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和梅婷談論舞臺劇《三姊妹》的時候,我們在談論什麼

當我和梅婷談論舞臺劇《三姊妹》的時候,我們在談論什麼

《三姊妹》烏鎮演出後,梅婷與演員在後臺交流

第七屆烏鎮戲劇節開幕大戲《三姊妹》,演員梅婷在三天時間裡一連看了三遍,她毫不掩飾自己對這部劇作的喜愛,那幾天裡總心心念念,論之不息。

這種衷情在她抵達烏鎮之前似乎便早有預兆。烏鎮戲劇節開幕前兩天的清早,她還在北方一座城市拍戲,清晨4點就從睡夢中醒來,摸出隨身帶著的契訶夫劇作集,把《三姊妹》的劇本從頭到尾讀了一遍,起初還在用筆劃出她認為真理一樣閃光的句子,後來實在劃不過來了,契訶夫句句是晶瑩的真相。

她感嘆人在世上經受的苦痛世世代代輪轉不變,經典劇作的魅力便是在此吧,讓人隔著時間的洪流望去,依舊有感同身受的力量。

在梅婷啟程離開烏鎮前的上午,我們細細咀嚼《三姊妹》,如下。

当我和梅婷谈论舞台剧《三姊妹》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當我和梅婷談論舞臺劇《三姊妹》的時候,我們在談論什麼

当我和梅婷谈论舞台剧《三姊妹》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INTERVIEW

当我和梅婷谈论舞台剧《三姊妹》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你看了三場《三姊妹》,甚至為此捨棄了很多其他的戲,同一出戏看三遍,你分別都在看什麼?

梅婷:我這個人比較慢熱吧可能,這三遍從導演想要表達的,到演員的表演,直至到我深入的思考,同樣一部戲我每一遍都在看不一樣的東西。此刻面對你的採訪,我覺得我更加堅定我是坐在劇場裡感受著契訶夫傳遞給我關於生活裡的痛苦和絕望,這讓我整個人在看戲過程中獲得了一種力量。我在看每一遍的時候都會陷入到一種我很難去用語言表達給你們極致情緒裡。只有當你坐在那看戲才會明白我為何如此迷戀《三姐妹》。同時我被布圖索夫所解讀的契訶夫強烈吸引著,這也許這也是使我一次次回到那個劇場裡的根本原因吧,他彷佛有一隻手拉著我去往命運的深處看。

当我和梅婷谈论舞台剧《三姊妹》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三姊妹》烏鎮演出劇照

第一幕演出時,幾個女演員板直地坐在前面說臺詞,後面那些男人們一直在換衣服,你怎麼理解這個換衣服?

梅婷:從視覺上,前排的臺詞配合後面男演員無聲的換衣服已經很好看了,動作並不是在解讀臺詞。而至於怎麼理解,我不知道這個戲什麼時候還會再次來到中國演出,我不想把對於某個東西的理解帶給觀眾,我希望每個人在戲裡去尋找自己的答案。畢竟戲劇這不是一個電視劇或電影,少數觀眾才能看到,我希望把個人的理解空間留給那些少數的看戲人,不要奪走他們的幻想吧。

当我和梅婷谈论舞台剧《三姊妹》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三姊妹》烏鎮演出劇照

你為什麼會如此被《三姊妹》這一臺演員所折服

梅婷:他們是功力非常紮實的演員,使得每個演員的人格魅力一眼就可以被看到。我其實是一個很容易被有這種能力感染到的一個人,不僅僅是演員在任何行業裡,功底紮實在我看來是藝術表達的基礎。那些所謂的大師,都不是一朝一夕所練就的。我記得看完戲我在孟京輝導演家裡見到其中一個男演員,還問他,說舞臺上那些設計是導演給你們排出來的,還是你們自己排出來的?他說,都是我們自己排出來的。

我欣賞並且發自內心讚美這種紮實的功底和自由的創作態度。沒有文學底蘊的演員,很難去豐富導演給予的創作空間,自由這事對於在臺上的演員來說是危險的。

当我和梅婷谈论舞台剧《三姊妹》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你自己有過在舞臺上這樣類似的體驗嗎?

梅婷:我記得大約二十年前我演過孟京輝的一個戲,叫《盜版浮士德》,跟陳建斌合作。我們倆排了二十多天,導演給予了我們很大的自由創作空間,最後快要合成了,導演坐在臺下,看我們演,忽然就說梅婷你這段詞不要說了,你重新說一段,你自己編一段!然後我就懵了,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麼,導演就說,你就說說你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情況……我就邊說邊演,演完導演說,行,你就說這個!到現在,陳建斌見到我,他都能記得我那段臺詞,很神奇!

当我和梅婷谈论舞台剧《三姊妹》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盜版浮士德》劇照,1999年

這臺演員給了你什麼啟發?

梅婷:他們給我的啟發都特別特別迴歸!特別特別迴歸!透過那些表演的細節我就想,我在生活裡會跟誰像演員在臺上那樣講話?跟我的孩子,跟我的老公或者和特別好的朋友?可是我從來沒有想到過要把這個搬到舞臺上。我們是不是還是被束縛了?還是沒有那麼去滲透生活的東西。戲不是生活,戲是生活的提煉,生活是葡萄,戲是葡萄酒。我得先開始在臺上生活,才能談極致!

很多人只是在舞臺上完成了對生活的再現或者是模仿,沒有再走到那個極致。你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選擇,它的濃度要有多少……

梅婷:對,我們都知道最打動人的東西往往是那些微小的動作和細節,而且你要知道怎麼做得乾淨、漂亮。生活是很慢慢悠悠的,但你在舞臺上要做到脆、乾淨,與其說濃度不如通俗易懂的說是每個演員帶著他獨到的生活見解在揣摩每一個人物的每一個動作,那個濃度不多不少,不一定是“濃”也可能是“淡”對於演員來說都是在自己所能表現的極致裡去尋找一個剛剛好度就好。

当我和梅婷谈论舞台剧《三姊妹》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三姊妹》烏鎮演出劇照

臺上這些女性角色給你帶來的共情感是什麼?

梅婷:對生活的絕望和渴望中的那一層較量。生活就是這樣即使一場大火把眼前的這一切燒過了,但我們還活著!還得活著。還要活著。即便如何掙扎都要好好活下去!

《三姊妹》如果給你挑,你最想演誰?

梅婷:瑪莎。因為我可以燃燒自己。我可以。

這出戏四個半小時,變著花樣讓人體會到生活的苦。很多人會坐立不安,你怎麼還可以一看再看?

梅婷:是的!我喜歡這種被打到底的感覺。我想看到在痛苦這兩個字下面,他們是怎麼痛苦的,除了痛苦還有恐懼,還有很多豐富的東西呀!你知道我剛剛開始和陳明昊合作「蛇槃兔」劇社的時候,他跟我說,你不行,「我一個喝烈酒的,你一個喝可樂的,我們弄不到一起去!」但我在想即便我是一個喝可樂的,我也有與之能量對等的時候,畢竟喝烈酒這事不難只需要勇氣,我完全不具備喝烈酒的能力,但這說明我為了戲劇想要豁出去的那股勁吧。

当我和梅婷谈论舞台剧《三姊妹》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三姊妹》烏鎮演出劇照

俄羅斯這個國度,會讓你有親近感嗎?

梅婷:那當然了,我在那兒呆了半年拍戲,《紅櫻桃》。1994年到1995年,我在那兒呆的都不想回來了。從夏天待到冬天零下40度。

你不會是靠烈酒撐下來的吧?

梅婷:吃。我去的時候非常瘦,92斤,最後吃成了個恨不得120斤的胖子,然後導演天天罵我。

那個時候的俄羅斯是一個什麼樣的國度?

梅婷:好美,好美!但是物質匱乏,商店裡每天排特別長的隊,那時候他們剛剛解體沒幾年。俄羅斯文化的積澱太深厚了。我在進現在這個劇組之前,還把托爾斯泰的《復活》看了一遍,又看了《西方正典》,它就是從俄羅斯文學開始講起的。後來開始拍戲,就暫時停下了,到現在這兩本書還擱在我床頭。俄羅斯文學太有力量、太紮實、太痛苦、太渴望了!

当我和梅婷谈论舞台剧《三姊妹》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由電影《紅櫻桃》改編的電視劇《血色童心》(1995),梅婷飾演女主角楚楚

俄羅斯這個民族的文學真的很獨特,我看到過一個文學家、文藝批評家的說法,說是在19世紀之前,這個民族的文學幾乎一直在沉睡,到了普希金之後,上帝像灑水一樣把一個又一個天才灑到俄羅斯……

梅婷:對,是的,是的!和社會發展有關,那是藝術和文學的土壤。

俄羅斯這個土壤給你的回憶是什麼?

梅婷:我能記得那個土壤上人與人之間產生的溫度,那個回憶現在說起來還是暖洋洋的。那裡的冬天太冷了,我記得拍戲的時候有個劇組的服裝姐姐,怕我冷就撒了很多白酒在我身上,用手掌心使勁在我身上搓,給我保暖,結果我被那白酒味兒弄醉了,睡著了,然後就聽著她燒開水的水壺響了,那會兒我在南京的家住在鐵道的旁邊,我就覺得我回家了,好像躺在家裡的床上。這記憶對於俄羅斯的冬天來說實在太暖了。

当我和梅婷谈论舞台剧《三姊妹》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電視劇《血色童年》(1995)中的梅婷

俄羅斯的寒冷也並沒有把你打倒,或者讓你覺得難以忍受嗎?

梅婷:沒有,我特別歡樂!他們把我領到一個結了很厚的冰的湖上,旁邊有一個木屋是蒸桑拿的,他們把那個湖開個洞,把我推到那個湖裡,然後再把我拎起來,放到雪裡,你就覺得身體都辣得疼,然後再把你放到那個桑拿裡,一澆水,你能看到自己的大腳趾豆上都一粒一粒地冒著大水珠!這是你回到中國以後,再也沒有過的體驗。

感覺像一種極刑……

梅婷:對,但是特別痛,並特別快樂著!我喜歡極致的東西,因為他讓我從身體到精神都有感覺,但其實我是很怕冬天的人,又嚮往燃燒自己。懼怕痛苦又很享受把自己扔進去的快樂。人在太舒適的環境裡就墮落了!

当我和梅婷谈论舞台剧《三姊妹》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三姊妹》烏鎮演出劇照

《三姊妹》裡那些人,其實你知道,他們不可能走出那間房子的,他們不可能真的去到莫斯科的,對嗎?

梅婷:對,賴著不想走,是很複雜,她們嘴上總說要走,要走,要走,可是沒有走,有一種對習慣生活的惰性。人越來越長大以後,會變成自己不想變成的樣子,不再去抗爭了,不再去革命了。

你對作品的包容度大嗎?

梅婷:簡單來說我們都只有喜歡和不喜歡的作品,我可能是那種非常包容我喜歡的作品別人持反對意見或者反駁我的人,但對作品本身我認為我是很挑剔的,起碼在我心裡是這樣的。我總是希望我能在觀看一個作品的時間裡,找到我喜歡的東西,但如果我去這樣找的時候,說明它已經不是一下把我撲倒的了。我希望自己不是在浪費時間的時候,我的理性就出來了,或許我可以找到,但那已經不是撲面而來的了好作品了,對於這樣的情況下我可能還是會充分理解創作者的不易,總之我喜歡的那個東西只要哪怕很微弱,我就會願意接受。

当我和梅婷谈论舞台剧《三姊妹》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三姊妹》烏鎮演出劇照

有時候我們會莫名地與一種文化或者感情輕易連通,那連通可以讓我們更加確認自己。

梅婷:嗯,人是很多面的,很豐富,但我們下意識會去關閉很多東西。我最好最好的一個朋友,甚至可以說是導師,就和我說過,梅婷,其實你的感覺特別敏感,你能有很多的表達,可是你就是喜歡把自己關起來,特別不直接,你到底在害怕什麼?但我後來想,這就是我吧,就連關起來的那些,也是我的一部分吧!

当我和梅婷谈论舞台剧《三姊妹》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FIN-

当我和梅婷谈论舞台剧《三姊妹》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他有一張「我經歷了很多,但是我什麼都不打算告訴你」的臉

当我和梅婷谈论舞台剧《三姊妹》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3部獻禮片裡,最讓我感動的8個瞬間

当我和梅婷谈论舞台剧《三姊妹》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看過《雙子殺手》之後,我有好多好多問題想問李安

当我和梅婷谈论舞台剧《三姊妹》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當我和屈楚蕭談論《徒手攀巖》時,我們在談論什麼

当我和梅婷谈论舞台剧《三姊妹》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九連真人:幽谷生芒刺,落水記為真

微博:@呂彥妮Lvyanni

362011091@qq.com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