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本來是稀缺資源,什麼時候開始“滿大街都是了”?

儒家憑什麼敢說“滿大街都是聖人”?

在中國的傳統文化裡,聖人就如同這個名稱本身一樣,是一個神聖、高貴的,在中國人心目中標誌著最為完美、境界最高的人格的名詞。

從古至今,被稱為聖人的人是罕見的。例如被司馬遷尊為“至聖”的孔子,“亞聖”是孟子。除此而外,還有“武聖”關羽、“醫聖”張仲景、“茶聖”陸羽、“酒聖”杜康等等,幾乎各個行業都有“超凡入聖”的。

但這些行業性質的“聖人”要麼是某個領域的開山鼻祖或集大成者,要麼雖然不是行業裡的魁首,但因為其獨特的人格魅力而備受人尊崇。但這些“聖人”與孔子、孟子“聖人”稱號是有著根本差別的。孔子、孟子的“聖人”稱號,既是對他們學說的尊崇,也包含著後世人們對他們完美人格的敬仰。

古語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可見在人們的心目裡,聖人是能夠實現思想和言行徹底無過錯的人。一個人成長的歷程,就是一個不斷修正自己的內心和言行,糾正自己錯誤的思想和行為,努力完善自己人格的過程。但真正能夠讓自己的人格趨於完美的,終究是鳳毛麟角。

聖人本來是稀缺資源,什麼時候開始“滿大街都是了”?

但明朝的時候,有人卻說“滿大街都是聖人”。而且這樣的論斷不是偶爾說了一次,而是反覆被宣揚。“聖人稀缺”與“聖人遍佈”,這兩者難道矛盾了嗎?

人是萬物中最富靈性的生物,是社會關係中最核心的因素。所以,關於人性的本質,是古今中外的思想家、哲學家苦思冥想,孜孜以求地想揭開底牌的課題。從人類文明史和思想史的角度來看,人性本質幾乎是一個永恆的話題。

孔子關於人性只說過“食色,性也”的簡短話語,此外孔子再沒有就人性問題做過深入闡述。孟子估計是世界上最早,也是最為系統地研究人性問題的思想家。

孟子關於人性的本質,很為精闢地總結出了“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由這“四端”,孟子得出了“人性本善”的結論。

聖人本來是稀缺資源,什麼時候開始“滿大街都是了”?

關於孟子的這個結論,我曾經在自媒體上專門撰寫文章進行過探討。我認為孟子的這個結論更加接近現代量子物理學中的“薛定諤的貓”原理。在此並不多做饒舌,希望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在我的文章列表裡翻閱《我們可能錯誤理解了人性,孟子的性善論斷似乎更像“薛定諤的貓”》這篇文章。

先秦時代的諸子百家,對於人性的論述是相當豐富,由此而引發的爭議也是相當激烈的。例如公孫龍、荀子就堅持人性本惡的論調。荀子是儒家大師,但他教出的兩個學生韓非子、李斯,卻是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雖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但儒家教出了法家,估計就與荀子思想裡的性惡論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

對人性本質的探索並沒有因為百家爭鳴的黯淡而停歇,直到今天依然是心理學、行為學研究的重要課題。人性的本質,在佛教被稱之為“本心”,即人心的本來面目。這些先哲們認為,一個人,在突然遇到某個問題的第一反應,也就是擺脫了情感、慾望、知識、道德、法律等束縛,那種源自本能的反應,就是人心的本來面目。這個本來面目,是一切人都具備的。

聖人本來是稀缺資源,什麼時候開始“滿大街都是了”?

南宋時期有個叫楊簡的人,在第一次遇到當時的儒家大師,也是哲學家的陸九淵的時候,就發問:“人的本心如何?”陸九淵當時就引用孟子的“四端”說給予了回答。看見病弱、殘疾、危困、苦難,而不由自主地產生同情心,就是“仁”的開始;明白什麼是光榮、什麼是羞恥,就是“義”的開始;面對利益知道推讓,就是“禮”的開始;對於一件事情能夠分辨對錯,就是“智”的開始。

而楊簡卻說:“‘四端’我在孩提時代就已經倒背如流了,但始終不明白人的本心究竟是什麼?”楊簡當時擔任富陽縣主簿,兩人談話的檔口剛好有人鳴冤告狀,楊簡就前往公堂很快處理了這起民間糾紛案。

楊簡回來之後,陸九淵就說,剛才你判斷這起糾紛案,就說明你知道其中的是非曲直,明白誰對誰錯。引導你你判斷對錯的,就是你的本心。楊簡依然不明白,就追問陸九淵:“僅僅就這個嗎?”陸九淵厲聲問楊簡:“那你還要什麼?”於是,楊簡立即領悟了其中的道理,並且倒頭就拜,成了陸九淵很有成就的弟子。

聖人本來是稀缺資源,什麼時候開始“滿大街都是了”?

到了明朝的時候,儒家又一個大師王陽明在人的本性研究上再前進了一步,將人的本性稱之為“良知”。王陽明到了晚年的時候,反反覆覆給學生講的就是“致良知”這三個字。於是,“致良知”也被看做是王陽明學說的核心,王陽明的學說也因此而被後世人稱作“心學”。

王陽明的學生裡,曾經有人做過這樣一件有趣的事。有個學生半夜起來的時候,無意間抓住了一個入室偷盜的賊。為了感化和教育這個賊,這學生就給賊講“致良知”,也就是保護和維持自己的本性的道理。

誰料,這賊冥頑不靈,聽了半天不明所以,就略帶調侃地問王陽明的學生:“請問,我的良知在哪裡啊?”言外之意,我都淪落到偷盜為生了,哪裡還有良知在。那晚天氣很熱,於是那學生就請賊脫掉衣服,這賊遵照意思脫掉了外衣。接著,這學生又請賊脫掉內衣,賊也照辦。等到學生請賊脫掉褲子的時候,這賊急了,說:“這怕不妥當吧!”那學生接著就說:“看,這就是你的良知。”

無論是誰,當著外人的面脫掉褲子都是一個感覺羞恥和難堪的事。能夠感覺到羞恥和難堪,就說明在這個人的心裡具備著最基本的是非分辨能力。賊在“脫褲子”這件事上的遲疑,就說明他良知未泯。

聖人本來是稀缺資源,什麼時候開始“滿大街都是了”?

按照王陽明的“心學”思想,良知既是一個人對待事物的第一反應或本能,也是任何一個人最基本、最後的底線,是閃耀在人內心深處亮光。王陽明對儒家思想最大的貢獻在於,他將儒家重要經典《大學》的明明德、親民、止於至善“三綱”和“誠意、正心、格物、致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八目,用“致良知”這三個字高度概括。“明明德”就是明白最美好的品德,構建最完美的人格,而實現這個目標,唯一的途徑就是“致良知”。

王陽明在著作《傳習錄》裡曾經說:“人心是天淵,無所不賅。原是一個天,只為私慾障礙,則天之本體失了……如今念念致良知……則本體已復,便是天淵了。”這段話的核心思想和佛教的著名經典《華嚴經》裡“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只因妄想執著,不能證得”中心思想幾乎完全一致。源於中國的儒家思想與大乘佛教思想在這裡徹底實現了“同歸而殊途”。

連冥頑不靈、品行不端的賊都有良知。正因為有這個活生生的例證,於是王陽明的學生們常常對人宣揚:“滿大街都是聖人”。也就是說,普天之下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成為聖人,或者說具備成為聖人的潛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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