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懿宗“鹹通之治”:黃巢起義前夜的喪亂之局

晚唐風雨飄搖,但真正開始敲響帝國喪鐘的人,確功地說應是大唐第十七位皇帝——唐懿宗,此後的幾個短命皇帝,不過是喪鐘之下的可憐蟲罷了。

唐懿宗“鹹通之治”:黃巢起義前夜的喪亂之局

作為唐宣宗的長子,唐懿宗是在幾乎無望登基的狀態下實現驚天逆轉的。因為不喜歡這個兒子的浪蕩,所以宣宗直到彌留之際,也沒有讓時為鄆王的李溫繼承自己的皇位,病榻之側,他對內樞密使王歸長、馬公儒和宣徽南院使王居方三個宦官委以重任,囑咐他們扶持他最喜歡的夔王李滋,儘管病入膏肓的宣宗已經無法給李滋行冊封禮,但他相信,有這三個得力的宦官扶持,李滋的繼位應當不會有太大問題。

然而,這個剛愎自用生性多疑的皇帝還是沒有料到身後的刀光劍影。被委以重任的王歸長三人深知,這是一個讓他們青雲直上的好機會,但他們更清楚,這個廢長立幼之舉,儘管出自皇帝之口,但並未得到最終的認證,他們只有掌控兵權,才會封住內廷外廷的幽幽之口。正因如此,當宣宗駕崩,他們秘而不宣,頒出一紙矯詔,將左神策軍中尉王宗實外放淮南。心生疑竇的王宗實遂率兵強行闖入皇帝寢宮,當他看到駕崩的皇帝和哭泣的眾人,不由分說,就將王歸長、馬公儒和王居方拘禁起來,可憐這三位手無兵權的“顧命宦官”,沒有料到王宗實會強闖寢宮,只能束手就擒,面對他們的跪地乞求,王宗實怎能手軟,次日便將三人以謀逆之罪處死。

而對繼位並未抱任何希望的鄆王李溫卻即將開始自己的帝王生涯。在王宗實的操控下,大唐王朝又一位被宦官推上皇位的皇帝產生了,“遺詔”的誦讀之聲響徹朝堂,二十七歲的李溫在將自己改名為李漼的同時,已是黃袍加身,成為大唐第十七位皇帝——唐懿宗。

即位的次年,唐懿宗李漼將年號定為“鹹通”。這個年號,取自宣宗《泰邊睡樂曲詞》的“海嶽晏鹹通”,顯然,初登大寶的唐懿宗是想繼承先帝的“大中之治”,開創一個四海昇平的時代。然而,這位從未被宣宗看好的皇帝即位不久便露出了本性,正是他的驕奢淫逸,敲響了一個王朝的喪鐘!

唐懿宗“鹹通之治”:黃巢起義前夜的喪亂之局

我們且來看看懿宗的“鹹通之治”是怎樣的一攤亂局。如果說宣宗甫一即位,就開始了對前朝的清洗和重組,那麼到了他的兒子即位,懿宗的“走馬換將”更是讓人眼花繚亂。他在位期間,一共任用了21位宰相,他們是:令狐綯、白敏中、蕭鄴、夏侯孜、蔣伸、杜審權、杜悰、楊收、曹確、高璩、蕭寘、徐商、路巖、於琮、韋保衡、王鐸、劉鄴、趙隱、蕭仿、崔彥昭等人。而在這份頻繁更迭的宰相名單中,除了前朝的令狐綯、白敏中還多少有點宰相氣度,其餘的多是些尸位素餐、為人齷齪之輩,像鹹通初任宰相的杜悰,人送外號“禿角犀”,只因是德宗朝宰相杜佑之孫、憲宗的駙馬,便榮登相位,本人卻是庸碌無為,品性惡劣;鹹通五年任相的路巖更是貪腐成性,結黨營私,以至於民間將其和另外幾位宰相曹確、楊收、徐商編入了一首歌謠:確確無論事,錢財總被收。商人都不管,貨賂(路)幾時休?當這些位極人臣的國家蠹蟲以貪婪和無恥侵蝕進晚唐脆弱的肌體,一個王朝的衰敗之象已經急轉直下,不可遏制。

而懿宗本人的荒奢無道與官僚體系的整體墮落在同時進行。據說遊宴無度的懿宗相當講求排場,他在宮中供養的樂工有500人之眾,對這些樂工的賞賜,他十分慷慨,動輒以上千貫計。而最讓人苦不堪言的是他的出行,由於他經常是突然起意,行宮負責接待的官員必須隨時待命,備好食宿和樂工,而這個荒疏皇帝每次出行,都會動用多達十餘萬人扈從,費用開支之大簡直難以計數。

唐懿宗“鹹通之治”:黃巢起義前夜的喪亂之局

鹹通十年(869)正月,他為自己最寵愛的女兒同昌公主舉辦了一場奢華的婚禮,“窗戶皆飾以雜寶,井欄、藥臼、槽匱亦以金銀為之,編金縷以為箕筐”從司馬光的這段描述中,我們可以想見,這位大唐第一公主的嫁妝是何等奢靡!然而,同昌公主並沒有因為父皇給她搭建的這座金屋而芳華永駐,結婚沒兩年便病故了。唐懿宗一氣之下,處死了為同昌公主看病的全部醫官,與此同時,他親寫輓歌,罔顧百姓困窘的國情,耗費巨大,以國葬的規格為同昌公主舉行葬禮。據說出殯當天,送葬的隊伍竟然排出了三十餘里。當文武百官都披麻戴孝,伴著飛揚的紙錢,一路吟唱著皇帝親手寫下的輓歌,懿宗不會想到,整個大唐的輓歌已經在緩緩地升起。

最早為其唱響輓歌的人來自浙東,他叫裘甫。大中十三年(859)年底,鹽商出身的裘甫在賦稅沉重生活難以為繼的背景下,率領數百名農民在象山嘯聚而起,他們一路攻勢如虹,先後攻克了寧海、奉化、剡縣,沿途百姓紛紛群起響應,裘甫遂率起義軍在剡縣“大聚資糧,購良工,治器械”,將部隊分成三十二個分隊,並於此後不久,在越州稱帝,定國號為“羅平”。

面對這支漸成氣候的“盜匪”,唐廷終於感到了恐慌,要知道,裘甫佔踞的,可是大唐稅收的重要領地——江淮,懿宗即便再昏庸,他也清楚這一稅源被切斷意味著什麼。他派出王式為浙東觀察使,前往鎮壓裘甫義軍。這王式倒也頗具軍事謀略,他沒有馬上和裘甫兵戎相見,而是在越州不斷孤立瓦解裘甫的陣營,將其兵力來源和民心所向統統切斷,當所有準備就緒之後,他便聯合吐蕃、回紇的騎兵,向這支剛剛建立的政權發動了猛攻。被孤立被切割的裘甫義軍當然無法抵擋如水一般湧來的唐廷大軍,在幾次突圍未果之後,裘甫兵敗被俘,在長安被斬。

這場歷時短短七個月的風暴,以一顆漆黑的頭顱高懸在長安城頭而宣告結束,懿宗的後宮再次鶯歌燕舞起來,但這位荒淫的皇帝顯然不讀史書,歷朝歷代,一旦發生民變,就往往不是一個單發的響雷,它一定會引發一連串的雷霆,而這些雷霆,隨著一個王朝的肌體日趨腐化,註定摧枯拉朽,勢不可擋。

唐懿宗“鹹通之治”:黃巢起義前夜的喪亂之局

發生在鹹通九年(868)七月的“桂州戎兵起義”,可以說是繼裘甫之後又一次聲勢浩大的起義。龐勳的這支起義隊伍,其實是於鹹通四年(863)被從徐州派去駐守桂州的八百兵馬,他們的任務是去馳援被南詔攻陷的安南地區,按照唐代每三年一換防的軍制,這些戍卒只需熬過三年,便可以返回故鄉徐州,然而,三年期滿,他們並未等來可以返鄉的號令,而是他們的長官推說因為經費緊張,需再服役三年。這一下,眾戍卒的憤怒油然而起,鹹通九年(868)七月,他們殺了監視他們的軍官,公推平日善待他們的糧料判官龐勳為首領。由此,灕江之畔火光沖天,這支洗劫了大軍倉庫的軍隊,在龐勳的帶領下一路揮戈北上,在“富者有連纖之田,貧者無立錐之地”的晦暗晚唐,這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的隊伍目的是如此單純:他們只想回到徐州,那是他們闊別多年的家園。

然而,這支幾乎一路“暢行”的譁變之師卻被徐泗觀察使崔彥慎堵在家門口,原來朝廷對他們的“一路特赦”是假,其真實目的就在要在徐州城將他們悉數剿殺。當崔彥慎的守軍在城頭放起冷箭,有家難回的桂州戎兵們終於意識到,和李唐王朝的決裂已是必然。本來他們就不是普通的百姓,而是訓練有素的士兵,再加下精通軍事的龐勳的指揮,這支在家門口高挑起義旗的義軍很快就攻城拔寨,先是奪取了彭城,進而控制了徐州,處死了崔彥慎等一批守軍軍官,此後,又接連佔領了壕州、滁州和都梁,切斷了唐王朝在江淮的經濟運輸線。這些從桂州千里奔襲,最終以勝利者的姿態叩開家鄉之門的起義軍,贏得了家鄉父老的熱烈響應,一時間,“至父遣其子,妻勉其夫,皆斷鉏首而銳之,執以應募。”當八百人的隊伍最終擴大到二十多萬人的力量,唐廷,已經感受了來自江淮的地動山搖。

唐懿宗“鹹通之治”:黃巢起義前夜的喪亂之局

鹹通十年(869)正月,經歷數次討伐失敗的唐廷再一次向龐勳義軍發起總攻。這一次,自知戰鬥力不足的唐廷聯合了沙陀、吐谷渾等少數民族騎兵,浩浩蕩蕩挺進江淮。而彼時的龐勳義軍已被接連的勝利衝昏頭腦,尤其是當年在一起桂州共同起事的士兵倚杖著“老資格”,開始“奪人資財,掠人婦女”,漸漸不得人心。正因如此,當唐軍大兵壓境,龐勳義軍連失數城,全線潰敗,而沙陀和吐谷渾的騎兵顯然驍勇,他們攔截了率眾突圍的龐勳,最終將其斬落馬下。這支曾經一路高歌的起義軍在和唐軍僵持數月之後,最終土崩瓦解,全軍覆沒,在一年零兩個月的時間裡,由強勁的風暴驟減成一陣夾藏於史書裡的輕颸。

也許是因為自己在位期的這兩次規模較大的民變,強烈地震懾了唐懿宗的心魄,晚年的唐懿宗比他父親宣宗更熱衷於佛教,鹹通十四年(873)三月,他罔顧大臣們的反對,決定大事周張地迎奉佛骨真身舍利,對此,他的解釋是“為百姓祈福”,而實際上他的目的眾人皆知,就是要“聖壽萬春”,為自己祈求平安。而形成黑色反諷的是,這次耗資巨大的迎奉佛骨儀式並未給他帶來什麼好運,就在佛骨迎入長安三個月後,41歲的唐懿宗在咸寧殿駕崩,結束了他荒誕不經的十四年執政。“佛骨才入於應門,龍輴已泣於蒼野,報應無必,斯其驗歟!”當記錄於《舊唐書》的這句點評和奢靡的香花一起,覆壓住唐懿宗的棺槨,正值盛夏的長安城已是涼風陣陣,寒意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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