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漢陽沒文化,我堅決不同意

誰說漢陽沒文化,我堅決不同意

武漢漢陽

也許是我居住在漢陽的原因,一直想彰顯被冷落多時的它。其雖為經濟“小鎮”,實為文化“大縣”。

其實,在李白前後,詩人墨客吟詠漢陽的詩詞並不鮮見。最為膾炙人口的是羅隱的詩:“漢陽渡口蘭為舟,漢陽城下多酒樓。當年不得盡一醉,別夢有時還重遊。”在《全唐詩》中,專門描寫漢陽景色的詩就有二十首之多。宋代詩人蘇軾也曾讚美漢陽景色:“江漢西來,高樓下,葡萄深碧。猶自帶,岷峨雪浪,錦江春色……”名聲稍遜的文人抒寫漢陽的詩更是不勝枚舉。如宋代戴復古登上煙波亭時寫道:“倚遍南樓到鶴樓,小亭瀟灑最宜秋。接天煙浪來三峽,隔岸樓臺又一州。豪傑不生機事息,古今無盡大江流。憑欄日暮懷鄉國,崔顥詩中舊日愁。”

小小漢陽城,遍地是詩文。“天下郡國,非有山水環異者不為勝,山水非有樓觀登覽者不為顯。”(宋滕子京)晴川閣就是這樣呼之欲出,集漢陽這座詩城之大成。從春秋駢賦、唐宋詩詞到元明戲曲、清民小說,漢陽的文化底蘊絕不遜色,

不像古琴臺那麼高雅,更為市民感動的是石榴花塔,它真實並有實物見證。

這座現存於漢陽公園的小塔原在西門外添福巷內,是善良的漢陽人為一位屈死的弱女子而立的。塔上的碑文是:“在城西一里,宋史五行志紹興年間,漢陽郡有孝婦殺雞奉姑,姑食而死,姑女訴於官,孝婦蒙罪無以自明,臨刑前,摘石榴一枝插於石罅祝曰‘若毒姑,花即枯萎;若屬誣,花可復生’。其後,花開有實,時人哀之,為昭雪其冤而立塔。”

此後的元代,關漢卿的戲劇《竇娥冤》廣為流傳,不知是否依據了這見載於《宋史五行志》的王徐氏冤情而創作。

“孝意翻為逆意終,芳容屈死恨無窮。至今塔畔榴花放,朵朵渾如血淚紅。”小小的石榴花塔,大大地見證了世道人心。

人類活動的影響,使名存實亡的地方越來越多。相對來說,漢陽在三鎮中的變化還是較小的,但是如果按圖索驥將老地名與現實的情況相對照,你會覺得面目全非並啼笑皆非。白鶴村得名於白鶴井,井已不存,白鶴飛去,剩下的都是密密匝匝的房子;武漢四大道教叢林之一的漢陽元妙觀,有書籍介紹:從龜山之巔俯視,整座觀宇平面呈葫蘆形,九宮八卦的格局令你如痴如醉。但是,當我慕名前往找到它的原址——西大街元妙左巷元妙右巷之間的二十三中校園時,一位老教師告訴我,昔日的元妙觀連一片瓦也沒有了。

不同的歷史有不同的文化設施。明代嘉靖《漢陽府志》裡記載漢陽牌坊有二十多座,多在西門,東門有冠英坊和進士坊。在高樓密集的共勉街,深藏著那座著名的牌坊,四柱三門,透發出歷史的氣息,上面有塊“武漢優秀歷史建築”的銘牌。共勉街原來是縣學所在地,明清時進行鄉試會試的考場,亦稱貢院。縣學前的青石牌坊稱“貢院坊”。這是否就是那座牌坊呢?它當初在共勉街顯得何其崇高,現在被陷入樓房的重重包圍中了,完全失去了文物應有的生存環境和空間。現代文明為什麼不能容它?為什麼不能給它一塊立腳之地?

一座座古蹟的命運就是這樣令人橫生悲哀。顯正街東門原來倒著一根一尺多見方的粗大石柱,聽幾位老住戶說這兒過去是“寡婦堂”,旁邊的老屋基下也有“漢陽敬節堂牆腳地界”字樣。這敬節堂解放後辦過學校,後來拆毀了。這石柱就是敬節牌坊的一部分,它的一面刻著“夕陽西下城邊塔映石榴華”,好像是石榴花塔的聯句,怎麼用到這裡來了呢?或許是廣為彰顯王徐氏的節操吧。如今,這根牌坊柱移到了黃陂葉店,樹立在楊樓子榨坊博物館,也算物盡其用,不致廢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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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陽鐵門關

漢陽被稱為“鳳凰城”,來歷與鳳棲山有關。很多人都知道龜山而不知道鳳棲山。古漢陽城“據鳳棲之峻峰,倚大別之巨麓”,“山川形勝,見鳳別層巒,如屏如障”,因此,鳳棲山是漢陽的城根。我在翻閱方誌的時候,看到有關鳳棲山的詩文不少。其中有一首《鳳山秋興》:“梧桐搖落早霜清,掩映峰迴紀舊名。佩振風前黃鶴唳,笙吹月下彩鸞鳴。青松谷口寒煙合,紅葉山頭晚照明。縱使元暉能水墨,白雲堆處畫難成。”鳳棲山舊有秋興亭,為紀念杜甫而建。由此看來,鳳棲山是漢陽的文峰,是城外高處的風景。那年清明,我從樓房的縫隙中找到一條石階上去,低頭看到此路竟是一塊塊墓碑鋪就的。在漢陽這塊地方,生息過多少人群,這裡既有他們的宅地,也有他們的墓地。化墓碑為臺階,這是生者對亡者的踐踏,也是現實對歷史的超度。我希望保留下這幾條墓碑鋪就的石階,這可是絕無僅有的生命之路、歷史之路啊。但現在整個鳳棲山都改變了,已建起了別墅。武漢城內所有的山莫不遭此厄運。人口的增長使山川自然面貌難再,這難道是不可逆轉的趨勢嗎?

歷史將由信息社會進入生態社會,迴歸自然,迴歸綠色,是人類文明發展的希望所在。當春風又綠江南岸,我們回眸漢陽城,滿眼覓綠。從雜樹生花的龜山到蘆荻起伏的江灘,從楊柳依依的月湖到柏木森森的琴臺,我們的目光不由定格在一棵參天大樹上。

這是崔顥詩裡的漢陽樹,也是他沒有看過的漢陽樹。

“晴川歷歷漢陽樹”,有人說是特指,漢陽晴川閣原來有棵周柏,傳為大禹所植,根達於縣北四十餘里的柏泉井。蘇東坡曾口占一詩,“誰種殿前柏,僧言大禹栽。不知幾千載,柯幹長蒼苔。”對大樹發出過歷史的追問。崔顥不會沒見過或不知道這棵大樹,它以此入詩,恰是找到了漢陽的詩眼。也有人說是泛指。漢陽曆來以樹聞名,如《重修晴川閣記》寫道:“漢陽之有晴川閣者,梅巖、榴塔、桃洞、松亭,皆相依附,天下奇觀無有出於此者。”清初名士毛會建說:“自崔左司《黃鶴樓》詩而晴川以樹聞,歷千百年以至今,何濯濯也。”他晚年甚至定居晴川,在周圍遍植榆柳柏椿,死後亦葬於龜山東坡,與樹為鄰,堪稱漢陽綠文化的熱心人。

關於漢陽的古樹名木,傳聞中的有千子山上香飄數十里的老桂,有歸元寺內樹齡約四百年的皂莢,有永豐堤畔百年以上的槐樹。現存最古老的樹當推鳳凰巷的那棵銀杏,樹齡約七百五十年。它好像是崔顥吟詩後撒下的種子,碩果僅存,獨舉詩風。這棵樹被稱為“漢陽樹”,與最後的漢陽城址基本同步,是漢陽乃至江城三鎮地表上最古老的建構,是武漢歷史活的見證。

它的存在是一個奇蹟。很長的時間,這棵銀杏埋沒在居民區裡,甚至飽受煙薰火燎之苦。八十年代,它被文化人發現,呼籲進行搶救。遂搬走了十餘戶居民,建起小院,使它舒展開枝葉,自由地呼吸。儘管如此,它仍然藏在深閨人未識,不為眾所周知。

誰說漢陽沒文化,我堅決不同意

武漢三鎮

它生長於漢陽而不是武昌或漢口,是極其偶然的,也可以說是必然的淵藪

漢陽建城最早又發展最慢,漢陽的城市格局至今還是變化最小的,漢陽既沒有漢口商業的繁華也沒有武昌府治的威儀,至解放初還是一個縣衙所在地,人口不及十萬。漢陽讓對岸的漢口和武昌盡佔風流,甘於冷落,還有其地域、文化的原因,它更接近於自然和傳統。關於這棵樹的歷史史志缺乏記載,但有口碑說鳳凰巷原名桂芳巷,又名百嶺巷。宋至清歷代或為王府,或為縣署,很可能就是明末文人王璋甫的水明樓舊址。清末《漢鎮全圖》中的漢陽府學堂也在這一帶。既然是這樣,大樹及它旁邊的老井的存在就順理成章了。

這棵無與倫比的漢陽樹,傲然於江城,以根深蒂固確立古城地位,以八面綠風張揚文化旗幟。

它不僅使崔顥的詩意有了附麗,也使得“漢陽樹”的意蘊更為厚重。

好大一棵樹!我每次去看這棵漢陽樹,都從內心裡祈禱它:再活八百年,直至萬古長青。

誰說漢陽沒文化,我堅決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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