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王家衛用一部《春光乍洩》,在國人心中建構起了一個意義非凡的阿根廷。從此,影迷們將地球一角的高山草原、瀑布燈塔與張國榮、梁朝偉聯繫在了一起。
在伊瓜蘇大瀑布之下,梁朝偉說道:“我終於來到了瀑布,我突然間想起何寶榮,我覺得好難過,我始終認為,站在這裡的,應該是一對。”時間滾滾向前,這種悲愴的情緒,幾乎成為阿根廷國運的真實寫照。
阿根廷太過特殊了。它特殊在舉世聞名,也特殊在利輕名微。許多自詡熟知阿根廷的人,最終除了體育,竟發現對阿根廷一無所知。
從草根世俗的大排檔與啤酒,到衣著嚴肅的寫字樓,無不深刻地講述著梅西與他的阿根廷。
那把老去的妖刀吉諾比利,完美詮釋著
阿根廷的籃球哲學與曾將美國籃球挑落下馬的昔日榮光。即使不知道這段歷史,馬刺三巨頭的光輝歲月,也曾陪伴一代人成長。這些,就是阿根廷在國人眼中的樣子。那麼,除此之外呢?
在搜索引擎中輸入阿根廷,刷屏的不過是有關足球與旅行的內容。即使是股市動盪,政局不穩的消息,幾天之後也會慢慢冷下去。
這個國家揹負盛名卻也藉藉無名,除了人們關注的足球,它的安穩與否,政治經濟如何,鮮有人問津。
即使是足球,也近乎是一個悲劇。球星輩出,卻也很長時間沒有登上世界盃的王座。文學大師噴湧,也不過是諾貝爾文學獎的陪跑。
一切都與這個國家一樣,曾經輝煌無比,當下卻榮耀不再。因為體育,在國人的眼中,阿根廷其他的一切大概都不重要,我們賦予它太多關於聖地、風花雪月的理想。
至於它所經歷的悲傷,也被我們選擇性的淡化了。只有中國男籃被吃不飽飯的委內瑞拉吊打的時候,人們的集體記憶才會被喚醒。
國人注視著委內瑞拉的籃球與阿根廷的足球,反觀國內也開始思考:國家穩定,大把砸錢與球隊贏球之間,好像也沒什麼聯繫。
曾經我夢想著,
“富得像個阿根廷人”
在歷史上,阿根廷足球曾兩次獲得世界盃冠軍,14次奪得美洲盃冠軍,拿下兩次奧運會金牌。毫無疑問,他們是世界上最成功的國家隊之一。
只是,自從1986年之後,阿根廷再也沒有坐上過世界盃的鐵王座,美洲盃上的霸主地位,也終止於
1993年。足球,這一近乎是阿根廷牌面的運動,和它的祖國一樣,曾經無比耀眼,但此後身陷囹圄,無法自拔。
曾經,阿根廷周邊的鄰國人民就曾見識過它的富足。當看見有錢人,人們往往以“他真像個阿根廷人”來形容。
那真是上帝眷顧阿根廷的日子。雄偉的安第斯山脈以東,廣袤肥沃的潘帕斯之上,剛剛脫離殖民統治的阿根廷迅速發展起來。
由於管理者在政策上選擇了自由主義的經濟方針,民間經濟獲得快速發展。依託潘帕斯高原上豐美的水草和充足的自然資源,這裡成為舉世聞名的肉庫和糧倉。
牛羊肉與糧食源源不斷的彙集到布宜諾斯艾利斯,憑藉著這裡與歐洲之間的聯繫,農產品隨著一條條航路登陸歐洲。
一時間,阿根廷的牛肉佔據了歐洲人的餐桌。
阿根廷依靠外貿,成為一顆耀眼的明星。布宜諾斯艾利斯成為南美的巴黎,阿根廷也成為了打工者淘金的聖地。無數西班牙人與意大利人來到此處,以期實現鹹魚翻身的夢想。
最終,阿根廷成為比肩德法,緊跟英美的富裕國家。國內的鐵路線不斷增多,外來移民紛至沓來,一切都是欣欣向榮的景象。
然而,寡頭壟斷之下,國內貧富差距越來越大,之後1929年的經濟大危機席捲而來,阿根廷的路開始越來越難走。
儘管世界大戰的爆發,給阿根廷帶來過發戰爭財的機會,但階層矛盾、種族矛盾集聚,加之不可遏制的通貨膨脹,阿根廷逐漸走上了不歸路。
之後幾十年間,阿根廷在集權與分權之間不斷探索,伴隨著的是循環往復的政變。光鮮體面的阿根廷逐漸跌下神壇。
曾經,多少人夢想著能富得像阿根廷人。
只是時過境遷,如果今天的國人對阿根廷人的第一印象是來自馬拉多納與梅西的話,那麼許多人一定還記得那個中學地理課的下午,老師強調的知識點裡,阿根廷是從發達國家退化為發展中國家的反面教材。
如今,伴隨著總統大選,阿根廷亂象頻發,股市波動早已使得天台站不下人。這都不是最近才出現的新鮮事,尋找原因我們需要往前追溯許久。
阿根廷的掙扎跟2018年世界盃上的梅西如此相似:憤懣無奈,但不知何為。
阿根廷人
生活在落後的現代社會里
大約在阿根廷建國前30年,北邊的美國也脫離了英國的殖民統治,建立起了獨立的國家。彼時的美國人常常憂愁:靠著種植園裡甘蔗,得出口多少蔗糖才能換來英國人的軍艦。
美國的歷史最終證明:麵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而地處大陸南端的阿根廷,卻沒有這麼幸運。
時至今日,徜徉在豐富的糧食和牛羊肉之間,他們還是走著用農產品換鐵路的老路。
有這樣一個老笑話,諷刺意味可謂入骨:在上帝創造地球后,他發現阿根廷已經得到了所有的財富:遼闊的大草原、豐富的石油儲量、雄偉的山脈、迷人的丘陵與湖泊、肥沃的河谷和多樣的氣候。
於是,為了平衡,他讓這個地區住上阿根廷人。
從殖民者沿著拉普拉塔河溯流而上開始,外來移民與當地土著,就一直享受著大自然的饋贈。
在19世紀,阿根廷人的生活質量勝過法國,即使到了20世紀,那些身處巴黎、倫敦的阿根廷地主的子孫,依舊是奢侈富有的化身。
然而,時至今日,曾經不遠千里前往阿根廷的歐洲移民後裔,卻夢想著能夠回到祖先的故鄉。
正是這些外界看來得天獨厚的肥沃草原與礦產,給予了阿根廷人繁衍的物質基礎,卻也成為禍患的溫床。
由於長期依靠農產品和原料出口,阿根廷工業製造能力一直很薄弱。
二戰之前,英國是阿根廷農產品的大客戶,二戰結束後,世界中心轉移到了美國。
然而,很不巧,這個超級大國也是一個超級農業大國,不缺肉吃。
多重因素的綜合作用下,上世紀中期,阿根廷終於緩過神來,開始發展相對簡易的輕工業道路,但也在此滯緩了自身的重工業發展。
於是,這個外表光鮮的國家露出了醜陋的一面:曾經引以為傲的財富,不過是建立在大地主的壟斷與普通農民的勞作之上而已。
如此現代的生活方式,其根基卻鮮有工業化的影子。
今天,即便阿根廷已經如此殘破,卻依舊是拉丁美洲第三大經濟體。不過,殘留的體面背後,不過是苟且以陪強鄰。糧食、牛肉當然也是財富,不過終究只是傳統的靠天吃飯罷了。
英國在全球殖民時代曾有這樣的論述:大洋洲有我們的牧場,阿根廷和北美西部草原上有我們的羊群,秘魯送來它的白銀……
幾百年過去了,經歷起伏的阿根廷,似乎沒什麼不同。
跨越數萬公里
我們究竟在追尋什麼
在阿根廷,有20萬的華人移民。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這座生活著300萬人口的城市裡,擁有1萬多家華人超市。
即使是在人口不足2000人的小鎮裡,也能尋到華人超市的蹤跡。
當一個吃肉的大國沒落,自然就會有另一個吃肉的大國起來。
如果說得更加緊密一些,自2009年起,中國已經成為阿根廷最大的農產品出口國。2014年,中國消化了阿根廷禽肉產量的29.8%。
有人眼中,阿根廷關乎生活與下半輩子。
如今,遍佈阿根廷的華人超市中,尤其以福建人居多。他們舉家遷徙,隨著越來越多的同鄉投奔,在這裡建立起故土的人情與鄉誼,也成為新一代的打工者。
當然,隨著局勢的動盪,這片被他們寄予人生下半場希望的土地,也露出了猙獰的面目。在那些超市被洗劫的新聞裡,少不了愁容滿面或失聲哭泣的華裔面孔。
在另外一些人眼裡,距離萬里之遙的南椎體卻關乎理想。在兩群人身上,國人關於理想與生活的想象,在這裡實現交集。
即使是從未踏足阿根廷的人,也會因為足球,從而對這個國家倍感親切。
在王家衛帶給中國的阿根廷裡,那裡有一座燈塔,等待著收留遊人帶去的一切不快樂。從那時起,每一位踏足這塊土地的中國人,很難說不具有某種朝聖的情感。
拉美人常常講一個關於阿根廷人的笑話:“你想一夜暴富嗎?這很簡單。只要按實際價值買一個阿根廷人,再按他自己認為值多少錢的價格賣出去。”
阿根廷人在熱情的探戈之間時刻散發著骨子裡的驕傲。秀美的風光與文化一起,使人不惜顛倒冬夏、橫跨晝夜來到這裡。
在草原、雪上這些給阿根廷人福音,也給予他們禍患的溫床上,滿足沉澱已久的自我理想。
這是一塊演繹著歐式生活的南美土地。幾百年來,他們將歐洲大陸的風俗文化在此發揚光大,卻沒有受到與文化母地歐洲那般等同的上帝眷顧。
身處此地的人,感受著西班牙與意大利的文化,也需要忍受當地人習以為常的動亂波折。
《春光乍洩》裡,梁朝偉等人從阿根廷出發回香港的劇情中,演員顯得格外興奮,這不是表演,而是在阿根廷拖延日久之後,迫切想回到香港的演員們的真情實感。
與此相似,2016年,阿根廷在鄰國智利刷卡消費達8億美元,消費總額較上一年增長了80%。
物價使得旅遊體驗大打折扣,且不說遠道而來的中國人,連本地人都用腳投票,在通貨膨脹的催逼下,將美金送往智利。
在跨越數萬公里之後,無論旅行是否拋棄了不開心,有人終究會拋棄阿根廷,不論歐洲與南美的文化碰撞如何令人醉心。
這只是一種生活選擇,正如旅行的人會走,超市的老闆會留一樣。
真相就擺在眼前:除了梅西出現在屏幕裡的時間,你會有多少次想到阿根廷?
《銳參考|遍佈大街小巷和偏遠村莊——華人超市憑啥火遍阿根廷》,參考消息,2019.07.02
《阿根廷是怎麼從天生要強到徹底涼涼的?》,地球知識局,2018.06.23
《阿根廷,你為什麼哭泣?
》華爾街見聞,2019.09.30☟☟☟
你印象中的阿根廷是什麼樣的?
【今日作者】
陸兆謙
▼
排版 | Anela
商務合作請添加:Tortoise_Li
請註明九行+合作事宜
其他合作請勾搭老藝術家 chujanfung
閱讀更多 九行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