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春祥:印加帝國隕落的隱喻|天涯·新刊

天有際,思無涯。

陆春祥:印加帝国陨落的隐喻|天涯·新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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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加帝國隕落的隱喻

陸春祥

歷史常有驚人之筆,一次征服,改變了一個大陸的命運。

1493年,年僅十五歲的西班牙少年弗朗西斯科·皮薩羅,聽到了哥倫布航海歸來的消息,激動得有點控制不住自己,哥倫布發現的那個世界充滿了異域風情,遍地的金銀財寶,彷彿成熟的果子一樣任人採摘,他們經歷的每件事都那麼神奇。小皮薩羅決定,一定要走出這個貧困的半島,像哥倫布一樣,去尋找海外廣闊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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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薩羅的家鄉,在西班牙西部的埃斯特雷馬杜拉地區,那是一個貧窮落後的農業地區,那裡的人們不善交際,不顯露自己的性情,沒有一點同情心,也十分吝嗇。皮薩羅從小由母親帶大,他的母親是一個女僕,父親根本沒有正式迎娶他的母親,因此,他永遠不可能繼承他父親擁有的財產。

1502年,二十四歲的青年皮薩羅,搭上了一條從西班牙出發的大船,前往哥倫布所說的西印度群島的伊斯帕尼奧拉島。此時的他,高個子,兩頰深陷,肌肉發達,雖一貧如洗,沒有受過教育,一字不識,卻行動敏捷,他全身所擁有的,只是他的力量和勇氣。七年後,他已經成為該島總督統領的地方武裝中的一名中尉了。三十五歲時,皮薩羅已經是一個探險隊的第二號人物,他們發現了太平洋。四十四歲時,皮薩羅是新修建的巴拿馬城裡最重要的地主之一。但他還是遠遠不滿足,現在的他,只擁有一個小島,只有一百五十個印第安人,他有更大的理想,他要做總督!

十六世紀二十年代,西班牙大多數征服探險活動的領導者,都以組建公司的形式探險。

1524年,四十六歲的皮薩羅,和他的兩個合夥人,也成立了一個叫黎凡特的公司。他們首先取得皇室的授權,許可皮薩羅為唯一有權征服未被探索的秘魯地區的人,並明確了責任和義務:你可以自費前往秘魯地區進行征服和殖民活動,我們皇室授予你為秘魯總督和元帥,終生有效;你有生之年還會獲得每年七十二萬五千西班牙金幣的薪水,但這筆錢要從殖民地獲得的屬於王室的收入中扣除。一句話,我們發通行證,你放手大膽去幹吧,收益我們分成。

皮薩羅拿到合法許可證後,立即奔往他貧困的家鄉招募征服者。他的號召簡單有力,他用自身的事實,向那些有夢想的人遊說,補鞋匠、裁縫、公證人、木匠、水手、商人、鐵匠、泥瓦匠、趕騾人、理髮師、藥劑師、釘馬掌的,甚至還有音樂家,紛紛聚集,就是沒有職業軍人,這沒有關係,皮薩羅自己有的是經驗,他的四個屬於不同母親的弟弟全都來了,他們兄弟五人很快成為這次探險的核心團隊。

皮薩羅要大幹一場了。

美國作家金·麥誇裡,這些年一直在研究古印加帝國,他甚至在秘魯生活了五年,在我讀到他的《印加帝國的末日》(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7年8月版)前,他已經出版三本關於秘魯的書了,他寫秘魯,切入角度都非常新穎,筆調舒暢。我眼前的這本《印加帝國的末日》,五十多萬字,還有不少文獻,但它環環相扣,讀起來一點也不累,充滿了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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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我對印加帝國只有極其膚淺的瞭解,我認為它就如古希臘、古埃及、古羅馬一樣,是一個古老而神秘的符號,含義深遠。

確實,要將印加帝國的歷史說清楚,是比較難的,最難的是印加人只有口述史,只有家族譜系,他們可能就是靠“結繩語”來記錄歷史。結繩語,你懂吧,結繩記事,用繩子打個結,不同的繩子,不同的顏色,不同的結,表達的都是不同的意思,但是,印加人被征服後,這些繩語很快就消失了。因此,印加人的歷史,基本上都是西班牙人用西班牙文寫成的,我佩服麥誇裡先生,他將那些零星的歷史碎片拼接起來,用他獨特的發現,為我們梳理出印加帝國曾經的輝煌。

循著麥誇裡的敘述,我們簡單瞭解一下印加帝國的史脈。

大約在一萬兩千五百年至一萬五千年前,人類的祖先,可能通過白令海峽,第一次來到了美洲地區,因為考古學家在玻利維亞北部,發現了人類種植的馬鈴薯的殘餘物。公元前八千至三千年前,生活在今天秘魯的人們,學會了種植,開始了在鄉村和城鎮中永久定居。公元100至800年,秘魯北部沿海的第一個王國——莫切王國形成並發展,公元1400年前,秘魯被蒂瓦納庫、瓦里和奇穆兩個王國分別統治。

奇穆帝國正統治得如火如荼時,的的喀喀湖邊上的一個小部落,遠在南方的印加王國突然開始擴張。

秘魯的地圖形象,我從小就印象深刻,南北也算狹長,有一千多英里。秘魯的馬鈴薯全世界有名,僅品種就有五千多個,我將秘魯看成是一個被咬過的馬鈴薯,這是形象記憶。因為土地資源極其有限,各王國之間的爭鬥也必定十分激烈。印加人口從來都沒超過十萬,因此,他們往往成為別的王國吞併的對象。十五世紀初,一個叫昌卡的王國,向弱小的印加王國殺過來,當時的印加君主叫維拉科查·印加,他年事已高,不願意應戰,選擇逃跑。但他的一個兒子庫西·尤潘基,卻抓住了機會反擊,一場滅頂之災,變成了一場巨大的勝利。既然老子不行,那麼,兒子就毫不客氣地當王了,庫西·尤潘基改名為“帕查庫提”,這是印加王國的第二代君主。

帕查庫提和他的兒子圖帕克·印加,一路攻城掠地,最終將奇穆帝國顛覆,安第斯山脈綿延一千多英里的國土,就變成印加帝國了。到圖帕克·印加的兒子瓦伊納·卡帕克繼位第四代君王時,帝國發展如日中天,版圖擴張基本完成,北至今天的哥倫比亞南部,南到智利中部,十萬印加人控制了一千多萬人口。

第四代君王病重時,幾個兒子都可以繼位,他們沒有像中國古代一樣的皇長子繼位觀念,他們靠占卜,或者爭鬥。瓦伊納·卡帕克去世,遠在一千英里以南的兒子瓦斯卡爾在庫斯科繼位。

不幸的是,印加帝國的第五代,帝國內部的繼承者之間發生了嚴重的爭鬥。新君王瓦斯卡爾,疑心病極重,他似乎不放心任何人,更不放心他的同父異母的兄弟阿塔瓦爾帕,於是,兩支軍隊就打起來了,歷時四年,阿塔瓦爾帕大獲全勝,瓦斯卡爾的整條家族血脈被斬盡。一個細節讓我毛骨悚然:瓦斯卡爾的主力將軍阿托克,他的頭骨被做成鍍金的酒杯,阿塔瓦爾帕用它喝了四年的酒。

殘酷的內鬥,似乎也有某種暗示,印加帝國的好日子不多了。

它們的終結者,就是來自西班牙的皮薩羅和他的同夥。

1532年9月,有三十多年和印第安人戰鬥經驗的皮薩羅,率領著兩條大船,載著一百六十八名西班牙人,其中包括六十二名有戰馬的騎兵和一百零六名步兵,到安第斯山脈來實現他們的夢想。

他不知道的是,印加帝國的君主,阿塔瓦爾帕,正帶領著至少五萬名印加勇士嚴陣以待。皮薩羅可能沒有弄清楚,他來到的國家到底有多大?它的面積相當於三個現代西班牙,南北距離是西班牙的五倍,人口數量是西班牙的兩倍。

但是,匪夷所思的現象發生了:在當年11月的一場正面衝突中,短短的幾個小時裡,西班牙人憑藉攻其不備的優勢,威力巨大的槍炮,鋒利的武器,奇蹟般地打死打傷六七千名印第安人,而他們自己沒有損失一兵一卒。皮薩羅取得的更大戰果是,活捉了統治一千多萬人口的印加帝國君王阿塔瓦爾帕!

這場戰鬥,立即讓我想起了明朝的一場抗日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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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何良俊的筆記《四友齋叢說》,卷十一,記載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抗日戰鬥,以明朝軍隊大敗而著名。一支七十二人的日本海盜敢死隊,從浙江的嚴州、衢州,穿江西的饒州,過安徽的徽州、寧國、太平,一直殺到南京。戰鬥中,明軍的兩個把總指揮犧牲,八九百戰士陣亡,而日本海盜敢死隊的七十二人,竟然都完好無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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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學者史景遷《利瑪竇的記憶宮殿》第三章,寫到利瑪竇瞭解了1550年代的中國現實:只要兩三條船的日本人,就可以在中國沿海登陸,並挺進內地,佔領鄉鎮和大城市,大肆燒殺劫掠,而幾乎不會遇到什麼抵抗!

同樣的疑問是,強大的明帝國,為什麼抵擋不住區區的幾十個海盜?

這皮薩羅,似乎比日本海盜更厲害。

這場戰鬥,只是皮薩羅征服印加帝國的開始,接下來,麥誇裡用全書三分之二的篇幅,敘述皮薩羅和印加帝國發生的各種糾葛。

1533年,印加第五代君王阿塔瓦爾帕被處死,皮薩羅將年僅十七歲的曼可·印加扶植為印加的第六代君王。再二年,皮薩羅建立了利馬城。自1536年開始,印加人便開始了各種形式的反抗起義,他們和西班牙人周旋在安第斯山脈的深山裡,不斷地殺死入侵者。1541年,皮薩羅被合夥人之一的反叛者刺殺。157

1年,印加帝國的最後一位君王圖帕克·阿馬魯被西班牙人處死,印加帝國的首都比爾卡班巴被廢棄。

此後,歷史的塵埃,將印加帝國厚厚掩蓋。

1909年的4月至6月,俄國軍人科茲洛夫,帶著全副武裝的軍隊,以科考的名義發現了中國西夏重要城市——黑水城,捲走了大量的西夏文獻。

兩年後,1911年的7月24日,三十五歲的美國探險家海勒姆·賓厄姆,也來到了秘魯,他和當地農民嚮導一起,沿著安第斯山脈東面的一個陡峭山坡吃力地前行,雖然有人告訴他,前面的山峰上,隱藏著一個古老的印加遺蹟,但他仍然不抱什麼希望,他連午飯都沒準備,他打算上去看一眼就回。

賓厄姆是耶魯大學的副教授,這次考察前,他已經從嚮導嘴中得知一個比較陌生的名詞——比丘,後來又變成“丘比丘”,後來終於確定是“馬丘比丘”,印加語的意思是“古老的山峰”。嚮導指著山峰,眯起眼睛對他說:“那裡,在雲端上的馬丘比丘,你們會找到遺蹟的。”

果然,賓厄姆找到了兩座建築的廢墟,都是用精心挑選的帶漂亮紋理的白色花崗岩建造的,牆壁上的每塊條石尺寸都驚人,至少十英尺長,一人多高,重達十到十五噸。

幸好,賓厄姆帶了相機和三腳架,他當天拍了三十一張照片,後來又拍了幾千張照片,連續四周,賓厄姆發現了馬丘比丘、維特科斯、伊斯皮裡圖大草原三處印加遺址,這是他最重大的考古成果,他將馬丘比丘遺蹟認定為印加人最後的避難所——首都比爾卡班巴。1913年,美國《國家地理》雜誌發行專刊,報道賓厄姆發現馬丘比丘的事蹟。

1955年,美國探險家、作家維克托範哈根出版了《太陽之路》,他提出和賓厄姆相反的觀點,他認為,馬丘比丘不可能是比爾卡班巴。十年後,薩沃伊、沙倫、桑坦德三人在伊斯皮裡圖大草原上發現了大片遺蹟,他們聲稱,那地方就是老比爾卡班巴。1982至1984年,文森特·李夫婦,在那片被關注的大草原上,發現了四百多座印加古建築,證明那裡就是比爾卡班巴最大的聚居區。

不過,雖然另幾處遺蹟也非常重要,但人們一直將關注的焦點瞄準馬丘比丘,因為,它是印加帝國的象徵。那些壯觀的石頭廢墟蒙上的神秘面紗,使馬丘比丘一直成為世界的熱點,我寫這篇讀書筆記時,賓厄姆揭開馬丘比丘的塵封已經一百零七年了。

在閱讀中,常常掩卷,輝煌的印加帝國,為什麼會迅速隕落?有幾點感受非常深刻,容我一一道來。

其一,野心擴張的前提。

殖民者空手套白狼,幾張空白的委任狀就將有野心國民的熱血沸騰起來了,那裡有大片的土地、無數的金銀,如同風險投資,風險大,收益也高——我武斷地認為,日不落帝國及各個同盟者,殖民的手法如出一轍。而要讓這些野心一個個實現,工業技術的快速崛起則是一個重大前提。

僅有野心,那只是空想、妄想。阿塔瓦爾帕絕對是輕敵致命,我數十萬

人的勇士,還怕你這幾百號人?然而,他沒有料到的是,那些馬、那些槍和炮,遠遠要比他的勇士們拿的長矛厲害多了。皮薩羅們是有備而來,他們輸不起,他們賭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打起仗來,自然英勇無比。就如從蒙古大草原出發的鐵木真,他們的鐵蹄能夠橫掃半個世界,靠的也是野心和實力。

其二,黃金的誘惑。

阿塔瓦爾帕被俘後,向皮薩羅討饒,千萬不要殺他。這個時候,他的國家還有十萬大軍都可以聽他調配呢。

皮薩羅直指要害:那你願意給我們多少黃金白銀呢?

阿君王指著關他的屋子說:我會給你一屋子的黃金,這個屋子,將會堆滿各種金質器具,高度至少會到屋子的一半;然後,我還會給你兩屋子的白銀。

皮薩羅追問:那這些黃金和白銀,多長時間可以準備好呢?

阿塔瓦爾帕拍著胸脯:我保證,所有這些十二個月內準備妥當。

這是一間二十二英尺長、十七英尺寬的屋子,屋子高度的一半,也至少有八英尺。此後,各種金銀器件,源源不斷運來,一屋子的黃金,兩屋子的金銀,終於裝滿。

將金銀全部熔化成塊後,皮薩羅開始分配獎品:每名騎兵獲得一百八十磅白銀、九十磅純度為22.5K的黃金;每名步兵分到的是騎兵的一半。九十磅高純度的黃金,相當於一個普通水手的一百八十年收入。皮薩羅自己所得的數量是騎兵的七倍,他還把一個一百八十三磅的金質王座佔為己有。

自然,根據事前的授權書,西班牙皇室也將獲得百分之二十的分成,計有五千二百磅白銀和二千六百磅黃金。皇室憑的就是幾頁紙質文件。

兩年後,皮薩羅將從庫斯科掠奪的黃金和白銀再次進行了分配,雖然黃金沒有上一次多,但白銀卻是上一次的四倍。

一小隊入侵者,竟如此隨心所欲地劫掠一個龐大的帝國,這或許是世界上風險投資收益最高的例子吧。西班牙正是從南美洲源源不斷地掠奪,才成為了世界強國的。

其三,反抗的持續。

世界上沒有真正的征服,有徵服就有反抗,歷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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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侵略者用什麼樣的方式和技巧,比如扶植傀儡政府,但反抗依舊不斷。皮薩羅扶植起來的第六代印加君王曼可·印加,四年後也成了堅決的反抗者,他帶領他的軍隊和人民,持續不斷地抗擊西班牙人,許多戰鬥故事也都激動人心。事實上,在統治印加的十六年時間裡,皮薩羅和他三個兄弟,把命都丟在了那裡。

其四,文化的融合。

在皮薩羅進入印加帝國後不到三十年的時間裡,1560年,在秘魯的西班牙人已經達到了一萬人,非洲奴隸也有五千人,這些人的後代肯定會和印加原住民有各種各樣的混血融合。

今天的秘魯,依然有西班牙殖民統治留下的深深痕跡:帶尖頂的天主教大教堂和禮拜堂,擁有西班牙貴族姓氏、膚色略淺的秘魯精英階層,西班牙人和非洲人後裔,西班牙引入的牛和豬,還有更重要的,秘魯通用語言為西班牙語,然而,大家都稱它為卡斯蒂利亞語。這個卡斯蒂利亞,是一個王國的名字,給皮薩羅發授權書的是伊莎貝拉皇后,她的外祖母,就是卡斯蒂利亞的女王伊莎貝拉一世,曾經資助過哥倫布航海。秘魯人現在都說卡斯蒂利亞語,無疑承認自己曾經是西班牙古老王國中的一員。

這意外的一種結局,不能簡單地用好壞來衡量。

我的一位朋友剛剛從馬丘比丘回來,他喜歡攝影,拍了不少好照片,他向我表達了他的震撼。現在,我正凝視著他拍攝的一張照片:安第斯山峰,如刀削般陡立,薄霧繚繞,薩坎臺雪山的山腰上,圍抱著一個城池的廢墟,廢墟面積其實不大,南北長700米,東西寬約400米,遠遠看去,廢墟們像一堆複雜的兒童積木,散落在藍天下草坪上。積木中間有比較寬闊的綠色,細看,是一些廣場和屋宇的廢墟,那些積木自然是一座座的石頭建築,但都沒有屋頂。廢墟共有216座,雖大小不一,但排列有序,佈局有範,有王宮、太陽神廟、街道、墓地、監獄區、拴日石,還有層層梯田,那不是種糧食的,而是用來防止山體滑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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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石頭裁切得非常規整和精美,發現者賓厄姆已經有所描述,但每塊石頭所蘊含的故事,賓厄姆也不會知道,今天的遊人們更不會知道。

這樣的照片,是很容易讓人進入現場的。

我在現場,想要尋找的信息是:印加人為什麼要在高山上建這樣一座城堡?馬丘比丘的建造,用了多少人工和時間?皮薩羅將印加帝王阿塔瓦斯帕關在哪一座石頭房子裡呢(雖然麥誇裡已經寫明瞭具體的尺寸,那座房子是用來裝金銀的)?皮薩羅們瓜分的那些金銀最後去了哪裡?

賓厄姆在尋找,麥誇裡在尋找,我也想尋找,我相信,全世界到過和未到過的許多旅行者都在尋找,詩人聶魯達在七十多年前就在尋找了:

千年的露水,在期待著它的樹枝上,留下了透明晶瑩的信息;

我想停下來,尋找那深奧的永恆的脈絡,那是從前銘刻在石塊上或者親吻所分離的閃光裡;

在你這裡,彷彿兩條平行的線,閃電的搖籃和人類的搖籃,在多刺的風中絞纏一起;

千年的空氣,無數個月無數個周的空氣,藍的風,鐵的山嶺的空氣,猶如一步步柔軟的疾風,磨亮了岩石孤寂的四周;

跟我一起爬上去吧,亞美利加的愛,跟我一起吻那秘密的石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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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聶魯達有他自己的文學解讀,他眼裡的馬丘比丘,只是一個觸發點,他要借那些石頭、那些廢墟表達,為民族、為自由而呼:

給我沉默,給我水,給我希望;

給我鬥爭,給我鐵,給我火山。

1943年10月12日,智利詩人聶魯達,騎馬參觀了馬丘比丘,兩年後,他寫下了共十二章題為《馬丘比丘之顛》的長詩,我咀嚼並摘引這些詩句,它們並不連貫,不過,它恰好表達了我的某些想法。

皮薩羅、印加帝王,所有的所有,都已雲消,那些痕跡裡散著借鑑的微光,只有哲人才能洞察。

馬丘比丘輝煌的廢墟,終究還是廢墟,那些精緻的條石,或裸露,或深埋,擠擠挨挨,它們就是印加帝國興衰最好的見證者,某一天,它們也終將和古印加人一樣,變成塵埃。

不管麥誇裡怎麼想,我是這麼認為的。

陸春祥,作家,現居杭州。主要著作有《病了的字母》《字字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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