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人在歐洲做陶瓷,米其林大廚排隊等我的盤子


《自拍》的讀者朋友們,我是漬,金牛座女生,已經獨自在意大利求學和工作六年,現在是一名全職陶藝家,生活不富裕,但富有。從小,我就是個不安分的人,唯二堅持下來的,就是讀書和對自我的探索。太多人說當代社會,快樂很難,我現在卻經常能笑著醒來。漬/口述

我是山西人,爸爸媽媽都是老師,同時又喜歡做手工。爸爸會做木匠活兒,可以自己打出一個櫃子,媽媽用一把小剪刀就能剪出精巧的花樣。這是爸爸媽媽蜜月旅行時拍的紀念照片。

在這樣的家庭里長大,我從小就有“動手不難”的念頭:想讓娃娃有更多的衣服,拿起布頭兒做,做好還要研究怎麼“一衣幾穿”。我喜歡觀察周圍,發現有趣的事,圖上是發現石獅子嘴裡的石球居然會動!除了做手工,我還喜歡看書,家裡的書看完了,就去爸爸學校的圖書館借。這也成了跟隨我多年的習慣,這麼多年什麼都讀,攢下了一厚摞筆記。讀書,真的是成本最低的學習方法。


小學時很淘氣,主意又多,很小就確定了以後想從事把美和實用結合起來的職業。中學喜歡上了畫畫,父母怕我分心影響學習,並不支持,我就悄悄自學。高中成績不好,我開始系統地學畫,備考藝術專業,父母覺得以我當時的成績,也沒有別的選擇,就同意了。在畫畫班裡,我找到了久違的得心應手的感覺。

2008年高考後,我去了廈門。我給自己選了環境藝術設計專業,當時覺得符合“藝術與實用相結合”的標準,但我讀得很痛苦,因為跟想象完全不一樣:這個專業充滿了技術上的條條框框,自我表達的空間很小。很多人跟我一樣,中學被學業填滿了,沒時間認真感受這個世界、找到自己真正熱愛的領域,就被要求填寫高考志願,大家對專業甚至自我的理解都很片面,就草草決定了接下來四年甚至一生的職業。

我又重拾做手工的愛好,最開始是自己動手做度假時要用的花朵飾品,剩下的拿到網上賣,居然很受歡迎,就繼續做下去了,後面還開了淘寶店。那時淘寶上的手作店鋪都剛起步,市場空間大,很快這個小生意就讓我經濟獨立了。通過這段經歷,我認識了很多設計師朋友,也開始琢磨電商這回事,開拓了視野。這是當時的一些款式,有胸花,有頭飾。


在廈門的四年,我不宅,足夠努力地愛過這個城市,也因興趣愛好交了很多好朋友,這是2012 年和朋友一起玩滑板。大學畢業時路過書店,翻了一本廈門旅遊攻略,發現90%的店我都去過了,很多地方我都去膩了,該去開發新大陸了。我開始考慮留學。至於為何選擇意大利,可能因為我是金牛座,愛吃也愛打扮,喜歡美的東西,意大利很合我胃口。

2013年3月,我落地意大利。三個女生同行,八個大箱子,在羅馬落地後一路手忙腳亂。出國後,最先感覺不適應的,是節奏。在國內,我習慣了神經緊繃,大步疾走,意大利的鬆弛讓我有種走路絆腳的感覺。

讀研時,我選擇了純藝術方向的裝飾藝術專業,它更強調自我探索與表達,現在看來,這是我迄今為止做的最正確的決定。這位白襯衣先生是我的主教授,畢業時給了我很多指導。在意大利學藝術很鬆散,研究生班20人左右,上課多為自由討論。初入學時,因為語言不夠好,理論課聽得雲裡霧裡。後來放平心態,告訴自己慢慢來,一年過幾科,主動拖了很久才畢業——我要的不是這張畢業證,而是學到和感受到的真實的東西。


日子一天天過去,學習和生活,我漸漸找到了自己的節奏。課業壓力不大,我有時間盡情地感受這座城市。慢下來以後,心境完全不一樣了,以前那些被忽略的美一點點鋪展在我眼前。

我給自己定了個小規矩:每次去超市必須買兩樣從前沒吃過、用過的東西,讓自己跳出舊習慣,保持好奇心。我迷戀飲食,自覺廚藝尚可,這個愛好也幫我迅速打開了社交圈,各國朋友聚餐,我做的中國菜總是很快被掃光。

從學語言,辦簽證到研究生入學,家裡大約支持了12萬。入學後,我開始做代購、接稿子、做化妝師,只要能養活自己,什麼都做,慢慢實現了經濟獨立。這是2015年,研二,我在米蘭做化妝師。

研一的夏天,朋友在景德鎮的工作室有個房間出租一個月,我想暑假閒著也是閒著就去了。沒想到這段興之所至的經歷,開啟了我和陶瓷的機緣,讓我最終把做陶瓷作為了職業方向。圖上是素燒開窯的時候。

我被陶瓷吸引,一是因為材料可塑性強,可以很快把腦中所想付諸現實。二是陶瓷的工藝流程複雜,稍有不慎就會做趔趄,所以製作過程中我可以盡情龜毛,這對於喜歡較真的我來說,真是太爽了。以陶瓷馬克杯舉例,從一團泥開始,要先揉泥、拉坯成型、晾到半乾、修出杯足、用泥漿粘上手柄、再低速陰乾、低溫素燒9小時、上釉、等待乾燥、高溫燒9~12小時、降溫,沒有一個環節能掉以輕心。這是我在拉坯。


半路出家,我最頭疼的就是配釉,因為涉及到各種化學知識,高中偏科的賬全算在這裡了。剛開始嘗試配釉時,我加加減減寫了十個配方,燒出來以後在陽光下研究試片的差異,寫下心得,再進一步試,這樣來回試錯才能得到更準確的認知。

拋開前期的試驗,第一次融入自己想法創作的,是這個作品,我給它取名《二十歲之前我什麼都不記得》。那時在聽一個課程,挖出了自己彷彿斷片的一些童年記憶,很痛苦。做這個作品時,捏著捏著,鼻子一酸,眼淚就落進了泥裡。

這是我設計的盤子之一

2018年7月,完成寫得讓人頭禿的碩士論文,我終於順利畢業了。意大利的畢業頭飾不是方方正正的碩士帽,而是浪漫的月桂花環,戴著它走在路上,一整天都會有路人笑容滿面地跟你說“Auguri !”

畢業前,我就決定留在意大利工作,這裡有我無法割捨的朋友圈,國外對手藝人的尊重也讓我覺得自己很有價值。最終我如願以償,進入一個專業的藝術工作室。工作日朝九晚六。一天的工作結束,傍晚會和同事們一起小酌一杯,十分愜意。

慢節奏並不等同於輕鬆。我一直保持著高強度的工作,足夠的工作量加思考才能提高專業技能。我依然在與配釉纏鬥。每一個配方,都要做很多次試驗,哪個成分加一點,減一點,可以達到怎樣的效果——一次次摸索刷新了我對釉的理解,我從中感受到了化學的奇妙,和深度鑽研的幸福。

選擇了藝術創作作為終身職業的人,都會面對一個永恆的難題:怎麼在日常生活的消磨中保持感官的敏銳,獲得不竭的靈感和熱情?我有一些自己的小方法,最近喜歡在上釉時聽科幻小說,腦中充滿了遙遠又恢弘的意象。過往看過的東西都能變成我創作的養分,在丹麥哥本哈根醫學博物館看到的病變頭骨,直接促成了我某個系列作品的產生。


藝術創作很多時候是自說自話,我很幸運遇到了知音。2017年,米其林一星餐廳contraste的主廚Matias perdomo在社交網站上找到了我,請我幫他做盤子,還把我的作品發出來,讓更多人認識和了解我。目前很多歐洲大廚都在等我的盤子,這是2017年12月4日,主廚Matias perdomo和他發的介紹我作品的ins。

全手工陶瓷產量不高,所以也就夠做點自己喜歡的事而已。我的收入不定,在米蘭自己住加上工作室的固定消費不低,業餘要靠做奢侈品代購來補貼。我可以說是幹一行,愛一行,喜歡做代購因為奢侈品包和鞋也都是精緻細膩的手工藝品,能近距離了解它們可以拓寬我對手工藝的理解。代購這麼多年,我彷彿學了個奢侈品管理課程,還是實際操作型,我會研究品牌歷史,觀察趨勢,去感受時尚,才能更好地感受米蘭。

工作之外,我希望能保有更多內容。做自由職業者,自律很重要,工作日都是早睡早起。在意大利這麼多年,唯有一點始終無法習慣——意式早餐——一個牛角包加一杯卡布奇諾,甜味早餐對我而言就是零食,得在家吃頓豐盛的中式早餐,這美好的一天才能開啟。一般自己烙個加蛋加火腿腸的手抓餅,或者嗦粉,做盤煎餃……總之,一定要中式。最近廚藝日臻高超,成功用意大利麵做出了很棒的土豆豆角燜面。


另外就是對美酒美食的執著。我有焦慮的習慣,工作時神經緊繃,在高度緊張後,我需要一個足夠放鬆的狀態去感受世界,所以迷上了酒。在國內愛喝紹興酒和小青島,出國後又接觸了葡萄酒和清酒,都很喜歡。國外對酒和食物的講究很有意思,比如酒的產區和年份、生火腿風乾月份,生蠔的品種,都有明確評級標準,都是可以深入研究的領域,我覺得我國美食美酒比較鬆散,做講究一點會有很大發展空間。

身處異國這些年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很多成為了自己的摯友,我是被他們點亮的。他們有的在快速擴張事業,有的閒雲野鶴,有的瘋瘋癲癲,他們豐富了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原來人生還可以這樣過,原來糾結的那點小事沒什麼大不了的。與朋友小酌也是我放鬆自己的一大方式,雖然酒量欠佳。

上次回國還是2017年,每次看到的變化都讓我覺得要被祖國的發展速度甩飛了。選擇留在歐洲也有這方面的考量,我是那種在慢生活裡更能找到自我的人。把慢悠悠的我扔到北上廣,跟不上節奏我會很焦慮。這是我在丹麥的駐場工作室,偶爾還能遇到野兔。


今年我31了,沒車沒房單身,但無拘無束,每天很快樂,有時會笑醒,我覺得打拼事業、賺錢、成家生子等等,終極目的都是追求快樂和滿足,如果我的精神世界足夠豐富,其實可以跳過“賺大錢”的步驟,直接去快樂。快樂可以很簡單,越繞彎越容易消耗掉快樂的滿足感。

我的家庭條件平凡,但好在大學後父母就不阻攔我的人生選擇了,現在的路都是自己選的、自己走的,很慶幸自己還保有選擇的權利和勇氣。看到有人身上揹著父母沉甸甸的夢想,一路狂奔,按部就班有了工作,房子和家庭,完成了街坊鄰居談資中的一句“混得不錯”,但“自我”可能已經磨得面目模糊了。走在自己真正想走的路上,世界才會越走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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