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東坡居士打call(三)——琴心劍膽,知行合一

幾千年來,探討蘇軾文學成就的研究成果可以說是車載斗量了。今天,只說幾件有關東坡先生有趣的、或是打動我的小事。

(一)那些真心的好姑娘

大概一年多之前,我偶然間聽到一首童聲合唱團的《江城子》,當聽到他們細膩的唱出“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時,我正默默的坐在餐桌前,那一刻的心情像極了很多年前第一次聽張國榮的《我》時的情形——面對那麼遙遠的、超時空的陌生人,你忽然就很想坐下來,像朋友一樣認認真真聽他們把自己的心事慢慢的講完。

當他在夢裡與已故十年之久的妻子見面時,那句“無言”的默然真切樸素,動人心絃。用“心有猛虎、細嗅薔薇”這樣的話來形容蘇軾大概很貼切吧,他這樣的男人,一定是活在幾千年裡所有情義的要害中,也的確把愛情留給了身邊最真心的姑娘,那些濃妝淡抹總相宜的好姑娘。

(二)垂死病中驚坐起,吃喝玩樂又一年

北宋時期的海南省是真正意義上的蠻荒之地,那時只有罪大至極的人才會被流放至此——隔海孤島、有去無回,而蘇軾在他的政敵心中恰巧就屬於如此“窮兇極惡”的人。被貶到海南沒多久,政敵們所想象他應有的頹勢和絕望還未完全鋪開,蘇軾超然樂觀的天性又將他拉回到自娛自樂的狀態——初到海南的他驚歎於海蠣子的美味,還一本正經的寫信給兒子“生蠔食之甚美”,讓他千萬不要公開生蠔的秘密,擔心被朝中士大夫知道了,會跑到海南來跟他搶——真可謂“垂死病中驚坐起,吃喝玩樂又一年”。蘇軾的心理素質過硬,吃得下、睡得著、看得開,無論何種境遇,都能活出一份自己的精彩,這種魔力,是上天的恩賜。

為東坡居士打call(三)——琴心劍膽,知行合一

(三)往事不必再提,世事皆可原諒

謫居海南幾年之後,朝政易主,蘇軾再次被赦免北歸,在這種略帶“勝利歸來”意思的旅途中,每到一個地方都有許多朋友和仰慕他的人包圍著他,大概和現如今年輕粉絲們為迎接心儀的偶像在機場痴痴等待繼而驚聲尖叫的畫面有幾分相似(大家可以自行腦補一下)。與此同時,當年一心想致蘇軾於死地的政敵章惇(也就是把他流放到海南的那位)被貶,章惇的兒子章援生怕蘇軾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來對待他的父親,洋洋灑灑寫了一封信表達自己的愧疚,順便想試探蘇軾的態度。蘇軾在給章援簡短的回信中,寫下一句“但已往者,更說何益”——往事不必再提,世事皆可原諒。

郭德綱曾說他最恨那些“根本不瞭解事情的起因,動不動就勸你放下的人”,當然,我也認為原諒敵人從來就不是任何人的義務,是人,就有自己的小心思小算盤和侷限性,只是,那些原諒和放下更多的是與自己的和解,是善待自己的行為。蘇軾會因事發怒,但是他卻不會恨人。他恨邪惡之事,對身為邪惡之人,他並不記掛於心,只是不喜愛此人而已。因為恨別人,是自己無能的表現。

(四)文人相輕不是大文人所為

蘇軾一生的起浮和北宋另一位大文豪王安石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他門是政治上的敵人,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了。林語堂在《蘇東坡傳》裡,對王安石的整體評價不高,稱其“徒有基督救市之心,而無圓通機智處人治事之術”——是一位不實際的理想主義者。書中說王安石“困於雄心而不能自拔,成為夢想的犧牲者,任由美夢發展擴張,而後破裂成浮光掠影,消失於虛無縹緲之中。”

凡有血性,必有爭心。對於林語堂先生的評價,我倒持不同的看法。說一件小事。

“烏臺詩案”發生時,正是因為王安石的請命,宋神宗思慮再三才決定放過蘇軾,未起殺心,將其貶為黃州團練副使。1084年,47歲的蘇軾在被貶途中路經江寧(南京),專程拜訪昔日政敵、63歲的前宰相王安石,欲為當年兩黨之爭所導致的不和及誤傷向王安石表達內疚之意。不承想,已經下野七八年、時在病中的王安石聽說蘇軾到了江寧,竟風塵僕僕的趕到渡口等候,這是多麼入畫的場景啊!蘇軾離開後,王安石又對人說:“不知更年幾百,方有如此人物”。歷經宦海沉浮的政治對手,最後捐棄前嫌,惺惺相惜,人心於此力透紙背。性情如王安石、蘇軾這樣的人物,於公可以勢同水火、寸步不讓,於私可以把酒言歡、肝膽相照,這是何等磊落的胸懷和高貴的人格。

文人相輕不是大文人所為,大文人看見別人有美妙的才華,非但不會嫉妒,反倒會倍加呵護,給予幫助。所以,才當得起一個“大”字。

在蘇軾一篇不太出名的論“苦與樂”的小短文中,有一句令我很是動容的話:樂事可慕,苦事可畏,皆是未至時心爾。(羨慕那些看上去快樂的事,畏懼那些你以為苦悶的事,這都是還未遇到樂事和苦事時的心情而已)。其實無論什麼時候,這天底下,總歸是好人多。我喜歡東坡居士的這份通透,更敬仰身邊每一位熱愛生活不失本真的朋友——那些琴心劍膽,知行合一的美好的人。

5月30日於煙臺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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