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鳥之戀:塵世中的愛情,哪有什麼童話?

《荊棘鳥》出版至今四十年,書中關於愛情的絕唱,依舊風行不衰。無數人為梅吉和拉爾夫之間千迴百轉、愛而不得的禁忌之戀感動到落淚。

然而多次品讀,我卻在這場纏綿悱惻的真愛之下,看出了幾分異樣的殘酷來。

荊棘鳥之戀:塵世中的愛情,哪有什麼童話?

以下就試著從拉爾夫的角度,分析一下他對於梅吉的感情歷程。

拉爾夫對於梅吉的感情變化,基本經歷了以下幾個過程:成竹在胸——逐漸失控——狼狽逃離——決然追隨——再度離去——生死訣別。而始終不變的,則是他對於權勢的渴求。

一、 初見梅吉,那個小女孩有一雙熔融寶石一般的眼睛

“梅吉獨自一人站在他們的背後,張著嘴,象是瞧著上帝似地傻呆呆地瞧著他。”

塵土飛揚的基蘭博車站,神父拉爾夫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站在人群后面,有著一雙灰色眼睛的9歲小女孩。這個小女孩的眼睛使他聯想到了“熔融的寶石“,獨處時,他暗自嘲笑自己,一大把年紀了(28歲)還想入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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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塵僕僕的克利裡一家人

他並不是個博愛的人。教區裡那些被他的魅力傾倒的女人們,在他看來是矯揉造作、令人厭煩的。無論是德羅海達的女主人瑪麗姑媽,還是高傲的牧場主女兒卡邁克爾小姐,他對他們的態度是敬而遠之。

但梅吉卻讓他第一眼就想親近。對這個新西蘭鄉下來的小女孩,他付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他為梅吉準備美麗的房間,帶梅吉去趕集,照料梅吉的起居,安撫梅吉的情緒。對著梅吉,他甚至讓自己懷才不遇的酸楚情緒自然流露。

梅吉的性格,在拉爾夫看來,是完美無瑕的女性的性格,溫良內向而又極其堅強。對一個小女孩投入如此大的關注,實在有點令人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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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梅吉和拉爾夫

“她是個孩子,因此,對他的生活道路和教士的聲譽沒有任何危險,她楚楚動人,而他則以美為樂;他最不願意承認的是:她填補了他生活的空缺,這是他的上帝所無能為力的,因為她是一個有情有愛的血肉之軀。倘若他送給她禮物,她的家人會感到窘迫,他不能這樣做,因此,他就儘量地多和她在一起,用重新裝修她在神父宅邸裡的房間來消磨時間和精力;這與其說是為了使她高興,毋寧說是在搞個鑲嵌來襯托他的瑰寶。”

這很悲哀,根本就沒有無緣無故的愛。神父最開始對梅吉的好,其實是梅吉自身的條件和處境,恰好填補了他內心的空缺。甚至他對待梅吉的方式,都經過了精心權衡和思量。

二、 親手培植的玫瑰盛開了,神父心裡的感情也失控了

不管神父為何愛護梅吉,他的愛護都是真的。梅吉確實吸引著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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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吉長成了一朵嬌豔的玫瑰

梅吉為弟弟梳理頭髮的動作,都使他陶醉;他試圖在瑪麗姑媽面前為自己辯護——他對梅吉的好,只是教士對自己教區裡一個流浪兒的愛護;但聽到梅吉失去了弟弟哈爾,他卻想馬上趕到梅吉的身邊,陪她度過難熬的時刻,讓她不要難過;梅吉的一個笑容,都使他魄奪魂消。

梅吉的成長使他難過。因為這也意味著,他對小梅吉所投注的感情,即將超出“大人關愛孩子”的正常範圍。

這種變化使他感到恐懼,他卻消除不掉。他改變不了自然的規律,也就只能糾結地接受,他對梅吉的感情開始變質的事實。

這也不難理解。梅吉幾乎所有對於人生和感情的理解,都來自於拉爾夫的啟蒙和教導。在梅吉的成長過程中,拉爾夫的身份不僅是神父,更是導師、朋友、保護人,梅吉的父母兄長加起來,都沒有他對梅吉付出的心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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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話傳說中,皮格馬利翁愛上了自己雕刻出來的女子

他就象傳說中,愛上了自己雕刻作品的皮格馬利翁國王。在德羅海達這片土地上,他用心血澆灌出了梅吉這朵迷人的玫瑰。玫瑰盛放的時候,他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三、金錢和權勢的巨大魔力,使他拋棄了玫瑰

瑪麗姑媽對於拉爾夫,有種深深的迷戀,拉爾夫卻從來不會憐惜她一星半點。因此,對於侄女梅吉的特殊待遇,霸道的瑪麗姑媽是憤恨不已,並且毫不掩飾的。

拉爾夫為自己的行為掩飾辯解,但瑪麗一眼就看得出他的心思。他對梅吉越好,瑪麗對於梅吉就越是憎恨:她自己無法得到拉爾夫的愛,又深知拉爾夫對於權勢的渴求,這給了她報復的機會。

她有最大的優勢——富可敵國的資產,這筆資產足以把拉爾夫送上教會中顯赫的地位,也足以把拉爾夫和梅吉永遠分隔開來。而這些資產,她本來是專門留給梅吉一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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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不喜歡梅吉?因為你喜歡她!

神父果然如她所願。儘管瑪麗姑媽用生命來算計他們,使拉爾夫十分憎恨,但他卻無法拒絕那筆能使他平步青雲的龐大資產。一輩子留在基裡教區當個普通教士,對他是一項殘酷的刑罰。因為有了梅吉,這刑罰才稍微能忍受一點。

但是現在,瑪麗的龐大遺產,使他夢寐以求的高級神職變得唾手可得,與此相比,和梅吉分開固然使他痛苦,但這痛苦的份量就太輕了。何況他是立了聖誓的,本不該有俗世中人的感情牽絆。

於是他稍微猶豫了一下,就接受了瑪麗的遺囑。

他等待著梅吉對他罪責的宣判,等待克利裡一家對他的訴訟,卻沒料到,克利裡一家人是那麼的本份和隱忍,居然輕易就放棄了這筆大到嚇人的資產。梅吉呢?梅吉不會想到去責怪他。在她心裡,拉爾夫代表了某種讓她畏懼的權勢,她不敢和這種權勢爭奪拉爾夫。失去拉爾夫是極其痛苦的,但她甚至無法把這種痛苦宣洩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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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零的玫瑰

拉爾夫卻不能不顧及自己的名聲。他自欺欺人地勸說梅吉:她對他的感情只是一種暫時的迷戀;自己對她,只是教士對於教眾的愛,並不是梅吉以為的那種男女之愛。他甚至談起自己對於教士職業的熱愛。真是諷刺,他都時常懷疑上帝是否存在,現在卻在梅吉面前,談起自己對於宗教和上帝的虔誠。

梅吉成了一朵被他拋棄,被他踩在權勢的足跟下碾碎的玫瑰,一朵失去了生機,蒼白的玫瑰。他親手培育出的玫瑰。

他走,又走得不徹底。那朵蒼白的玫瑰,被他夾在彌撒書裡,就象他全盤接受了瑪麗姑媽的鉅額財產之後,慷慨地支付給克利裡家豐厚的報酬一樣,這絲毫無損於他的利益,反而能使他得到一種安慰:無論如何,他不是一個冷血到底的人。

四、 教會的權勢迷人,梅吉卻是塵世裡最不能割捨的溫柔

拉爾夫說,他用一千三百萬鎊把梅吉賣了。實際上,他首先是把自己賣給了教會。有了這筆財產,加上他本人出眾的儀表和天賦,他的晉升之路暢通無阻。從普通教士做到主教,再到紅衣主教。之前在德羅海達的日子,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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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梅吉

然而在教會的成功是一回事,隨著年歲和權勢的增長,梅吉在他心裡的地位卻有增無減。那朵乾枯的玫瑰被他夾在彌撒書裡,梅吉本人卻長在他的靈魂裡。

梅吉嫁給了長相酷似他的盧克;梅吉被盧克帶去異鄉;梅吉被盧克丟在一旁不聞不問……終於,在可憐的梅吉難產,生命受到威脅時,他忍不住出現了。可惡的盧克仍然不管梅吉的死活。拉爾夫此時的出現,對於梅吉無疑是一劑救命良藥,梅吉母女的性命得救了。

在和梅吉的朋友安妮談到梅吉的婚姻時,拉爾夫嫉妒的心思根本不想掩飾。但是,面對思想上已經成熟的梅吉,他所有冠冕堂皇地拋棄梅吉的理由都不成立。面對梅吉的尖刻質問,他狼狽退場。

然而他還是無法放下。在即將走向職業生涯的巔峰之前,他又一次趕到了梅吉的身邊。託梅吉始終無法對他忘情的福,在與世隔絕的度假小島上,他和梅吉終於以世俗的方式,真正擁有了彼此。梅吉和他各自明瞭彼此的心意,也算是得其所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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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特勞克島

五、 戴恩的身世被揭開,這是否是上帝和梅吉對他的報復?

當紅衣主教拉爾夫在德羅海達見到戴恩時,他並沒有懷疑這個孩子和自己的關係。梅吉要獨自擁有她和拉爾夫的孩子,絕不會主動說出這個秘密。

有了戴恩這個完美的存在,甚至拉爾夫都不再那麼重要。梅吉仍然愛著拉爾夫,可是拉爾夫屬於上帝,不屬於梅吉,而戴恩卻是梅吉從拉爾夫身上偷來的傑作。

諷刺的是,這傑作仍然屬於上帝。完美的戴恩,虔誠地信奉上帝,並且把拉爾夫當作偶像,立志象他一樣,把自己獻給上帝。

可憐的梅吉知道這個真相簡直要瘋掉,她相信這是上帝對自己的報復,別無選擇之下,只能把戴恩送到羅馬的拉爾夫身邊。父子團聚,也許對於梅吉多少有一點安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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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恩

眼瞎的拉爾夫,卻在整整八年的相處中都沒有認出自己的親生兒子。八年後,戴恩在希臘為救人溺水身亡。為了使兒子的遺體在戰亂中儘快迴歸故鄉,梅吉只得對拉爾夫吐露了戴恩的身世。可以想象,這個真相對於拉爾夫,是個什麼樣的殘酷打擊!多年以來,梅吉一直在忍受失去摯愛的痛苦,現在,這種痛苦換作他來承受了。對他而言,這是梅吉和上帝聯手對他的報復。

他還要親自為兒子做追思彌撒。這錐心刺骨的痛悔,透支了他的生命,在兒子的葬禮之後,他也倒在了梅吉的懷中。

六、愛情是扎進彼此心靈的荊棘,他們誰也沒有幸免

經過一場人生的熱病,他現在睡得好好的。叛逆已經對他施過最狠毒的傷害,再沒有刀劍、內亂、外患,可以加害於他了。——莎士比亞 《麥克白》

愛情已經對拉爾夫施過最狠毒的傷害,再沒有什麼可以加害於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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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告別

和梅吉整整四十多年的愛恨糾纏啊!他愛她如生命,卻為了權勢轉眼就背叛她,放任她傷心痛哭,被渣男丈夫傷害。明知給不了她幸福,卻又忍不住出現在她面前,和她滑向慾望的深淵。就連他和梅吉的兒子,都象他一樣把自己獻給上帝,在梅吉的心口再捅一刀。當然,到了最後真相大白,所有他犯下的過錯,全都反過來,成了捅向他靈魂的尖刀。

他是梅吉心裡最尖最長的那根刺,梅吉的一生,為了和他的愛情,受盡折磨卻無法放手,象一隻被荊棘扎進胸膛的鳥兒,不啼盡最後一滴血,歌唱就不會停止。

但是玫瑰也是有刺的,在他把那朵叫做梅吉的玫瑰藏在心裡的時候,玫瑰枝上長長的尖刺也隨之扎進了他的靈魂。梅吉是一隻為了愛情啼血歌唱的荊棘鳥,他又何嘗不是被心頭的這根尖刺折磨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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