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老漢在廢棄養雞場拾荒,黑色塑料袋裡的東西讓他當場報警

故事:老漢在廢棄養雞場拾荒,黑色塑料袋裡的東西讓他當場報警

1

我從刑警學院畢業,下到刑警隊實習那年,剛好2008年。

那天,一整個上午都沒有警,我和我的師父張立國坐在值班臺前,聊起來中國男足主場1:0戰勝阿曼隊取得世界盃決賽資格。

我和師父聊得正興起,一個流浪漢顫顫巍巍走進了所裡。當時正是冬天,他渾身裹在一件破爛不堪的軍大衣裡,我以為他想進來要吃的,就順手把桌子上中午吃剩的幾個饅頭遞給他。

“都給你。”我衝老頭隨意地說道,腦子還完全沉浸在足球的世界裡。

“俺是來報案的。”老頭訥訥道。

我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老頭,他看起來實在不像個報案的樣子。再者說,社區裡的幾個精神病人經常來所裡報案,我們早已習以為常。

這老頭該不會也是個精神病吧,我想。

“你說說看,報什麼案?”師父盯著老頭的表情,似乎並沒有看出什麼異常。

“俺......俺在一個養雞場裡,發現了人胳膊,還有人腿。”

老頭的話瞬間把我和師父定住。即使所裡的暖氣燒得很熱,這個消息依舊使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但是老頭的確看上去不像是精神有問題的樣子。更何況,這是命案,哪怕是謊報警情也要先登記在冊。

師父面色凝重地拿出鑰匙,取出了值班臺抽屜裡的登記簿。我則立刻拿起筆,把老頭報案的詳細信息寫在登記薄上。登記完警情後,師父趕緊上報了分局。

局裡派出技術人員和法醫前去勘驗現場,我們也跟隨前往。

發現屍塊的位置在皇姑區一個廢棄的養雞場,裡面雜草叢生,磚牆因為日曬雨淋已經生出了白鹼。現勘的人打開通道後,撥開半人高的野蒿,在一堆生活垃圾裡找到了那個裝著屍塊的黑色塑料袋。

塑料袋裡一共有兩個上肢和一個下肢。雖然已經腐敗,但因為天氣寒冷,還基本保有原來的形狀。三塊殘肢暴露在空氣裡,蒼白的皮膚上覆蓋滿泥垢。

本以為在警院上學時看多了碎屍案的照片,參加工作後再見到應該不會有太大反應。沒想到,我看到屍塊的第一眼就被現實打臉。隨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我兩腮一鼓,捂著嘴跑出養雞場,彎腰把中午吃的燉排骨吐得一乾二淨。師父和其他前輩們只是瞥了我一眼,回過頭繼續勘驗現場。

同時,分局發動警力去尋找全城的垃圾堆,企圖找到屍體的軀幹部分,但遺憾的是,一無所獲。

經過法醫判斷,死者應該是一個25歲左右的男性,身高大約一米七到一米五,死亡時間在一個月左右。

幾天後,師父查遍了周圍縣市的失蹤人口,依然是沒有一個符合條件的。

查不到屍源,又因為拋屍地點在城郊,沒有監控和目擊者。案件的偵破彷彿被迎頭澆灌了一大桶混凝土,隨即風乾、凝固,停滯不前。一時間,這個拋屍案成了懸案。

舊的案子沒破,新的案子又接踵而至。所裡的師父們都漸漸開始忙起來自己手頭的案件,關於這具無名屍的卷宗被積壓在所裡的文件室,成了師父心頭抹不去的陰霾。

誰知這懸案一壓就是五年。

2

2006年,公安部DNA數據庫聯網。得知消息後,師父十分振奮,立刻登上互聯網,把五年前碎屍案的DNA信息推送到建立DNA庫的一些省市,以便比對屍源。

在幾個月的漫長等待後,師父如願盼來了好消息。反饋回來的消息顯示,無名屍的DNA,比中了河北省C市的失蹤人口劉志平。

找到屍源,案子就有了突破口。師父順藤摸瓜,通過劉志平的手機號,找到了五年前劉志平生前最後聯繫過的人,是他的大學同學阿慧。

師父找到阿慧時,當時的她正在吉林的一家銀行裡做出納。我們把阿慧帶回所裡,果然在她的口供裡獲得了重要信息:

五年前,阿慧從大學畢業後,像所有的畢業生一樣滿世界找工作。一番尋找後,有幾個企業的職位很適合阿慧,但是由於工資比較低,阿慧就沒什麼興趣。後來,她從一份傳單上得知了有一個叫“鴻天”的公司正在招人,待遇很不錯,而且好像半年多就能當部門經理,阿慧動了心思。幾天後,她就到了瀋陽,準備來“鴻天”面試。

沒想到面試很成功,主管看上去很欣賞她。阿慧也覺得自己能在這裡幹出一番事業。

幾天後,阿慧接到了劉志平的電話,這讓她很意外,自己四年來都沒怎麼和這個內向的男生說過話,他怎麼突然想起自己來了?

電話裡的劉志平支支吾吾,但還是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他很不喜歡自己現在的工作,聽其他同學說阿慧發展得不錯,所以問問她這邊的情況。

阿慧一聽說劉志平有跳槽的念頭,便想把他發展成自己下線,作為自己在“鴻天”的第一份業績。於是她竭盡全力吹捧“鴻天”的待遇和薪酬,條件格外誘人。不出意外,在阿慧的勸說下,劉志平心動了。

在瀋陽火車站接到劉志平後,阿慧將他帶回了傳銷窩點。由於男女不在一起上課,那是她最後一次和劉志平見面。

阿慧的敘述到此為止,師父又引導她回憶當時在傳銷裡認識的人,希望可以獲得更多的線索。

阿慧緊皺眉頭陷入了回憶,師父示意我不要出聲打擾到她。

不一會兒,阿慧猛然抬頭說:“我想起來了,當時給我“上課”的主任叫程天華,安徽口音,大概三十幾歲。”

3

在一個派出所“打傳辦”積累如山的資料裡,師父找到了程天華的名字,他因為參與非法傳銷被拘留過一次。資料裡的照片上,程天華微胖,光頭,面象很兇。

接受詢問時,程天華不停地晃動著腿,矢口否認劉志平失蹤和自己有關,但師父憑藉多年的刑偵經驗判斷出他在撒謊。

程天華說,阿慧把劉志平帶到公司後,他就給劉志平介紹了公司的模式和待遇,結果劉志平突然改了主意,執意要回老家。於是程天華沒有挽留他,劉志平和他告別後,夜裡就離開了公司。

“但是劉志平最後沒有離開瀋陽,你怎麼說?”師父凝視著程天華。

“他也許走著回老家了,我怎麼知道?”程天華撇了撇嘴。

“你知道他老家在哪嗎?”師父岔開了話題。

“不知道。”程天華迅速回應。

“對了,他和你告別之後,他坐多少路公共汽車走的?”師父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隨意地問道。

“我忘了,這麼多年過去,誰還記得清這個。”程天華笑笑,無辜地攤開了手。

“你剛才不是說他晚上連夜走的嗎?夜裡哪來的公共汽車!”師父一拍桌子,突然發問。

程天華張大了嘴,木在訊問椅上。他意識到,因為自己的馬虎,不能自圓其說了。

在師父接下來的幾番攻勢下,程天華的供述露出了更多馬腳。他的額頭開始在燈光下反射出細密的汗珠,微表情和小動作雜亂而繁多。在預審學裡,程天華已經敗給了他自己的“非語言行為”下。

“我說。”程天華抬起頭,平淡地說道。

4

當阿慧告訴自己她的一個大學同學要來“鴻天”看看時,程天華有些興奮。

在他看來,像阿慧這樣的“高材生”雖然有智商有野心,但缺少社會經驗,所以很容易洗腦。忽悠他們甚至比忽悠一個文盲更省力,也更有利用價值。於是,經過細心地規劃後,他準備了好幾套洗腦方案,想要用在即將到來的劉志平身上。

阿慧將劉志平帶入“鼠窩”時,程天華格外熱絡,又是幫拿行李又是噓寒問暖。安置好住處後,程天華和劉志平聊了一下剛剛辭掉的工作,故意流露出強烈的愛才之心。用程天華的話說:“兩個人聊得還很來。”

晚上,劉志平提出想要給家裡打個電話報平安,但程天華沒有允許,並換上嚴肅的嘴臉,告訴他公司裡禁止用私人手機。在程天華的再三逼迫下,劉志平從包裡拿出了自己的諾基亞3100,那是他自己勤工儉學買的二手貨,已經用了將近四年。

手機被程天華拿進辦公室鎖了起來,劉志平隱隱感到有些不對勁,可還是順從了程天華的行為。

在之後的洗腦中,劉志平對程天華講述的“金字塔”創業模式表現出極其濃重的興趣,程天華更加高興,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把劉志平留下來,幫自己發展“鴻天”。

但連著幾天不讓給家裡打電話後,劉志平漸漸起了疑心。此時,程天華提出想要加入“鴻天”需要2000元的會費,身上沒有的話可以和家裡借。劉志平意識到程天華的組織有可能是傳銷,和程天華說想要離開這裡。

他的請求被程天華回絕,兩個人漸漸起了爭執。劉志平情緒逐漸激化,罵程天華“害人傳銷”,激怒了程天華。程天華覺得自己的把戲被人識破很沒面子,一生氣夥同幾個“經理”把劉志平綁起來關了禁閉,到了飯點只給他端一碗水煮白菜。

第二天下午,劉志平用頭拼命地撞門想要逃出去,引來很多成員的圍觀。程天華帶著幾人打開門,狠狠地把劉志平打了一頓。

劉志平捂著肚子蜷縮在地上,程天華以為他是裝的,又上去狠狠地衝他的頭補了兩腳。這一次,劉志平徹底沒了動靜。

晚飯後,程天華看到劉志平還躺屋子裡,再上前試探,發現劉志平已經沒了呼吸。

等待傳銷成員們都進入夢鄉,深夜,程天華把幾個參與打劉志平的人偷偷叫到一起。一番商議後,他提出要把劉志平分屍,幾個“經理”被嚇破了膽,沒有人敢來。程天華罵了句“一群慫貨”,心一橫,自己動起手來。

為了讓剩下的三個人沒法脫離干係,程天華把拋屍的任務交給了他們。於是,七塊碎屍被裝進三個黑色塑料袋裡,被三幾個人連夜扔到了離住處很遠的垃圾堆和臭水溝。

次日,程天華把所有傳銷人員召集到一起,宣佈“鴻天”解散。

一群被洗腦的大學生不明就裡,紛紛跑去問程天華為什麼解散,程天華就託辭說公司資金凍結,等解凍了會再找大家回來。阿慧問程天華劉志平的去向,程天華就和她說劉志平不喜歡這的環境,來後第二天坐火車回老家了。

看到得知劉志平“回老家”後,阿慧沒有起疑心,程天華心裡懸著的巨石才算徹底放下。

他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直到一個月後,一個裝著腐敗屍塊的塑料袋被拾荒的老頭髮現。

5

隨著程天華落網,他很快供出了其他三個毆打劉志平和拋屍的人。在經過仔細的摸排後,其他幾個省的警方同時聯動,將三個嫌疑人全部緝拿歸案。這個懸了五年的無名屍案終於宣佈偵查終結。

劉志平的父母劉鳳年和吳玉霞來到所裡時,師父已經早早地在門口等待。

“警察同志,謝謝你們。”兩位白髮蒼蒼的老人一見到師父,撲通跪在了地上。

關於志平的家庭情況,師父在前期已經基本瞭解。他家在河北農村,父母都是農民,靠種地供他上學。劉志平從小性格內向,但是學習很用功,是村子裡第一個考上重點大學的孩子。在大學裡,他每年都拿獎學金,然後用信封包好寄回家裡。大學畢業後,劉志平對自己從事的工作不是很順心,於是給家裡打電話說想要辭職出去闖一闖。劉鳳年覺得兒子少不經事,在電話裡和他大吵了一架。沒成想,從此劉志平就和家裡斷了音信。

劉鳳年夫妻二人從此發了瘋似的到處張貼尋人啟事,只要看到和兒子相像的背影就趕緊跑上去叫志平的名字,但當背影轉過身來,從來都不是志平的臉。

如此找了五年,卻找來了兒子早就已經不在人世的噩耗。

“你說,我怎麼就這麼混賬呢!我跟志平吵個什麼,要是哄哄他說不定他就不去傳銷了呢?”劉鳳年佈滿老繭的手捂著臉,失聲痛哭。

“五年啊,我們找了整整五年。”不同於劉鳳年激動的情緒,吳玉霞坐在一旁默默地流淚,一串串淚珠無聲地滴落,反而讓人看上去更加難受。

短暫的交流後,劉鳳年提出了此行的目的:想去志平最後生活過的地方看一眼。

“行,你們有心理建設就行。”師父爽快地答應了二人的請求。

幾分鐘後,一行人驅車駛離派出所,前往五年前的傳銷窩點。

出了市區,警車拐進城郊,行駛上了通往東鄉的小公路,也是五年前劉志平前往傳銷窩點時的必經之路。

這條路對於劉志平父母的意義太過於沉重,兩位老人坐在後排,看著車窗外哭成了淚人。

六年後的傳銷窩點看上去與別的民居並沒有什麼不同。這個曾經人滿為患的地方此刻院門緊閉,裡裡外外已經破敗不堪。

“大平......”劉鳳年把頭靠在出租屋的磚牆上叫著志平的小名。吳玉霞在我的攙扶下向出租屋張著手,彷彿在圍牆的另一側,她的兒子依舊鮮活,在和自己的母親招手。

十幾分鍾後,二人的情緒稍微平復了一些。我和師父交換了一下眼神,正要把二人扶上車,這時,劉鳳年從兜裡拿出一個鐵盒放到地上,彎下腰用雙手在出租屋的門前捧起一把浮土,小心翼翼地放進了鐵盒裡。

“這是孩子小時候拿來裝糖的盒子,我一直留著呢。孩子最後在這生活過,我抓把土放在盒子裡,留個念想。”劉鳳年抬起頭,和我們解釋著。

我受不了這種場景,把頭扭到一邊去,擦了擦眼角。我知道師父雖然沒哭,也一定很難受。人心終究是熱的,警察往往只會比一般人更加敏感。

上車時,劉鳳年小心翼翼地把鐵盒套好袋子,放進了書包裡。

“志平,爸媽帶你回家了。”劉鳳年緩緩說道。(作品名:《懸案》,作者:種花哥哥。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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