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作者進山途中，路過嵩縣山上村，看到路邊一位大娘拄雙柺，正從菜地裡面出來，菜地邊上有一個小坡，老人用腳擰著，一點一點往下挪，隨時有摔倒的可能。於是車停路邊，把老人扶出菜地。老人眼睛紅了，連罵自己還不死，活成這樣，連吃根菜都這樣艱難……
交流中得知大娘已經76歲，現在一個人過，年輕時候養牛，在山上割草，不小心摔下地邊石堰，把腿摔壞了。老人有四個兒子，兩個兒子搬到了山下，不忙的時候回來看她。老三兒子在縣城買了房子，只有一個孩子，27歲，每個月最少都會回來一趟。今年中秋節前，出車禍搶救無效走了。小兒子家裡倒是人丁興旺，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孩子今年9歲，患了白血病，在洛陽住院，一個孫女又是尿毒症，在嵩縣透析……
路口的一堆瓦塊下面，放著一個沒有凳子面的窟窿椅子，大娘說自己每天就坐在這兒等死。大娘說：“我都是死著的人了，腿還沒有用，想去城裡看看娃子們，都去不了。木你說，娃子們身上那病，換到我身上，不是也中哦，老天爺不長眼，叫娃子們受那麼大症。我這沒用處的人，還得叫他們應記……”大娘所在的村子，原來有一百多口人，家家戶戶養牛養羊，現在年輕人都搬走了，就連對門的那家也住了扶貧房，老人更沒人說話了。
門口的菜地裡長滿了野生的油菜。孫子安葬的時候，兒子們回來給她種了一些菠菜、香菜之類的，因為缺乏管理，已經被草掩蓋，看不出來哪些是菠菜，哪些是荒草了。“那倆娃子家裡頭養的有牛，閒了還得出去打工，人家也是過一家子的，一般沒啥事，我也不央他們。老四住的近，一個在洛陽管著俺孫子，一個在城裡看著俺孫女，家裡頭還有倆孫女，在山底下上學，晚上回來看門。我說俺那孫女，你來吧乖，我做飯你多少喝兩口，不來。”
“我上年紀了，不會做飯，就光放點油，放點鹽。村裡頭也沒有合作社，娃子們想吃有味道的，人家家裡頭有調料，我沒有，娃子會是嫌我做飯不好吃。俺那孫子，他不嫌棄，我做啥飯惹喝啥，這以後，再也木人喝了……”說著，老人哭了起來，抬手擦淚，手裡的菠菜掉了一地。
把老人扶到門口，菠菜送進廚房，看到廚房裡非常簡單，只有一個壞了一塊的南瓜。於是問大娘，平時吃不吃菜，大娘說：“也吃，都是村裡人偶爾給一點，自己沒種，沒有。”大娘平時就吃稠玉米飯，腿壞了多年，無法站立，就連蒸饃也沒辦法獨立完成。“饃，有時候趁著了，叫人買點。咱不是揉不成面了，蒸點發糕，瞎胡對付著，吃兩口算了。你說該死著的人了，不會死，有這口氣，不吃也不中……”
案板上放著一塊紅薯、兩塊石頭一樣硬的饅頭，大娘說那是前幾天兒子回來給蒸的，至於是哪個兒子，大娘把話岔開了，不願意說。案板前面放著一個木墩子，看來平時是坐著做飯的。
門口有幾個凳子，大娘拉了一個，非讓作者坐一會兒，說說話。大娘說：“俺這村平時就沒啥人，打工的都走了，剩下六七十的，都上坡放牛了，想說說話也沒人。光坐著也坐不行，胯骨疼，遠了去不了，我都是門口坐坐，上邊那路口坐坐。哖渴不渴，燒點茶喝喝吧？埋俺那孫子時候，買了好些白糖，夠我吃二年……”
門口幾個編織袋裡裝了許多塑料瓶子，老人說大多數是孫子辦事的時候留下的，只有很少是在外面撿的。“俺這村沒啥人，外頭人也不來，人家喝喝飲料，瓶子都拿回家了。就那些收羊的人來了，飲料瓶會扔到路邊，我看見了就撿回來。以前還有收破爛的來，這都二年沒見過了。”
“老頭死的早，娃子們一個過得不如一個，咋管我？你看這房子，都漏了。”上房前沿有三個臺階，老人上著很不方便，就住在大門邊上的小屋裡，總共不超過10平方，裡面除了一張床，就是床頭的老式木箱。“這房子原來是俺娃子的，沒人住了。上屋我也不去，俺孫子那像在裡頭，我看見了光哭。俺孫子今年春上才結婚，八月十五月餅也沒跟上吃。親戚們給我送八月十五，我說不叫來，心裡頭不得勁……”
上房的屋門用一個螺絲刀彆著，沒有鎖。隔著門縫，能看見紅木的沙發傢俱，還有老人孫子結婚時候的照片。“一吃了飯，我就躺床上睡，我都巴望著第二天清早不會醒過來。現在，就俺奶孫倆住這兒了……”
廚房的隔壁，是一個儲物間，大娘說：“年前的時候，俺孫子回來了，開個車，問我冬天有沒有柴火燒。打電話買了一車柴火，垛了一屋子，我陣暫一看見那柴火，我都想俺孫子。一天就做兩頓飯，一摸柴火，就想起來他……”
大娘原本還有一個女兒，算起來今年應該是54歲，患有精神疾病，7年前自己拿了繩子，跑到地裡吊死在核桃樹上。大娘說：“晚上睡的時候想想，我都這把年紀了，該用著閨女了，誰知道她比我死的還早……娃子們呢，人家都老忙，也都是挺費事兒的，你說這勝叫我死了？我死了，娃子們不少操點心，好好過兩天。”
“我老肯吃藥，成年都離不了藥，一不吃藥老肯頭暈，會摔倒。沒錢了，娃子們也塞給我一二百。我陣暫就是有口吃的，只要不害病，就這樣晃著，不再給娃子們添負擔，就中了……”走的時候，給大娘留了一箱方便麵，大娘追到門口，非得問問我們是啥人，是誰讓給她的。大門關上之後，聽見大娘在院子裡說：“哎呀，陣暫這政府真好呀，知道我難，還來看看我老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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