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时我是“屡教不改”的学生,却有幸遇到一群改变我人生的老师

上学时我是“屡教不改”的学生,却有幸遇到一群改变我人生的老师

1974年秋,我做梦一样来到泗洪中学。

在这里,我的第一个语文老师叫王承佑,老夫子一个,夫妻两地分居,天南海北,孤苦伶仃,好似一直没有青年时代的感觉。他学识渊博,讲话挥洒自如,抑扬顿挫,很有风度,我当时朦胧在想大学教授可能就这样子了。后来他调到南京郊区一所中学,我在南京读书时去看望他,看了他的境况,依然落后形势老远,我当即写了一篇纪实散文在《新华日报》发表。他居然看到这篇文章,他拿着报纸找教育局领导,说,这是我学生写的。领导也以为是曝光,就答应尽快解决住房。这算是我对老师的一点意外回报吧。

在高中时,物理老师李克贤也对我后来产生了一定影响。其实,我一直是他老人家“严打”对象,我被他老人家批评的次数一直稳居全班第一。他老人家把物理讲的像语文,那电子,核子讲的让你能看见似的,一个物体的运动过程就是一段妙趣横生的游记。我书写潦草的坏毛病也是看他的工整的板书改过来的。他叫我写剧本在全校汇演,我们在工厂学修拖拉机就叫我写农机学员之歌,这些东西在当时虽稚嫩可笑,但对于创作来说,毕竟是萌芽了。他敢想,我敢做,他指引,我前进,一个人早期的路或许就是这样走出来的。


上学时我是“屡教不改”的学生,却有幸遇到一群改变我人生的老师


另一个语文老师叫胡明纲,在高二时因为我写了一篇不伦不类的作文,孙宝林还在上面插了好几幅图,他是大户人家,出手大方,一幅图几乎占了满满一页,加之文字,一本作文簿也就所剩无几了------这倒不是太大问题,问题是我描写同学们在小农场抢饭吃的场面,类似威虎山土匪,无疑是丑化了革命接班人,她很为我担心,担心之余她又给我讲了一般记叙文和小说的区别、写法。四十年后,她的儿子、著名教授周晓陆来泗洪和我见面,我谈起了胡老师,他说你如此感慨,就为她写一篇文章吧,不久我就写了一篇,发给了他。他回复:阳光正面,批判调侃不足--------其实,批判、调侃都是我的强项,可关于老师的文章真不好太随意。现在我来说说胡老师。

1975年秋天,我不知道我视野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但我知道我们泗洪中学高二(1)班来了一位南方女老师,她大约五十岁左右,她的中等身材,她的红润的面色,和留着当时流行齐耳的短发,这都和我母亲有近似的地方,但看上去比我母亲和气好多,文化就更不要说了。我母亲是家庭妇女,念过几天扫盲班。她教育我这种“屡教不改”(历年老师不约而同的评价)的调皮鬼,没有一句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以及历代劝学上进的励志典故,只有从不放弃武力的警告和行动,看到这位老师对我们笑容可掬,她那江南式普通话,与我们交谈就像轻歌慢唱,就像对待幼儿园小朋友,别的同学似乎不以为然,而我却感到受宠若惊,前所未有,更觉得这种待遇对于我实在是严重超标了。

从小学一年级起,课堂上,我经常和老师站在一起,他(她)们的教鞭常常错把我的脑袋当黑板敲打,余兴不尽还把我请到办公室貌似促膝谈心,实为训斥和恐吓;有时似乎为了我的安全,把我滞留办公室保护起来,让我在各年级老师面前丢人现眼,还恶狠狠地说,等你家长来带吧!现在有人调侃我是名人,其实我早在那时就很有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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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她说我姓胡,叫胡明纲,古月胡,光明的明,纲举目张的纲(当时这个词很流行)。说完,那表情就像和我们久别重逢一样,或一见如故。我听胡老师讲课,我史无前例的发现,这位老师不是照本宣科,而是把单调的课文向课文外扩展,他讲到了高尔基(个别同学说,你们小高庄姓高的也不少吧),讲浩然,讲鲁迅,讲他们作品,讲他们成长历程和一些轶事,讲他们如何以文艺为武器,是如何教育人民,鼓舞人民,打击敌人,消灭敌人,特别是提到浩然仅有小学文化,讲他如何经过刻苦努力,写出了《金光大道》、《艳阳天》等等著名的小说,这对我刺激很大,因为我的学历和他好有一比,还因为当时我已经为浩然所倾倒。胡老师讲到最后就希望我们要向他们学习,不要辜负我们伟大的时代,学好语文,让青春闪耀革命的光芒。她讲的很生动,而不是像有的老师,就事论事,宣完论完,就说你们自己看吧。其实我们自己看,有时确实比他讲的效果还好。

胡老师讲课不仅生动,而且很卖力,是不遗余力,而且一直是笑着讲,她眼望前方,横扫全班。激情处,有时像五四青年街头演讲那样鼓舞人心;舒缓时,又娓娓道来,如春雨润物,讲语法它则翻来覆去,他看同学们表情有点木然,就像问小学生:我说的你们都听懂了吗?那时我们都基本无法无天,哪还在乎什么语法,可胡老师在这些课程上没少下功夫。我们有时见老师讲得满脸发红,与她那件红毛线外套交相辉映,有时还掏出手绢擦汗,胡老师讲课,同学们都感觉耳目一新,我则更觉得这课是单独为我讲的,于是我也老老实实、史无前例地坚持听完她的每一堂课,停止了以往多年如一日的交头接耳,做小动作,递纸条等屡教不改的恶习。

上学时我是“屡教不改”的学生,却有幸遇到一群改变我人生的老师

我当时是普通群众,又是一副农村嘴脸和行头,是一篇作文引起了胡老师的重视。重视来自惊吓,惊吓来自我的一篇作文,作文内容来自我们在小农场会餐的情形。而且是用同学中罕见的小说写法。内容大致如下:

泗洪中学在其东边五里开外有一个小农场,是广大师生劳动锻炼,改造思想的地方,尽管我们同学当中一部分来自农村,但小农场还是要去的。学校规定每一个班都必须经过三个月的劳动锻炼和考验。然后老师就会在毕业鉴定上写道:该同学能认真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自觉抵制修正主义,批判资产阶级,热爱劳动,不怕脏,不怕累,埋头苦干……老师说,将来这对你们是有用的。似乎一字千金。

劳动之余,班长带领我们学马列,学了两三个星期,几个混蛋居然不知马克思是哪个国家哪个时代的人,还说和泗州剧团演座山雕的马克华是弟兄吧。一向严肃的班长也被气笑了。

劳动结束要会餐,厨师老潘说,买一头羊来杀,又实惠又便宜。问谁会杀羊,我说我会。我就被委以重任,与另外一个同学在他家牵来一只小羊。小羊和我们一路走来,嗲声叫唤,孩子一样兴高采烈地跟在我们后边,以为游玩。到了小农场,我心软了,当时我自告奋勇,只因为我看过杀羊的过程,没有考虑到怜悯和勇气,只是头脑一热,个人英雄主义使然,以为总有了一次出人头地的机会。眼看晚上就要吃羊,可这时我迟迟下不了手,众望所归,僵持不下,最后是一个寡言少语的同学一鸣惊人,一刀结束了小羊的生命。

会餐因一只小羊而丰盛,也因丰盛激发大家食欲,一当地最高领导女儿因酒而兴奋,好几个人都制止不了她继续喝酒并载歌载舞,老师命令将其拖进寝室,拖拉中露出了几处罕见的部位,眩目耀眼。她含糊其词,执意要与一门当户对的男生夜归,把那男生吓的脸黄,掉头逃到树林里。此事若让她父王得知肯定不好,于是师生全力帮她醒酒。班长还在做思想工作教育她,她不听;老师沮丧地说,还是拿醋来给她喝吧。

我把这些零碎的情景写成“小说”,还请同桌孙宝林同学插了图(他后来是淮阴美院副院长),文中精彩之处是男同学争先恐后,赴汤蹈火抢饭吃,争酒喝,打碎碗,烫伤手的描写,我形容如威虎山的百鸡宴(我看过《林海雪原》),且有模仿之嫌。一个作文本按常规每篇八百字(一般同学六百字似已经竭尽全力),可写十篇,够一学期使用,结果我头脑一热,仅这一篇就占去三分之二,孙宝林是大户人家孩子,插图也大家手笔,三幅插图占了约两张半纸,我兴奋之余,心痛隐隐袭来,少顷,只有以“创作”(这是也胡老师教的词语)来安慰自己,缓解心疼。

这天下午,上课之前,一帮同学正在听我绘声绘色讲农村奇闻,只见胡老师匆匆来到教室,只见她一改先前可掬的笑容,朝人群张望一眼,指着我,说,许卫国,你到办公室来一下。我随即走出,同学们面面相觑,顿时安静,看胡老师表情,似乎知道凶多吉少,也有幸灾乐祸的同学说,看你还吹了。一般能到老师办公室的同学有两种人,一是又红又专的班干,二是犯错误的落后群众,此时,我明智的认为我属于后者。

到了办公室,胡老师让我坐下,语气低沉而严肃,似乎还有点悲伤,她从抽屉里拿出我的作文本,说,这是你写的?

我眼皮跳动,眼珠似充血,看不清我写的字,但依稀看清孙宝林的插图,三个弟兄们向三个方向夺碗的场景。我说,是我写的。此时,我不知道老师想表扬我,还是批评我,我感觉时间不动了。

胡老师说,你想写小说,我不反对,青年人有理想这很好,你要是能成为浩然那样的作家那更好了,那是我们全校的荣耀。可是你知道你都写了什么?

我顿时无语。哭笑不得的表情,现在想来十分难看。

胡老师继续说,你把同学都写成了土匪,你的笔下看不到一个好人,没有一个正面形象,结尾一点亮色也没有,你看看,有的地方已经不是玩笑了,而是政治问题了。

老师这句话引起了我的恐慌,我知道,政治问题就是现行反革命,我们上几届的一个学兄就是因为一句话,目前还关在洪泽湖农场,差点给毙了。我感觉到势态严重,可怜相跃然脸上,似乞求她能慈悲为怀,宽大处理。胡老师看出来我在“政治”方面的不成熟,也胆小如鼠,就说,今天就到这里。你的这篇作文保存在我这,到此为止。说着,胡老师拿出一个新作文本给我,说,你作文写得不错,要坚持写下去,今后要多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积极投入“三大革命”实践中去,写出能反映出时代风貌的作品。关键是路不能走偏了。特别是你这个年龄。这本《写作常识》你拿去看看,看完还给我。

我如释重负又大有收获离开办公室,胡老师脸上又有了笑容,我多么希望这笑容能一直鼓舞我们,温暖我们,谁知道没几天,领导另有安排,胡老师不教我们了。

四十多年过去了,胡老师音容笑貌从没在我记忆中抹去,胡老师对我的启蒙,对我的鼓励,以及那本《写作常识》,使我萌发了文学的幼芽,最终也算破土而出了,我从一个农村青年,进入舞文弄墨的行业,我也一直担心配不上胡老师的教导,虽未努力,也没有放弃。

一个学生一生遇到一个好老师足矣!而我们的母校总是有那么多好老师。


上学时我是“屡教不改”的学生,却有幸遇到一群改变我人生的老师

许卫国 江苏泗洪人,编辑记者 文艺编导、 旅游创意、活动策划。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中国少年儿童文化艺术基金会特约作家、中国凤凰智库专家组成员等;曾获得中国散文学会、中国大众音乐协会、省政府、省作协等颁发的多家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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