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龍網消息，38年前，一個16歲的少年在父親的帶領下站在了重慶市第二社會福利院（下稱“福利院”）的大門前，心底其實是不情願的。然而父親一聲渾厚堅定的“走”，讓他踏入了大門，從此將自己的人生奉獻給了護理行業。他叫做嶽新建，今年已54歲。日前，他被重慶市民政局授予“最美護理員”稱號，他說：“這個榮譽一半是我的，一半是父親的。”
嶽新建帶著老人們進行戶外活動。受訪人供圖
子承父業做護理 曾經他百般不情願
1982年，夏，嶽新建剛滿16歲，個子不高，清清瘦瘦。在生日那天，他許下願望，一定要幹出一番大事業。然而，父親嶽庭祥卻在他吹滅蠟燭後宣佈：“你明天就去上班吧，幹護理。”聞言，嶽新建百般不情願，他覺得自己的“雄心壯志”被父親的一句話澆滅了。
“那時，許多人對護理員是有偏見的。”在年僅16歲的嶽新建看來，護理員是一個“可怕”的職業。由於父親就是一位護理員，從小耳濡目染的他，知道護理員面對的不僅有失能失智的老人，其中有的還患有間歇性的精神疾病，這也讓他對這份職業有著深深的恐懼感。可礙於父親的“權威”，嶽新建依然順從父親的意願，於次日前往重慶市第二社會福利院報道。
可上班的第一天，當他在福利院的院子裡看見一位失智老人，抓起自己的排洩物毫不猶豫地抹在臉上後，年輕的他頓時嚇得呆住了，不知要做什麼才好。
“愣著幹什麼？一起來幫忙。”父親的一句話立刻讓嶽新建回神。在父親看來，堂堂七尺男兒被眼前的這點小事嚇呆是不應該的。
“父親是黨員，說話也很樸實、直接，對自己和子女都要求得很嚴格。”說起自己的父親，嶽新建坦言，自己的一生都受到了他的影響，若不是父親的堅持，他也不可能在護理這條路上走38年。
一段嚴厲的訓斥，讓嶽新建著實有些委屈，原本想解釋幾句，可父親並沒有給他這個時間，就帶他一起走到那位老人身邊。聞著那刺鼻的氣味，嶽新建不禁感到噁心，但父親不僅讓他牽著老人離開院子，還要親手為老人處理汙物，更換乾淨的衣服。
平時這看似簡單的動作，嶽新建卻花了比平常多好幾倍的時間來處理，當好不容易做完時，嶽新建一時沒忍住地哭了起來，有委屈、有迷茫，也有對未來的工作充滿牴觸的心情。可當他哭完抬頭時，卻看到面前的老人摸了摸身上乾淨的衣服，然後一臉笑呵呵地望著他。
“那時，我還看不懂那種笑，只是覺得很暖心。”嶽新建說，也就在那天，父親看著他為老人清理乾淨後轉身離開時，留下了一句話：“今天我就退休了，以後換你上了。”
嶽新建正在為老人整理床鋪。受訪人供圖
拼命工作拼命堅持 捨不得離開那群老人
回顧自己38年的護理日子，嶽新建用了“拼命”兩個字概括：“這個拼命有兩層含義，一層是真正的拼命，一層是拼命堅持。”嶽新建說，好在，他都贏了。
福利院裡不僅住著失能失智的老人，還有一些患有間歇性精神疾病的患者，這就意味著護理員們時常會遇到一些病人發病的情況。一天早上8點過，嶽新建像往常一樣例行查房，當他剛推開門走進一位患有精神疾病的老人房間後，脖子忽然被一股極大的蠻力卡住。
原來是病人突然發病卡住了他的脖子，嶽新建覺得眼前一黑喘不過氣來。他整個人本能地向後猛然一退。“咚”的一聲巨響，他和病人都撞在了牆上。但這個方法並沒有讓嶽新建成功脫身，反而讓發病的老人把他卡得更緊，嶽新建幾乎快暈厥過去。好在聽到響動後，幾位同事連忙趕過來，合力將老人與嶽新建分開，他才得以脫險。
“那次我真的以為自己快死了，想想都後怕，但我知道老人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生病了。”但嶽新建只休息了一個小時，又去為這位老人查房。老人已經恢復了神志，對剛才的行為懊悔不已，看著老人愁眉不展的臉，嶽新建反而上前去安慰了老人很久。
那天吃晚飯時，看著嶽新建脖子上的掐痕，父親沉默了良久，卻並沒有問什麼，只是夾了一個雞腿放到他的碗裡說：“來，吃個雞腿，補一下。”嶽新建知道，父親是著實心疼自己。
曾經嶽新建也不是沒想過放棄，少年意氣風發，總想著要幹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而嶽新建每天卻只能周旋於整理內務，為老人們洗澡，幫助他們上廁所，喂他們吃飯等枯燥的護理工作，他覺得自己的志向被埋沒了。
每當父親察覺到嶽新建有動搖，都會及時地和他“談心”，也不會說什麼大道理，但諄諄教導最終只化作兩個字——“堅持”。“父親很早就入黨了，在福利院幹了一輩子護理員，他總說’做人要傳統，踏踏實實做人，認認真真做事。’”嶽新建說，這些話父親幾乎每天吃飯時都要叮囑他一遍。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去，嶽新建從害怕到抗拒再到接受，就在一切歸於平凡時，父親卻突然離世了。
看著父親的照片，嶽新建想起年輕時為了換工作與父親發生的爭執。在工作不順心時，在不被別人看好時，他都曾想過要放棄，是父親讓他堅持這份工作，堅持走下去。
父親走了，嶽新建可以選擇離開福利院了，這次沒有人再讓他堅持了。可在他的腦海中，記住的卻是那些總愛對著他笑，愛牽著他的手嘮嗑的老人們。那一刻嶽新建發現，他離不開了。
他堅持下來了，一直做護理做到今天，整整38年。
重慶市第二社會福利院內，嶽新建正在喂老人吃飯。受訪人供圖
以情換情將心比心 他們成了他的“孩子”
跟著嶽新建來到福利院，穿著藍色工作服的他看上去有些清瘦，曾經16歲的少年如今已到中年，臉上佈滿歲月流逝後留下的皺紋。在他手臂上，搭著一件棕色毛衣，但這衣服不是他的。
“天氣冷了，我先把衣服去給王爺爺加上再說。”說著，嶽新建轉身走進一旁的房間，為坐在床邊的老人熟練地穿上了衣服。王大爺今年80多歲了，但智力卻退化成幾歲的小孩一般，老人起初只是望著牆發呆，看到嶽新建進來才露出了笑容，聽話地套上毛衣。
“這就是我的‘老小孩’，別看他們年齡都是我的父輩，但其實卻更像小孩子，誰對他們好，他們就對誰笑。”嶽新建說，在福利院裡像這樣被他照顧的“老小孩”有60多人。
他們中有不少人連冷暖都不知道，也無法正常地進行交流，很多時候生病了都只能等護工發現後才進行治理，這也是最讓嶽新建心痛的地方。“有一次，一個老人吃東西時被卡住，但他表達不出來，只是不停用手指著喉嚨，還好我及時發現送去了醫院。”從那以後，嶽新建巡房的次數更頻繁了，福利院規定是半小時查一次房，但嶽新建有空就在各個房間轉悠，不讓老人們發生任何意外。
說起這38年來的轉變，嶽新建坦言剛來時只覺得這份工作煩、髒、苦、累，但後來漸漸明白這份工作的意義。看著老人們露出的笑臉，他的心裡也是暖暖的。
如今嶽新建已經54歲。2007-2016年，他連續9年被同事們推選為“先進工作者”。今年，他更被評為重慶“十大最美護理員”之一。
“38年來，許多老同事都換到了其他崗位上，嶽新建卻一次又一次任機會溜走，始終堅守一線。在他眼裡，這份人人害怕的髒、苦、累工作，給了他幸福和工作的意義。”在嶽新建的同事眼中，他就是學習的榜樣。
“我這輩子都在和他們相處，捨不得了。”談起自己屢次放棄的調崗機會，嶽新建說，他習慣了當自己的衣領沒有扯正時，老人會親暱地過來幫他擺弄；習慣了有的老人收到糖果時，捨不得吃掉，悄悄留下給他；習慣了在他休假前，老人們抓著他的手期盼地問什麼時候回來；也習慣了走到門口時一回頭，就能看見院樓上幾十位老人在窗口向他揮手道別。
嶽新建始終相信，以情換情，將心比心，仁義值千金。這是他恪守的信條，也是父親留給他的財富。
華龍網記者 姜念月
閱讀更多 中國經濟網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