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鍾權:結緣西藏60年 歲月刻詩痕

霍鍾權:結緣西藏60年 歲月刻詩痕

圖為霍鍾權朗讀自寫詩歌《懷念藏北》

直到現在,55年前的那個畫面,依然不時在霍鍾權腦海裡浮現:一過上午11點,那曲又颳起了十級以上的大風,人走在風中無處躲藏,被卷得失去方向似的,屋頂也要被這疾風掀翻。又到了午飯時間,帳篷裡“小霍”和住戶家的牧民們圍坐著,藏族老阿媽如往常一樣,吃飯前總會單獨把霍鍾權的碗多擦洗幾遍,她一手挽起系在腰間的邦典,一手摳著碗邊兒向裡打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看著被擦得亮亮的碗,才滿意地從罐中盛上一碗滾燙的面片湯……

緣之所起 一往情深

今年的6月15日,霍鍾權過了80歲生日,已經成為真正的“80後”了。還記得6年前一個初秋的日子,魏公村附近的一家藏餐館裡,霍鍾權與中央民族大學(原中央民族學院)1959級少數民族語文系藏語班的在京老同學組織了一次聚會,“母校旁,老同窗,歡聚一堂”,話短情長,這情,是同學情,也包含著大家對曾經的西藏歲月的一往情深。

1949年新中國成立後,霍鍾權才有了上學的機會,僅3年半就學完了6年的小學課程。又在北京郊區的重點中學——順義區牛欄山中學(現為一中)就讀6年。1959年報考大學,霍鍾權當時共填了10個志願。因為自上學起就尤其愛好文學,還擔任了班報、校刊通訊員及編輯,寫的小詩、通訊不時發表在報紙上,“學新聞,將來當一名記者”的想法,讓他在填報志願時,把北京大學新聞系、復旦大學新聞系作為優先考慮,中央民族學院(中央民族大學前身)是第6個志願。後來高考成績出來了,霍鍾權考得不錯。但因當時西藏發生少數反動上層發動的武裝叛亂,內外環境都較為複雜,國家為幫助培養西藏建設人才,特給了中央民族學院優先錄取學生的優惠政策,對於填報該校的考生進行優先錄取。如此,霍鍾權就成為中央民族學院少數民族語文系藏語班的學生。

入學後,經黨組織教導,學生們很快明白了“保衛、建設西藏”和“服從祖國需要”的重要意義,順利地解決了“專業思想”問題。霍鍾權幸遇德高望重、知識淵博的老師,結識了樸實活潑的藏族等各民族同學。除校內學習外,還積極參加校外義務勞動及掃盲等社會公益活動。

1962年,霍鍾權和同學們到西藏拉薩郊區實習了半年多,大家與農牧民一起生活、一起勞動,用藏語對話、交流,期間還努力蒐集、記錄藏族民歌、民間故事、民間傳說等,這段時間大家進一步提高了語言能力,瞭解了西藏情況。

霍钟权:结缘西藏60年 岁月刻诗痕

圖為1970年,霍鍾權與夫人鄭暉在那曲地區索縣索河邊留影

1964年畢業後,除了留校當老師的和到報社、通訊社的幾名同學外,班裡的25個人大部分都懷著“到邊疆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的滿腔熱情奔赴西藏。霍鍾權和同學鄭暉(也是現在的老伴)一起,又坐上敞篷解放牌汽車,一路風塵僕僕地奔赴藏北。用他自己的話說:現在看來有點“傻氣”了,但當時就覺得有一腔熱血,非常光榮。

藏北高原的“詩意生活”

“每當襲來十二級的大風,敗葉浮石都跑得無影無蹤,宇宙被攪得渾濁一片,黑暗無情地吞噬著繁星,然而,燈卻忠實地守在崗位上,吃力而執著地閃出萬點紅,這裡有最可敬的燈……”(摘自霍鍾權《藏北的燈》一詩)

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的藏北高原,空氣中氧氣含量不足內地的一半,大半年的時間都天寒地凍,即使夏天也會突然下起雪來,需要穿棉襖禦寒;大風來時,飛沙走石,人嗆著風走路都走不動;要是女同志愛講究的話,那真是沒辦法,長期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臉不光曬得黑,而且粗糙得裂口子。至於吃的,水果基本見不到,偶爾會有凍水果,比如蘋果,買回來只能用涼水泡著,能吃上一回就不錯了;蔬菜也很簡單,基本是土豆、蘿蔔“天天見”。

霍钟权:结缘西藏60年 岁月刻诗痕

圖為1965年,霍鍾權在西藏那曲縣工作時騎馬下基層調研

當時交通非常不便,由於工作原因,霍鍾權經常下鄉,加上雨雪溼滑,路上更加危險。在那曲索縣工作時,他出差要路過一個叫雅礱溝的地方,這裡有一條公路修在半山腰上,冬春有冰雪,夏秋有泥水,路滑難走,車禍頻發。每次途經這裡,都覺得像過了一回鬼門關。外加要經常騎馬下鄉,所經之路,多是羊腸小道。一次,霍鍾權騎著馬,由於顛簸和馬肚帶鬆弛,連人帶物都歪掛到馬肚子下面了,多虧那匹馬比較穩重老練,未受驚嚇而跳蹦,倖免了摔下懸崖的驚險。

在這樣的條件下,霍鍾權整整8年的時間沒有回家探親,甚至一封信往返都要幾個月,就這樣堅持了20年。他說,自己能夠穩住,能安心工作,是黨的教育指明瞭人生方向,也深受進藏前輩們“老西藏精神”的影響,同時,藏北農牧民給了他親人般的溫暖,因此即使離家千里之遙,卻很少感到孤獨。

霍鍾權幾乎每年都要下鄉幾次。每次下鄉堅持與群眾實行同吃、同住、同勞動、同商量,加上同說藏語,霍鍾權與當地群眾達到了“五同”。他盡力說群眾所懂,想群眾所願,辦群眾所需。從尊重到了解、從瞭解到理解、從理解到信任,最終從信任到“同心”,達到“六同”。如此,霍鍾權自然地被農牧民看成自家人,開展工作就水到渠成了。他由此體驗到“心誠則靈”的道理,也感受到家鄉親人般的溫暖,比如住戶老阿媽常給老霍“特殊待遇”:單獨給他準備一碗稠稠的酸奶;有時煮肉,專門把最好吃的羊尾讓給他吃;冬天讓他睡在帳篷最暖的位置;如果霍鍾權哪天回來晚了,住戶或其鄰居就會有年輕人來接……

霍钟权:结缘西藏60年 岁月刻诗痕

圖為1965年,霍鍾權(左)與西藏那曲縣門堆鄉牧民頓珠在那曲草原上的合影

霍鍾權歷任索縣農牧科長、縣委辦公室主任,班戈縣委副書記、地委宣傳部副部長等職。1981年8月25日,霍鍾權被選為班戈縣第三屆人民代表大會代表,他將這個代表證珍藏至今,以作為一名藏北的“阿波霍爾”(藏北牧民的古稱)為榮。

霍鍾權覺得,自己就像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植物一樣,根越扎越深,葉片越長越大,汲取的養分讓它周身都是一片盎然的蔥綠,生機勃勃。還有什麼困難不能克服呢?他工作起來熱情更高、底氣更足了。

懷念藏北 “我們老了卻還年輕”

“我懷念,懷念藏北的大風,是那豪爽的呼吸,吹去了我懦夫的性情,又振奮起我理想的翅膀,在‘世界屋脊’上盡情飛騰……我更懷念啊,懷念藏北的人民,是那淳樸慈祥的‘帕媽’(爸媽),給我家鄉親人的溫暖,是那熱情奔放的‘賓亞’(兄弟姐妹),贈我高原勇士的火種。”

1984年,由於身體健康原因和工作需要,霍鍾權要離開工作生活了20年的藏北高原。分離三地的一家四口多年後終能團聚,無疑讓人欣慰,此時他不禁想起,自己之前下鄉時,有幾次在牧民住戶家待的時間久了,臨別時和大家難分難捨,好幾次都痛哭流涕。這次是真的要走了。他把那些場景和情感在心裡一遍遍回放、咀嚼,又把湧上的酸楚一遍遍吞嚥,把對藏北的滿腔眷戀之情注於詩中。

自調入中央統戰部工作,直到2000年3月退休後被返聘,至今,霍鍾權已從事涉藏統戰工作35年了。加上大學期間學習藏文的5年和在藏工作的20年,他和西藏已有了60年的緣分。

霍钟权:结缘西藏60年 岁月刻诗痕

1981年8月25日,霍鍾權曾被選為西藏那曲班戈縣第三屆人民代表大會代表,圖為他一直珍藏著的代表證

“……我是那扎草(一種生長在海拔4000米以上高寒地區的牧草),簡單得令人可笑,生存了這麼多年,依然是綠枝一條,松針般細,竹籤般高,沒有繁葉弄姿,更無鮮花炫耀,只有一條筆直的心眼,太陽和大地都知曉。”

也許是因為當時年輕,如今回想起藏北工作的20年,霍鍾權好像沒覺得高原反應、消息閉塞、供應匱乏、交通不便、習俗差異這些算是多大的困難,他學會了如何對待艱苦,親身感受著“老西藏精神”在前輩榜樣身上和現實中的體現,感悟到一個人即使很平凡,也要有志氣、有勇氣、有銳氣、有正氣、有底氣。

總結60年的涉藏經歷和感悟,霍鍾權用“一路榮幸,樂在其中”作為概括。他形容如今已進入“80後”的自己“糊塗起來令人可笑,固執起來叫人可憎”,可他那笑容,坦然、輕鬆、歡快、自然,就像55年前,那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兒,盡情享受著藏北陽光熾熱強烈的愛撫。(中國西藏網 記者/吳建穎 圖片均由霍鍾權本人提供)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