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重讀的《廢都》——世紀末與心靈的掙扎

值得重讀的《廢都》——世紀末與心靈的掙扎

《廢都》——享樂後的絕望

有人將賈平凹的文分為三等,一等是散文,二等是中短篇小說,三等才是長篇。但是《廢都》並不能說是賈平凹最好的長篇。奇特之處在於,人們不但爭相閱讀,而且意見也不一致,其分歧之大,爭執之劇烈,也是激昂地空前。在讀者和評論界,有人稱其變態,有人稱其墮落,當然也有人對它推崇備至,視為傳奇之作。《廢都》於二十多年前問世,限制級的描寫和方框(此處刪除XX字)把它推向風口浪尖。然而在今天看來,莊之蝶與文中提到的女性出位的性描寫,現今看來只是平常。可以說,《廢都》裡的莊之蝶經歷著在西京的風風雨雨,但是這所謂的滿城風雨還比不過賈平凹當時所受的煎熬。

然而《廢都》背後,卻是無盡的絕望。

《廢都》出版時,正值中國經濟開始轉型和升溫之時。一方面,隨著多元化時代的到來,市場和金錢成為通行的法則;另一方面,知識分子的精神世界與生活也開始面臨轉型。當時的知識分子便容易陷入一種迷惘、彷徨、虛無的狀態當中。而《廢都》值得重讀的方面便在於,《廢都》把這種情緒極端化,真正寫出了當時中國文人的那種頹敗和絕望感。

當《廢都》在不斷重讀時,有學者指出莊之蝶這個角色,讓人聯想到賈平凹自己。而根據賈平凹所寫的後記,就能看出莊之蝶身上太多細節與賈平凹是吻合的。莊之蝶肉體的歡愉背後是無盡的蒼涼。莊之蝶從赫赫有名走向衰敗破落,實際上是現代知識分子在現代社會的鉅變中的精神困境的困惑和自我的失落,他所表達的是知識分子在面對自身意義和價值的追問中的一種幻滅感和無所依附感。

值得重讀的《廢都》——世紀末與心靈的掙扎

《廢都》——穿越廢都,帶燈夜行

有評論家指出——《廢都》開篇,氣勢有一種鬼魅的磅礴,萬物皆新,人來車往,好不熱鬧,半點看不出一個"廢"字。直到主人公莊之蝶家破人亡、聲名敗壞、精神失常,一個"廢"字躍然紙上——好像一個圍繞莊之蝶展開的帝國轟然倒塌,一代帝王頹然離去——而這帝國和帝王,不過是一群無用文人的自嗨與意淫。賈平凹抵達這一"廢都"不僅僅具有強烈的現實感——他要寫出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之初,中國社會現實的困擾、虛空與茫然;同時具有深遠的歷史感———要在文化和美學上試圖溝通古典時代的血脈。然而,他要穿越"廢都"的方式卻是選擇了頹廢美學,在這"廢都"的曠野上,前有古人,後無來者,只有他隻身一個去迎接降臨的 "古典美文",誰能理解這樣古怪的超前舉動呢?所以,今天的我們仍需重讀《廢都》。

事實上,滲透全書的廢都意識,不僅是書中體現的對古玩、豐臀、小腳等迷戀,而是被傳統文化浸透了骨髓的人們,無力應對劇變的現實,在絕望中掙扎的心態。賈平凹最初寫《廢都》,一個重要的意圖在於,毫無偽飾地去展現當時那個光怪陸離的浮躁的世界。但是,作家與莊之蝶這個人物之間缺乏一定的距離。那時對賈平凹的 批判集中於露骨寫了性,而批判者也無法自圓 其說。那麼多作品都寫了性,也露骨得可以,中國古代的就有《金瓶梅》,西方有勞倫斯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後現代的還有納博科夫的《洛麗塔》,這些都是描寫性的名著,而到了賈平凹筆下,性的描寫卻飽受爭議和批評。很顯然,賈平凹並不願意簡單平面地描寫性愛,他要把性愛作為肯定文化的一種形式。這不只是女人的語言/誓言的肯定,還有那些文化典籍作為鋪墊或背景,它們構成了一種意境,依賴古典記憶超越當下的困局。在那些尋歡做愛的時刻,那些女人經常手持《紅樓夢》之類的書籍閱讀。在這裡可以體現出賈平凹對古典文化的推崇,一定程度表現他對當時文化轉型的態度。莊之蝶這個形象表現的性愛與文化典籍,雖然無不迴旋著一種失敗的意味,但其中卻有一種悲劇感。現代知識分子精神頹敗的悲歌,實際上是古典文化及其美學復活的輓歌。它就站立在當下文化"廢都"上,眺望古典時代的廢墟。因此,在今天看來,《廢都》的文學水準顯然並不低,甚至可以說是漢語小說在語言、敘述和人物刻畫方面都具有高妙之處。

值得重讀的《廢都》——世紀末與心靈的掙扎

《廢都》——世紀末與心靈的掙扎

可以說《廢都》好讀,但不好懂。

作者在《廢都》的扉頁上寫上了"唯有心靈真實,任人笑罵評說"。《廢都》作為當今文化人的心靈悲劇,是通過對人物行為和心理的變形以及誇張來正名的。但是,我們今天重讀的意義就在於和多人忽略了這心靈悲劇背後作者隱藏的真實。

賈平凹說: "我欣賞'廢都 '二字 , 一個'廢 '字,有多少世事滄桑!作為一個都, 而今廢了,其中能體現這都中人的別樣的感覺,我不能具體說出 ,但我知道那味兒。西安可說是一個典型的廢都,中國又可以說是地球格局中的一個廢都,而地球又是宇宙格局中的一個廢都吧。" 作者的這段話體現出其"廢都"意識。廢都以周敏為穿插故事始末的引線人物,以主人公莊之蝶一次次的性經驗為主線,講述了一個作家在特殊的環境中墮落至死的故事。莊之蝶他看透了知識界文化界的無聊和空虛,識破了一切官樣文章和紙糊桂冠的虛假;但他並不像王朔那樣憤世嫉俗、倒行逆施,而是"大隱隱於朝",逢場作戲、以雅就俗。

需要為《廢都》正名的是,它並非為寫性而性,它的確是有"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般的悲哀,但是在大量性描寫的背後,體現的更是作者深層次的追求。因此在《廢都》中,我們碰到這樣的難題。小說快結束時,終於出現了"廢都"二字。故事在喧囂中開始,一步步走向衰敗和悲涼,結尾處,莊之蝶靠在火車站的座位上,仰著頭,一張舊報紙蓋在臉上。一個實實在在的、沒有任何虛化的尾聲,但已悲在其中,空在其中。

《廢都》以性為透視點,試圖從這最隱秘的生存層面切入,它暴露著病態而痛苦的靈魂,讓人看到世紀末知識分子精神上的淒涼,同時透過這病態而痛苦的靈魂,我們又能看到世相的物化和頹靡。而這,也是作者寫此書的真正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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