記者 ｜ 王磬 發自倫敦
倫敦已是深秋，傍晚華燈初上，華裔混血作家達尼爾·羅（Daniel York Loh）點燃了手中的蠟燭，胸前的字牌一下亮了起來。
“種族歧視的邊境會殺人。”（RACIST BORDERS KILL）
這是讓英國人悲傷的一天。39具冰凍的屍體，在一輛紅色的斯堪尼亞拖著的冷藏集裝箱裡被發現。英國警方相信，死者全為中國籍，此前長時間處於零下25攝氏度的密封空間中。
隨著各邊境利用技術手段加強安檢，快捷的英吉利海峽偷渡路線基本被封死，非法偷渡的選擇越來越有限，代價也更高。
當晚，數百名民眾自發地來到了位於西敏區內務部大樓的門前，手捧蠟燭，豎起橫幅。
既為哀悼——這大概是英國近百年來最慘烈的人口走私悲劇；又為抗議——政府日益收緊的移民政策，讓外來者不得不一再鋌而走險。
達尼爾出生在英國，父親是新加坡人，祖輩來自福建。他告訴界面新聞，昨天看到新聞時就已經十分難過。外來者試圖進入英國，有的成功了，就像他的父輩一樣；有的失敗了，永遠付出生命的代價。
幾小時前他聽說，遇害者全是是中國人，這讓他感到更加心碎。他一直很珍視自己的中國背景，在創作過程中也一直從中國元素裡受啟發。“慘劇一直在重演。人們在死去，我們在無視。”達尼爾有些無奈。
提到英國當前的移民政策，達尼爾則轉而變得有些憤怒。在他看來，英國政治在過去幾年間變得非常右傾、排外，移民常常被汙名化、妖魔化，特別是在經濟糟糕時就被拿來背黑鍋。“這個國家為什麼富有？通過殖民。它富起來了，然後就把牆豎起來，讓別的人死在牆外變得更容易。”達尼爾難掩悲憤。
同為移民後代的還有譚浩宇（Hau-Yu Tam）。她祖輩來自廣東，在英國出生長大，仍能說一口流利的廣東話。她現在是一名大學生，正在倫敦著名的亞非學院就讀。
“他們只是想要一個更好的生活，就因此失去了生命。這樣的事全世界都在發生。”譚浩宇告訴界面新聞。
不過，當晚現場的大多數悼念者都並非華裔。這個名為“是時候開放安全通道了（Safe Passage Now）”的活動，吸引了來自各個族群的參與者。
“移民的問題並不只是關乎移民本身，也在英國社會里撕開了口子。”保羅（Paul Sillet）是當晚活動的組織者之一，他長期服務的NGO已經為反對英國社會里的種族歧視努力了數十年。他向界面新聞表達了聽到消息時的震驚，“沒法想象，他們在車廂裡最後的時刻到底經歷了什麼。”
“英國是個多元社會。如果是個有錢人，你可以體面地進來，國家歡迎你。如果你只是個工薪階層、或者是窮人，你會很絕望。但不應該是這樣。”保羅還表達了對脫歐的擔憂，認為一旦硬核脫歐派獲得更大權力，整個國家的移民政策會更加緊繃，或許會有更多的悲劇。
在屍體被發現的埃塞克斯郡南岸、泰晤士河入海口附近的格雷斯（Grays），悲傷的情緒也在蔓延。
下午時分，案發地點附近的瑟羅克（Thurrock）區議會開啟了一本用於紀念39名死難者的“哀悼書”（book of condolence）。警察和當地官員均簽了名，接下來兩週，它將放在區議會的公民中心，向公眾開放簽名。
格雷斯當地的教堂也點滿了人們前往禱告的蠟燭。瑟羅克區議會降半旗致哀。
警方開始將屍體從工業園區轉移到附近醫院的太平間裡，以供進一步屍檢。當天的目標是轉移39具中的8具，其餘的希望在週末前完成。當裝運著屍體的卡車由警車開道、駛過馬路時，執勤的警察微微低頭表示致意。
埃塞克斯警局副警長米爾（Pippa Mills）表示，“最大限度地保證死者尊嚴”，將是調查時首要遵循的原則。
“對小鎮來說，這是極其黑暗的一天。”一位本地議員海爾登（James Halden）這樣描述道，“這是一場令人震驚的犯罪，它將改變我們對於人性的認識。”
專題報道：“英國死亡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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