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前運動戰殲敵:六萬軍隊殲滅閻錫山十萬兵

決戰前夜

一九四八年六月,解放戰爭進入第三個年頭。蔣介石的五大戰略集團,被我人民解放軍分割在華北、中原、華東、西北、東北戰場上,打得焦頭爛額。等待他們的,是徹底覆滅的命運。

晉冀魯豫部隊攻克臨汾,殺出了威風,山西境內的敵人,處境愈加不妙。我下一步的作戰目標,是北上晉中,野戰殲敵,為攻克太原鋪平道路。

毛澤東、朱德、劉少奇、周恩來及中央領導機關,抵河北平山縣西柏坡。中央決定,由劉少奇兼任華北局第一書記,薄一波為第二書記兼華北軍區政治委員,聶榮臻為第三書記兼軍區司令員,徐向前、滕代遠、肖克為副司令員。轄晉察冀和晉冀魯豫部隊組成的華北野戰軍第一、二、三兵團。原晉冀魯豫軍區撤銷,我部組成第一兵團。司令員兼政治委員徐向前,副司令員兼副政治委員周士第,參謀長陳漫遠,政治部主任胡耀邦(陳、胡系一九四八年八月到職)。不久,又成立太原軍區,由羅貴波任司令員兼政治委員。

我們指揮的兵力,包括八縱、十三縱、太嶽部隊及晉綏軍區、北嶽軍區所屬部隊,共四十六個團,六萬餘人。

第八縱隊:司令員兼政治委員王新亭,參謀長張祖諒。轄二十二旅(旅長鬍正平),二十三旅(旅長黃定基,政治委員肖新春),二十四旅(旅長鄧仕俊,政治委員王觀潮),共九個團。

第十三縱隊:政治委員徐子榮,副司令員魯瑞林,參謀長白天,政治部主任郭林祥。轄三十七旅(旅長王誠漢,政治委員張春森),三十八旅(旅長安中原,政治委員楊紹曾),三十九旅(旅長鍾發生),共九個團。

太嶽部隊(後改編為十五縱):司令員劉忠,政治委員袁子欽,副司令員方升普,參謀長熊奎,政治部主任高德西。轄四十三旅(旅長劉聚奎,後為林彬,政治委員梁文英),四十四旅(旅長塗則生,政治委員李培信,後為牛明智),四十五旅(旅長蒲大義,政治委員車敏樵),共九個團。

晉綏軍區:十七個團。

北嶽軍區:六個團。

軍區直屬炮兵一旅:兩個團。

閻錫山的兵力,除大同駐守一個師外,尚有三個集團軍(五個軍十四個師)、三個總隊、二十二個保安團、二十一個警備大隊,共十三萬之眾,盤踞省府太原及晉中平川地區。敵人處於我解放區的四面包圍中,形同孤島,戰略上居劣勢地位,已是顯而易見的事實。但另一方面,閻軍兵力比我軍多一倍以上,武器裝備好,機動能力強,有現代化的城防工事作依託,在戰役戰鬥中尚能形成優勢於我的地位,也是事實。

這也就是說,敵我雙方,各具相對的優劣條件,誰勝誰負的問題,還沒有解決。不經過一場大規模的決戰,不大量消滅閻錫山的有生力量,便無法形成我軍的絕對優勢地位,完成解放全山西的任務。

閻錫山要抵抗我軍的戰略反攻,保巢圖存,首先得解決軍糧問題。十三萬軍隊,以每人每天平均斤半糧食計,每月即需耗糧五百八十五萬斤。如果加上城市居民的口糧,那又何止千萬斤、萬萬斤!如此龐大的糧食需求量,對閻錫山的戰略防禦計劃來說,無異是最頭疼的地方。

晉中平原,沃野千里,歷來是山西的糧倉,閻軍的供應基地。閻錫山深知,假如晉中一失,糧秣無繼,十多萬軍隊勢必陷入不戰自亂的窘境。時近麥熟季節,晉中平川麥浪滾滾,豐收在望。保糧、搶糧、屯糧,“保衛晉中”,便成為閻錫山實行戰略防禦的關鍵所在。敵以三十三軍置於祁縣、太谷地區,三十四軍及四十師置於平遙、介休、靈石地區,四十三軍及親訓師置於汾陽、孝義地區,六十一軍置於文水地區;同時,組成“閃擊兵團”,專門擔任阻我北上、機動作戰的任務,並配合各縣保安團及警備大隊,堅工固防,四出抓丁搶糧。一時之間,閻錫山投入晉中平原的兵力,即佔其總兵力的五分之四。他還提出“一跑萬有,一跑萬勝”的口號,要用“運動戰”來對付我軍的運動戰。這位“土皇帝”的如意算盤是:搶糧、屯糧於手,鞏固晉中,死保太原,熬到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美軍在中國登陸,便可趁機反攻,捲土重來,“以城復省,以省復國”,重溫獨霸山西的舊夢。

因此,我軍在臨汾戰役之後,能否迅速北上晉中,殲敵保糧,徹底粉碎敵人的搶糧守城計劃,就成了關係全山西解放進程的一著要棋。當時,我解放區各戰略區剛剛轉入反攻,華北方面要求我們協助打傅作義,西北方面要求我們協助打胡宗南,黨中央和毛主席均未批准。明確指示我兵團的任務是:固定在晉中打閻,直至攻克太原為止。這一決定,既著眼於全局的戰略需要,又符合山西戰場的實際,是完全正確的。

北上晉中作戰,我們面臨三個困難。第一,敵人兵力多,裝備好,工事堅固,機動力強,佔優勢地位。第二,我軍經過兩個多月臨汾攻堅戰的消耗,相當疲勞。同時,部隊新,幹部缺額大,缺乏大兵團野戰經驗,也是明顯的弱點。第三,平原地區,燒柴極缺。我們初步計算了一下,北上晉中作戰,如出動部隊、民工十萬人,每日做飯燒水,至少需耗柴三十萬斤。平原不同於山地,老百姓燒柴困難得很,哪來如此多的柴禾供應我們!

黨中央和華北局考慮到我們的實際困難,只要求我兵團首先殲敵一至兩個師。我考慮再三,提出超額兩三倍的殲敵計劃,提交兵團作戰會議討論。這是因為:第一,晉中戰役的目的,是為解放太原創造條件。應儘可能利用野戰的機會,誘敵決戰,消滅敵之有生力量。殲敵愈多,解放太原便愈加順利。第二,敵人以五分之四的兵力分散在晉中平原搶糧運糧,正給我們可乘之隙。我以六萬之師北上,運動作戰,分兩次吃掉敵人四至六個師,完全有可能。部隊雖缺乏大兵團作戰經驗,但士氣旺,能吃苦,聽指揮,守紀律。關鍵在於計劃周密,指揮得當。第三,山區群眾經過土改,支前積極性甚高。地方黨組織一、二十萬民工支前,運送糧食、彈藥、燒柴,問題不大。晉中群眾對閻軍恨之入骨,亦容易發動起來,保衛麥收,配合我軍作戰。我說:我們打野戰,好比吃肉;攻城,好比啃骨頭。現在敵人為了搶糧,四面出動,肥肉送上門來,我們不妨狠咬幾口,吃他幾個師,免得將來費時費力去攻堅城池,啃硬骨頭。這筆帳要算一算,有便宜就得賺哪。當然,那時部隊沒有打過大規模的運動戰,又確實疲勞,有的同志顧慮吃不掉敵人反被敵人吃掉,力主打敵一至兩個師,也不奇怪。戰前有爭議,是好事而不是壞事,可以幫助指揮員更縝密地去分析判斷情況,權衡利弊,定下決心。大家討論來討論去,未能取得一致認識。我說:戰機緊迫,就按殲敵四至六個師的目標,進行戰役部署,錯了由我負責。

我軍的戰役部署是:第一步,以分進合圍態勢,北上晉中,割裂閻軍防禦體系,斬斷交通,分割包圍其要點,肅清外圍,清剿地方雜匪,確保晉中麥收。第二步,相機攻取某些要點,誘敵主力與我決戰,在野戰中求得滅敵主力一部,以達削弱閻軍實力,縮小敵佔區,為攻取太原創造有利條件的目的。整個戰役的重心,要求放在消滅敵人有生力量上,力爭給敵以致命性的打擊。各部隊據此深入動員,積極進行思想上、戰術上、物質上的準備。燒柴問題,由地方黨動員和組織太行、太嶽、呂梁山區的群眾,籌集運輸,以保證作戰部隊的需要。

六月九日,兵團發佈了晉中戰役的命令:

以晉綏二、六分區部隊歸彭紹輝、羅貴波指揮,本月十三日進至太原以北,切斷忻縣至太原間鐵路,並向太原逼近,保衛忻縣至太原鐵路兩側地段之麥收;

以呂梁集團,本月十九日進至文水、交城地區,切斷太原至汾陽交通,拔除該地區外圍的必要據點,壓縮敵於少數孤立據點之內,以確實控制文水、交城、汾陽、孝義及清源之平川地區,保衛麥收;

以太嶽集團,本月十三日逼近介休、靈石地區,尋機拔除該地區外圍若干據點,相機攻取靈石,並切斷平遙至靈石間鐵路;

以晉中集團(太行二分區和北嶽二分區部隊組成),由肖文玖指揮,本月十九日逼近榆次至太原、榆次至太谷間的交通線,破壞鐵路、公路及橋樑,保證太原之敵不能向祁縣、太谷增援,並派零散小部隊插入徐溝、榆次、太谷三角地區,保衛麥收;

以第十三縱隊,本月十九日拔除子洪地區敵據點,而後攻殲東觀之敵,切斷太谷至祁縣鐵路,主力集結於太谷以南東觀地區,機動待戰;

以第八縱隊,本月十九日拔除平遙以東以南外圍據點,另以一部切斷祁縣至平遙間鐵路,主力集結於平遙以東地區,機動待戰。

戰役發起的時間,預定為六月二十日。

據此,各部隊開始行動。我帶梁軍、任白戈、廖加民、劉凱、楊弘等指揮所的同志,暫去長治。同時,派周士第同志去西柏坡,將上述戰役計劃和行動部署,向黨中央和華北局作了彙報。毛主席指示的大意是:(一)“保衛麥收”這個口號很好,可以動員廣大人民參加。晉中人民要收麥子,閻錫山要搶麥子,這是一場嚴重的鬥爭。(二)戰役的重心,要放在消滅敵人方面。只有消滅敵人,才能更有效地保衛麥收。(三)敵人要搶糧,就得出動,便於你們在運動中消滅之。閻錫山還有十四座縣城,只要打掉它一兩個,敵人就慌了, 下面的文章就好做。這些指示,進一步明確了晉中戰役的指導思想,對統一兵團領導的認識,放開手腳北上作戰,有重要意義。

初戰告捷

我軍兵出晉中,與數量和裝備均優勢於己的敵軍作戰,必須以奇制勝。因而,在戰役部署上,才將呂梁、太嶽部隊放在西、南面,令其首先出動,迷惑和吸引敵人西向;而以主力八縱、十三縱,隱蔽開至太谷、祁縣、介休、平遙南側山區,乘虛突進汾河以東的乎川地區,創造戰場,機動殲敵。

把守晉中南大門的敵軍,乃是閻錫山的精銳“閃擊兵團”。該兵團由敵第三十四軍、四十三軍、六十一軍各一部及親訓師、親訓炮兵團組成,共十三個團,歸三十四軍軍長高卓之指揮。六月十一日,我呂梁部隊一部過早暴露,出現在汾河以西的汾陽,孝義間高陽鎮地區;太嶽部隊沿同蒲路北進,十三日攻佔靈石。閻錫山聞訊後,急令“閃擊兵團”分路從平遙、介休、汾陽、孝義出動,以所謂“藏伏優勢”和“三個老虎爪子”的戰術,撲向高陽鎮,企圖聚殲我呂梁部隊。呂梁部隊英勇拒敵,打得相當艱苦。利義村一戰,向敵第三十四軍一部反突擊,因戰鬥隊形及火力未組織好,吃了虧,傷亡約七八百人。

西邊戰鬥打響後,我即率兵團指揮所提前離開長治,火速向子洪口一帶進發。子洪是從東山進入晉中平原的門戶,距祁縣僅十五公里,我十三縱準備從這裡突破,直下祁縣。

鑑於敵“閃擊兵團”已撲向高陽鎮地區,平遙、介休,祁縣一帶兵力空虛,我們決定,主力提前一天於十八日出動,直下平川,誘敵回援,爭取在乎、介地區首先殲敵第三十四軍。要求部隊特別注意集中兵力,形成拳頭,保持戰鬥中的優勢地位,隱蔽動作,突然襲擊,講究戰術,各個擊破,加強通訊聯絡,密切協同配合;組織遊擊兵團,擔任破壞交通運輸、打擊分散孤立之敵、發動群眾配合主力作戰等任務。總之,要堅持集中優勢兵力,有把握、有準備的各個殲滅敵人的方針,務求初戰能取得幾個中、小殲滅戰的勝利,以奠定進一步打大殲滅戰的基礎。

六月十八日,晉中戰役開始。我八縱、十三縱相繼發起攻擊,攔腰側擊介休至祁縣間的山口各據點,連克菩薩村、元臺溝、東西泉,嶽壁、北汪、乙金莊、原家莊、段村、洪山等地,繞過敵子洪要塞,直下平、祁地區,迫近同蒲鐵路,切斷敵軍北逃的退路。在此同時,我呂梁部隊在神堂頭地區發起反擊,以兩個團的兵力殲敵第七十師大部,斃敵師長侯福俊,乘勝北進,繼續牽制敵軍。其餘北面的部隊均按計劃向忻縣至太原,榆次至太原間破襲,攻敵據點,斷敵交通,迷惑和牽制敵人。

我主力突然從祁、平間突入晉中腹地,打亂了敵人的部署。閻錫山急令“閃擊兵團”回援,並著榆次、太谷所部南進,與回援祁、平的屬下靠攏。我決心乘敵運動,圍殲“閃擊兵團”主力第三十四軍於平遙、介休地區。當即令呂梁部隊一部進行追擊,八縱及太嶽部隊進至平、介東側堵截,十三縱進至祁縣以南、洪善以東地區阻擊南來之敵。我率兵團指揮所隨八縱行動。

我軍張網以待,敵人也鬼得很。回竄的敵三十四軍,竟從汾陽以東渡河,直插平遙縣城。敵親訓師及親訓炮兵團則返回介休。這樣,我擬殲敵第三十四軍於平遙、介休間的計劃,遂落了空。那天正下大雨,部隊冒雨埋伏在野外陣地上,熬到天明,沒能打上敵人,叫人真是失望。

我發現敵有北竄企圖,當即火速調動兵力北移,進行攔截,連續打了兩個勝仗。

首戰張蘭鎮。二十一日,敵親訓師,親訓炮兵團由介休向平遙開進。至張蘭鎮地區,被八縱及太嶽部隊包圍,激戰三小時,敵大部就殲,突圍一部至張蘭鎮內,亦被殲滅。這一仗,共殲敵七千餘人,繳獲山炮二十四門,重追擊炮十二門,閻敵的一隻“老虎爪子”被完全斬斷。親訓師和親訓炮兵團,乃閻敵苦心經營起來的“鐵軍”和“精神支柱”,由日本軍官擔任顧問,教官,全新裝備,相當反動。突然被我全殲,閻錫山的痛心程度,可想而知。

再戰北營。二十三日,敵十九軍軍部及四十師由平遙北上,行至洪善地區,遭我預伏在那裡的十三縱包圍,經徹夜激戰,殲敵大部。爾後將餘敵壓縮在北營村的角落裡,集中炮火猛烈轟擊兩小時,發起總攻,迅即解決戰鬥。這一仗,又殲敵一個軍部、一個師部,兩個團,共三千餘人,俘敵十九軍參謀長李又唐。

閻敵遭此重創,實不甘心。遠在南京的蔣介石,極力給閻錫山打氣,。要他死保晉中,與我“大膽決戰”。閻錫山遂派其第七集團軍中將總司令兼野戰軍總司令趙承綬出馬,來南線指揮作戰。二十五日,趙令高卓之率三十四軍兩個師,由平遙北上;沈瑞率三十三軍兩個師,由祁縣南下,日本軍官晉樹德率第十總隊,由榆次開抵東觀,企圖在祁縣、平遙以東地區,與我決戰。我決心誘敵深入至洪善以東十餘里的閻漫、郝溫、桑城、府底一帶,相機殲敵,重點消滅敵第三十四軍。具體部署是:以十三縱位於中梁監視東觀之敵;太嶽部隊插洪善、平遙間,監視平遙之敵,八縱一部插洪善、祁縣間堵潰打援,主力則從平遙東山北依澗正面出擊;呂梁部隊位於汾河東岸控制長壽及徐家橋,背水出擊,協同八縱主力割殲敵人;肖文玖所部(簡稱“肖集團”)在榆次以南地區積極活動,配合作戰。

敵人的兩個軍,從二十六日起,向祁縣、洪善一線猛攻,其三十三軍並盡力向南,與三十四軍靠攏。我呂梁部隊渡過汾河後,擔負切斷兩軍併攏的任務,以便配合主力部隊消滅三十四軍。但二十七、二十八日遭敵三十三軍三個團及三十四軍一部攻擊,即自動撤出陣地,退往河西。這一行動,打亂了我們的部署。同時,八縱動作遲緩,未及時出擊,致使敵兩個軍靠到一起,築起工事與我對峙。我企圖誘殲敵三十四軍的計劃,又未實現,只好另想辦法,尋機殲敵。,

至此,晉中戰役第一階段結束。我軍先後共殲敵一萬七千餘人,自身傷亡四千餘人。

北上創造戰場

敵三十三、三十四軍已在乎、祁地區,與我形成頂牛狀態。為調動敵人,各個擊破,我們迅即制定了第二階段的戰役部署。

時北面的榆次、太谷、徐溝、祁縣地區,敵人守備薄弱,戰場較寬,麥收正在進行。我們決心以主力北上,在該地區保衛麥收,斷敵糧源,誘敵出動,野外圍殲。具體作戰部署是:以太嶽部隊並肖集團攻殲太谷守敵,破襲榆太鐵路;呂梁部隊襲取徐溝;八縱主力控制祁太鐵路以南地區,以一部攻殲東觀守敵;十三縱主力集結東觀以南地區,以一部破襲祁太鐵路;孫(超群)張(達志)集團(七個團,晉綏軍區部隊)切斷黃寨至太原的鐵路,威脅太原,牽制閻軍第六十八、四十九師南援。如趙承綬集團由平、祁向太谷增援或回竄太原,我則集中八縱、十三縱、呂梁部隊及太嶽部隊一部共九個旅的兵力,在祁太鐵路南北地區消滅之。作戰時間,定於七月一日黃昏開始。

這一部署的重點,是攔頭切斷敵人逃往太原的通道,在預設戰場,聚殲趙承綬集團。我們報告軍委後,軍委認為“部署甚好”,完全同意。

六月天,烈日炎炎,戰地似火。部隊連續行軍作戰,揮汗如雨,體力消耗很大,減員甚多。但為爭取時間,創造戰機,兵團令各部隊加強政治思想工作,發揚吃大苦,耐大勞的精神,克服一切困難,按既定部署行動。八縱司令員兼政委王新亭打來電話說:“大家實在走不動了,能不能休息兩天,緩一緩勁再走?”我斬釘截鐵地說:“不行,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走不動爬也要爬到指定崗位上去!”因為這是制敵機先的關鍵時刻,我們在和敵人搶時間,遲一步就會讓敵人溜之大吉。時間就是勝利。如果慢慢騰騰,瞻前顧後,哪有戰機可捉,勝利可言?所謂打仗要有股狠勁,硬勁,就表現在這些地方。

斷敵交通是遲滯敵人、防敵北竄的有效手段,也是我軍爭取時間,創造戰場的重要一環。晉中平原,地勢狹長,中間有同蒲鐵路直貫南北,敵人佔據一系列縣城和鐵路沿線據點,既可堅工固守,又利運動集結。打不贏我們,一晝夜之間,便能逃之天天,竄回太原去。在這種情況下,大力破襲鐵路,控制沿線重要據點,便成了關係整個戰局中的一個決定性環節。七月二日,我太嶽部隊以一晝夜急行軍,插入太谷、榆次間,配合肖文玖集團,展開大規模的鐵路破襲戰,這對阻止敵人北竄,逼敵進入我預設戰場,起了重要作用。

趙承綬發現我主力向北運動,六月三十日,即令所部停止在洪善地區的攻勢,準備回師北竄。七月二日,敵三十三軍主力進至太谷地區,三十四軍及十總隊亦向祁縣集結。平遙、介休兩縣城,僅留一些新兵團及土頑部隊防守。汾河以西的交城、文水、汾陽、孝義地區,尚有守敵第六十九、七十兩個師。'

我們決定,首先集中兵力殲敵主力,而後回師橫掃汾河東西兩岸之敵。當即令八縱緊緊咬住祁縣敵三十四軍,並以一部攻佔徐溝;太嶽部隊及肖集團頂住太谷之敵的攻擊,十三縱襲佔東觀鎮,力爭將敵人逼入徐溝、太谷、榆次之間的三角地帶,予以包圍全殲。呂梁部隊置於河西,阻敵第六十九、七十師渡河東援。

七月三日至六日,戰役最吃緊的地方,在北線的太嶽部隊和肖集團那邊。他們在榆次、太谷間,連續破襲鐵路、橋樑、據點,迅速控制了北起東陽鎮、南至董村的地段,斬斷敵人逃往太原的通道。同時,兵團獲悉忻州一部敵人企圖竄回太原,即令孫、張集團在太原以北伏擊,將該敵殲滅。敵人極為震恐,從七月三日起,先後以九總隊、七十一師全部、四十六師一個團及十總隊等九個團的兵力,配屬裝甲車三輛、山炮三十餘門、輕重追擊炮四十餘門,在數架飛機掩護下,輪番向董村猛犯,敵酋趙承綬及三十三軍軍長沈瑞親自坐陣指揮。榆次守敵亦出動兩個步兵團和一個機炮團,南下東陽鎮,向我肖集團陣地猛攻。這是一場十分激烈的陣地爭奪戰,敵攻我防,打了三天三夜。敵人火力強,拼上死命,要突破我軍陣地,逃往太原。我給劉忠和肖文玖下了死命令,不管多麼疲勞,傷亡多大,也要“釘”在那裡,堅守到底,絕不能讓敵人跑掉!部隊真是好樣的,以一當十,以百當千,人在陣地在,同敵人反覆拼搏,白刃格鬥。堅守董村的太嶽第四十一團,打退優勢敵人的多次進攻,斃傷敵千人以上。有個連打得只剩下九個人,陣地屹立不動。該團戰後榮獲“穩如泰山”的光榮稱號。

我軍守如礁立,粉碎了趙承綬沿鐵路北逃的夢想。七月六日夜,敵被迫離開鐵路,企圖從榆次、徐溝間奪路北竄。這就進入了我軍的預設戰場。我以十三縱及八縱一部,追擊敵三十四軍,搶先一步插入徐溝以東、子牙河以南、堯城鎮以東地區,斷敵歸路,以太嶽部隊及肖文玖集團西向接通十三縱,以呂梁主力跨河東進榆次西南永康地區,堵潰打援;令八縱主力七日攻佔祁縣,殲敵三十七師師部及兩個團,八日北上徐溝東南地區,合圍敵人。至此,三萬多敵軍完全陷入我包圍圈中。

我和周土第的兵團指揮所設在徐溝以南的張家莊,我因身體不好,坐著擔架去的。我們最傷腦筋的是兵力不足,生怕敵人突圍而逃。那時,我軍冒著酷暑烈日,連續行軍作戰,不僅疲憊至極,且減員甚大。抓來的俘虜,來不及訓練教育,就補充到部隊裡,開小差的不少。八縱一個主力團,每連不足七十人,最少者僅二十七人。十三縱三-卜七旅為人數最多的部隊,每營只剩兩個連,每連兩個排,每排兩個班。我們的火力火器,又遠遠不及敵人。如果敵人集中兵力,猛攻一點,組織突圍,我們就很難達到全殲他們的目的。

但是,趙承綬犯了兩個致命的錯誤。

一是兵力分散。七日晚,我軍已形成對敵的包圍?但敵人似乎尚未覺察,從八日起,僅用有限兵力,分三路向我北線陣地猛攻。一路為敵三十三軍四十六師一部,由胡村向西,攻打我十三縱一一七團墩坊村防地,力圖保障從太谷至大常鎮(敵總指揮部駐地)等地之唯一補給線;一路為敵三十四軍一部,自東、西見村向東南方向我十三縱一一五團陣地進攻,企圖打通與徐溝的聯繫,一路為敵第十總隊一部千餘人,自大常向東北方向我肖集團輞村陣地猛犯。我軍剛剛到達,邊打邊修築工事,頑強阻擊敵人。突向徐溝方向的敵三十四軍一路,相繼攻佔了十三縱一一五團“三李青”、東楚王莊等陣地,距我兵團指揮所駐地僅二里許;徐溝之敵又出動來援,真是千鈞一髮,危險至極。我們的指揮所紋絲不動,“釘”在那裡,鼓舞指戰員奮勇抗擊。我三十八旅一一四團英勇突擊,終於奪回楚王莊等陣地,打退徐溝方向接應之敵。三十八旅旅長安中原,身負重傷後犧牲。輞村地帶的肖集團和榆次獨立團,輪番受到敵十總隊、三十四軍的瘋狂進攻,激戰四晝夜,打退了敵人,保住了陣地。第四十三團一個連堅守魁星閣,最後只拼得剩下一個班,陣地依然在手。這次防禦戰,十三縱三十八旅和肖集團打得不錯,傷亡雖大些,但堵住了敵人,立了大功。

二是猶豫遲疑。趙承綬這個人,昏賾無能,決斷力差。他雖感到處境岌岌可危,但拿不定主意,全憑原泉福擺佈。原泉福是個日本人,驕傲得很,瞧不起“土八路”,認為突圍不必要,決心在現地“同共軍決一死戰”。這樣,敵人先是兵分三路,攻了一下,攻不動便收兵防禦,企圖依託優勢火力和野戰工事,與我決一雌雄。我們乘機調整部署,以十三縱位於北及西北,八縱位於西南,肖集團位於東北,太嶽部隊位於東及東南,緊縮包圍圈,困敵於東西二十里、南北不足十里的十多個村莊內。敵人再想突圍逃跑,為時晚矣!

總攻殲敵

戰役的第三階段,是總攻殲滅趙承綬集團,乘勝席捲晉中殘敵。

趙承綬集團三萬餘眾,完全陷於我包圍圈中。這時,貴在速戰速決,一鼓作氣,將敵乾淨、全部、徹底消滅之。我們決定,立即發起總攻,自西而東,逐村奪取,分割殲敵。八縱因重炮火尚未調上來,要求推遲總攻時間,我們沒有同意。

七月十日拂曉,總攻的號角吹響。我八縱、十三縱一馬當先,分別從西南、西北兩個主突方向,向敵發起猛烈進攻。位於東南和東北方向的太嶽部隊及肖集團,擔任助攻任務。晉中平原的村落,周圍均築有堅固圍牆,房屋密集,多磚瓦結構,敵頑固據守,垂死掙扎。我軍以山炮、野炮為骨幹,配以平射迫擊炮,猛摧敵村沿火力點,開闢突破口,掩護步兵突入,橫衝直撞,破壘滅敵。經兩天一夜激戰, “三李青”及東西賈村、大常鎮、南莊等地均被我攻克,敵三十四軍大部就殲,十總隊亦傷亡過半,殘敵逃至西範。在此期間,趙承綬令三十四軍一部向我輞材陣地猛突。肖集團指戰員頑強阻擊,與敵拼搏,十日一天即打退敵七次衝鋒;敵一度突入村內,我與敵展開逐屋爭奪戰,終於奪回陣地,將敵趕回。我包圍圈進一步縮小,一萬多殘敵被困在西範、小常、南席、新戴四個村莊內,企圖固守待援。

閻錫山驚懼交併,亂了章法。一面令第四十五師、四十九師及四十師殘部組成“南援兵團”,從太原向榆次西南開進,企圖援應趙承綬殘部突圍;一面慌忙收攏晉中各縣兵力,向太原集中,以確保老巢。一夜之間,汾河兩岸的敵軍紛紛離城,遊蛇般的亂插亂竄,正給我野外殲敵以大好時機。

十二日夜,我們當機立斷,調整部署,除以十三縱及太嶽部隊主力繼續圍殲趙承綬殘部外,其餘部隊均用於追擊和堵截企圖北竄之敵。以八縱二十三旅及太嶽兩個團、呂梁七旅一團東向,堵殲逃離太谷的敵九總隊;八縱二十四旅及呂梁部隊組成“汾西集團”,西渡汾河堵擊河西逃敵;肖集團由輞材開抵王香、內白村一線,堵潰並打擊敵“南援兵團”;孫、張集團逼近太原,牽制敵人。我軍星夜出動,勢如破竹。十三日,我東路部隊於朱村地區全殲敵九總隊,進而佔領太谷縣城。十四日,我“汾西集團”將河西兩萬多敵人截擊於太原、交城間,一舉殲敵八千餘人。十六日,趙承綬集團的最後據點小常村被我攻破,萬餘敵人全部就殲,趙承綬及中將參謀處長楊城、三十三軍中將軍長沈瑞和少將參謀長曹近謙,均被我十三縱三十九旅一一七團三營活捉。這時,中央來電,要我們乘勝北進,迅速完成對太原的包圍。我軍不顧疲勞,猛打窮追,直逼太原城郊。至二十一日,晉中戰役宣告結束。

是役歷時整整一個月。我軍先後共殲敵正規軍七萬餘人,非正規軍三萬餘人,俘敵趙承綬以下將官十六人,斃敵師以上軍官九人,閻軍主力第七集團軍總部及五個軍部、九個整師、兩個總隊全部就殲,擊落敵機三架,繳獲各種炮三千七百零四門、步機槍三萬餘支、火車頭十五個、車皮二百零七節,其它軍用物資及糧食無算。晉中的靈石、平遙、介休、祁縣、太谷、榆次、汾陽、孝義、文水、交城、清源、晉源、徐溝、忻縣等十四座縣城,全部解放。

黨中央和毛主席來電,祝賀晉中大捷。原電如下:

聶榮臻、薄一波、徐向前、滕代遠、肖克、賀龍、李井泉、周士第諸同志及華北和晉綏人民解放軍全體同志們:

慶祝你們繼臨汾大捷後,在晉中地區殲滅敵一個總部、五個軍部、九個師、兩個總隊及解放十一座縣城(按:至中央發電時,榆次、晉源、忻縣三座縣城尚未解放)的偉大勝利。晉中戰役在向前、士第兩同志直接指揮下,由於全軍奮戰,人民擁護,後方努力生產支前,及各戰場的勝利配合,僅僅一個月中,獲得如此輝煌戰績,對於整個戰局幫助極大。現在我軍已臨太原城下,最後地結束閻錫山反動統治的時機業已到來。希望你們繼續努力,再接再厲,為奪取太原,解放太原人民而戰!

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

一九四八年七月十九日

這份賀電,我們在部隊中迅速傳達,對廣大指戰員起了巨大的鼓舞作用。當然,我們也諄諄告誡各級領導幹部:打了勝仗,受到表彰, 要謙虛謹慎,絕不能翹尾巴。攻打太原的艱鉅任務擺在面前,要認真整訓隊伍,總結經驗教訓,提高戰術素養,以更大的勝利來報答黨中央的關懷和鼓勵。

晉中戰役是華北野戰軍一兵團剛剛成立後,進行的一次大規模運動戰、殲滅戰,創造了以寡擊眾、以少勝多的光輝戰績。這是廣大軍民用血汗換來的勝利果實,也是人民戰爭戰略戰術思想顯示威力的有力證明。

我們的軍隊,起於“青萍之末”,席捲千軍,所向披靡,靠的就是運動戰。土地革命戰爭、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中的大規模殲滅戰,幾乎都是運動戰。運動戰這一作戰形式,是我軍的拿手好戲,克敵制勝的傳統法寶。

何謂運動戰?毛主席說:“運動戰,就是正規兵團在長的戰線和大的戰區上面,從事於戰役和戰鬥上的外線的速決的進攻戰的形式。同時,也把為了便利於執行這種進攻戰而在某些必要時機執行著的所謂‘運動性的防禦’包括在內,並且也把起輔助作用的陣地攻擊和陣地防禦包括在內。它的特點是:正規兵團,戰役和戰鬥的優勢兵力,進攻性和流動性。”(《毛澤東選集》第四八六頁)

駕馭這種作戰形式,中心點在於一個“活”字,即高度的靈活機動性。如果說陣地防禦戰、城市攻堅戰叫“打死仗”的話,那末,運動戰就叫“打活仗”。離開了“活”字,便不成其為運動戰,更談不上保持戰役戰鬥中的主動、優勢地位,達到大規模殲敵制勝的目的。晉中戰役,我兵力不如敵人多,裝備不如敵人好,部隊缺乏大兵團作戰經驗,但自始至終居主動地位,一月之間,鯨吞敵十萬之師,說到底,就是充分發揮運動戰的靈活機動性的結果。

我軍的靈活機動性,首先表現在出敵不意上。

縱觀整個戰役過程,出敵不意之點,至少有四:我軍攻堅臨汾,苦戰兩個多月,傷亡很大,疲憊不堪,僅休整二十來天,即北上晉中,保衛麥收,完全出乎閻錫山的意料。他認為:“共軍在臨汾傷亡兩萬多,大大損了元氣,不可能很快恢復。”正在做晉中“萬無一失”的美夢呢!此其一。我軍北上作戰,不是自南而北,逐步推進,而是以少部兵力佯動於汾河以西,主力則隱蔽開進晉中平原東側山區,突然殺向敵軍腹地,又出乎閻錫山的意料。他以為我軍兵力有限,只會依託晉南解放區,沿同蒲路向北平推,絕不敢實行縱深迂迴,攔腰開刀。此其二。劉鄧大軍、陳謝兵團南下,我軍新組成不久,雖缺乏大兵團野戰經驗,但攻擊力相當旺盛,確有伏虎吞鯨的能力,也出乎閻錫山的意料。他在“親訓師”被殲後,仍不清醒,認為山西境內的“共軍”,不過是些地方部隊、遊擊兵團,沒有什麼了不起。不惜把趙承綬集團拿了出來,按蔣介石的旨意,“大膽與共軍決戰”。此其三。當戰役進入第二階段,我軍大踏步北進,直插太原附近,攔頭斷敵退路,更是出乎閻錫山的意料。他萬萬想不到,所謂機動力甚強的趙承綬集團,竟被逼入太谷、徐溝、榆次間,陷於進退維谷的絕境。此其四。古語說:“猛獸失險,童子曳戟而追之;蜂蠆入袖,壯夫彷徨而失色。以其禍出不圖,變速非慮也。” (《諸葛孔明異傳》)講的就是出其不意的道理。我軍的作戰行動,連續出敵不意,閻錫山儘管重兵在握,又滑頭得很,結果還是步步被動,一敗塗地。由此證明,利用敵人的錯覺和不意,出奇制勝,是運動戰、殲滅戰的訣竅所在。

我軍的靈活機動性,又表現在恰當創造戰場上。

大兵團平川野戰,敵我雙方均容易集結兵力,展開兵力,轉移兵力。有利戰場的選擇和創造,是我軍爭取主動和優勢,實行大規模殲敵的重要條件之一。

晉中戰役是我軍向敵佔區進攻,在敵佔區運動作戰。這與過去的誘敵深入,在根據地內選擇殲敵戰場,有很大的不同。而且,晉中平原被汾水縱貫南北,劈成兩半,不便我軍東西兩面機動配合作戰。北面緊靠閻錫山的老巢太原,交通運輸方便,利於敵人南援或北逃。因此,選擇戰場必須著眼於既有後方依託,又能抓得住敵人。有了戰場而無後方,不僅部隊作戰需要的糧食、柴禾、武器、彈藥供應不上,且有受制於敵,失去退路的危險。同時,僅有戰場和後方,抓不住敵人,或是被敵人突圍而逃,也不行。那就達不到大量消滅敵人有生力量,為解放太原創造條件的戰役目的。

戰役進程中,我軍給敵人的兩次殲滅性打擊,都與恰當選擇和創造戰場有關。第一作戰階段,主力東出,戰場設在平遙、介休間,目的在於吸引河西敵“閃擊兵團”主力第三十四軍回援,在運動中殲滅之。那裡前有汾河阻隔,後有太嶽山區作依託;南面的靈石被我佔領,與晉南解放區連成一片;北面的祁太鐵路被我切斷,敵人無路可走。可惜因通訊聯絡不好及敵情變化,未能抓住第三十四軍,只殲滅了“親訓師”等部。第二階段作戰,以殲滅趙承綬集團為主要目的。我軍在頂住該敵瘋狂進攻的同時,一面拔除白(圭)晉(城)線上的敵重要據點白獅嶺,控制子洪口通道,以保證大軍作戰的物資供應; 一面將榆次、太原間的鐵路切斷,斷敵退路。趁趙承綬集團驚惶失措,將其逼入我在徐溝、太谷、榆次間選定的戰場。那裡是個三角地帶,村落星布,一馬平川,利於我軍展開兵力,發揚火力,分割殲敵;離鐵路、公路較遠,西有汾河阻隔,不便敵人來援;南面的平遙、介休、汾陽、孝義、文水五縣之敵,均被我切斷,只圖守城自保;廣大鄉鎮在我手中,群眾紛紛起來參戰支前,形成我得力後方。因而,數萬敵人被我團團包圍後,猶如甕中之鱉,只能束手就擒。戰役勝利的實踐表明,我們將戰場選在河東而不在河西,選在北面而不在南面,是恰當的,起到了既有後方援應,又能抓住敵人的作用。

我軍的靈活機動性,還表現在神速運動上。

打運動戰,貴在搶時間,神速動作,不失戰機。時間的因素,是關係戰果大小、戰局勝負的決定性因素。兩軍對戰,你要攻其不備,出其不意,要調動敵人,圍殲敵人,要應付戰局中的各種變化,要在最後猛烈擴張戰果,一言以蔽之,離不開爭取時間。掌握了時間,主動權在手,保持戰役戰鬥的突然性,加上兵力集中等條件,打擊敵人,必能形成雷霆萬鈞之勢,容易以小的代價換取大的勝利。反之,“活仗”會變成“死仗”,主動會變成被動,殲滅戰會變成擊潰戰,甚至得不償失,與戰役戰鬥的預期目的大相徑庭。在這個意義上說,時間就是無形的戰鬥力。

晉中戰役我軍以少勝多,與分秒必爭,神速運動,制敵機先,有莫大的關係。一是戰役開始,出東山,下平川,當時,敵子洪口要塞攔阻於前,攻破需費很多時間,容易暴露我作戰企圖。我們令部隊乾脆甩開子洪口,夜繞白獅嶺,直撲平遙、介休。這一著,迅雷不及掩耳,打開了戰局。二是包圍掉頭北逃的趙承綬集團,如果耽誤個一兩天,這塊眼看到手的肥肉,就有溜掉的危險。部隊那麼疲勞,天氣那麼炎熱,咬緊牙關,猛進猛插,上去一個班是一個班,上去一個排是一個排,不管三七二十一,能圍住敵人就行,真是分秒必爭啊!我們的口號是:“堅持最後一口氣!”“爬也要爬到戰鬥崗位上去!”“抓住敵人就是勝利!”結果,搶到了時間,包圍了敵人。三是擴張戰果,乘勝追擊。趙承綬集團被圍殲,晉中敵軍兵敗如山倒,這個時候,正是我猛打窮追,大量殲敵的最好時機。所謂“歸師勿遏”,是指有秩序撤退的敵人,而不是潰不成軍的敵人。我們大膽把部隊撒出去,追!追!追!橫掃千軍如卷席,連克上十座縣城,抓了幾萬名俘虜。那時敵人慌亂的程度,真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我們幾個戰士,追擊上百的敵人,敵人只知道拖著槍跑,不知道停下來射擊,直至累倒在地,象攤爛泥,乖乖交槍投降。清源縣有個老農,拿著扁擔,一下繳了十九個敵人的槍。三個新華社前線記者,俘敵三十七名,還繳了兩門炮、兩挺機槍、十多支步槍。什麼槍桿子、筆桿子、鋤把子、伙伕、馬伕,都跑去抓俘虜,抓都抓不贏。這些都說明,在戰役戰鬥的節骨眼上,贏得時間,制敵機先,是多麼重要。

時間是無形的戰鬥力,無形的戰鬥力要靠人的力量去爭取。因而,指戰員的智慧、覺悟、吃苦能力、犧牲精神、組織紀律性、戰鬥素養等,乃是取得這種戰鬥力的源泉。我們的軍隊是人民軍隊,在這些方面得天獨厚,敵人望塵莫及。晉中戰役的勝利,完全證明了這一點。

我軍的靈活機動性,也表現在攻與防、集中與分散、正規部隊與群眾力量的有機結合上。

晉中戰役是一場速戰速決的大規模野外進攻戰。敵我雙方,在運動中反覆較量,或我攻敵防,或敵攻我防,或我進敵退,或敵進我退,沒有固定不變的作戰線,沒有單一的戰鬥形態。這就要求各部隊既善於進攻,又善於防禦,隨時準備根據敵情、任務的變化,從攻擊轉入防禦,從防禦轉入攻擊。進攻時,集中優勢兵力、火力,採取火力、爆破、突擊三結合的打法,重點突破,迂迴穿插,分割殲敵。防禦時,控制要點,構築陣地,組織火網,以一部兵力正面牽制敵人,主力則佈於縱深或翼側,伺機向敵暴露之翼側或後方進行迂迴包圍,實施反擊。事實證明,部隊掌握兩套本領,攻防結合,交替運用,是靈活制敵,爭取勝利的關鍵一環。

大兵團進入廣闊的敵佔區作戰,地形道路不熟,到處都是敵人的據點,容易眼花繚亂,四面出擊,導致兵力的分散,喪失戰役戰鬥中的優勢地位。對此,我們特別注意防止。辦法是:(一)一切行動聽指揮,沒有兵團的命令,各部隊不得擅自行動。(二)兵團下達任務明確、具體,賦予縱隊指揮員以適當機動自主的權力,便於隨機應變。(三)始終集中主力於主要作戰方向,以一部兵力和地方武裝密切配合,擔任佯動、助攻、鉗制、阻擊等任務。(四)控制戰役預備隊在手,以便隨時機動。(五)大力加強通訊聯絡,上下左右及時通氣。(六)先打分散、孤立、運動之敵,後打集中、守城之敵,每攻擊一個目標,集中三倍、四倍於敵的兵力,吃掉一個再吃一個。(七)在追擊階段,則適當分兵,猛烈擴張戰果。戰役實踐證明,這些辦法是形成我軍優勢地位的重要原因。

我們的戰爭,是人民戰爭。我軍的運動戰,歷來區別於單純以正規軍為作戰力量的運動戰。它是主力部隊、地方武裝和人民群眾相結合的作戰形式,有堅強的群眾力量作後盾,作基礎,因而才能發揮巨大威力,立於不敗之地。這次戰役,我黨政軍民齊動員,主力部隊、地方武裝、老區與新區的群眾,密切配合作戰,形成陷敵於滅頂之災的汪洋大海。它是以寡擊眾、以少勝多的根本因素,也是保持部隊靈活機動作戰的主要條件之一。據戰後統計,一個月的後勤供應,即消耗糧食近一千萬斤,燒柴六百萬斤,民工五百二十三萬個工作日。如果沒有群眾的這種支援,部隊連飯都吃不上,還打什麼仗呀!戰鬥中,許多支前民工拿起武器參戰,消滅敵人,押送俘虜,彌補了我兵力短缺的困難。新區群眾搶收保糧,給我軍帶路、送情報、轉移傷病員、爭取和瓦解敵軍,也起了重大作用。尤其是戰役的最後階段,參戰的群眾甚多,追擊敵人,捉拿俘虜,繳獲戰利品,聲勢浩大,充分體現了人民戰爭的優越性。晉中戰役的勝利,是廣大軍民共同譜寫的一曲人民戰爭的凱歌。

毛主席曾經用“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來概括人民軍隊的作戰特點,我以為深有道理。古往今來,優秀軍事家指揮戰爭,駕馭戰局,無不注重靈活機動四個字。以運動戰為主要作戰形式的我軍,尤其如此。它是運動戰的核心,運動戰的命脈,運動戰的奧妙所在。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不論過去、現在或未來,都是我軍研究和實踐的主要課題。用這種戰略戰術思想武裝起來的人民軍隊,是不可戰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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