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引起的回忆

红薯也叫做地瓜,多种在水浇不着的山坡地。在我小的时候,年年都要秧红薯、刨红薯、切红薯晒红薯干子。这些活没有一件轻松,当然农活没有哪件是轻省的!

红薯引起的回忆

收红薯

最经典的例子便是我的邻居大娘教育她二儿子的故事了,这个故事在《福老太》中已经叙述过,所以在这儿只简单唠叨几句:她二儿子高中的时候突然想辍学,大娘二话不说拉着儿子下地干活,当时日头子正毒,娘两个谁也不说话,结果干了没半天,二儿子转头就回家,大娘问他干什么,他说这简直不是人干的活,他回学校上学……

割麦打场,砍棒子秸(玉米秸,也叫玉米个子),秧红薯,刨红薯,切红薯干子,更不要说犁地翻耕,拉车上肥……没有一件轻省活,呲牙咧嘴是轻的,累哭是常事。

秧红薯分春茬和麦茬,春茬红薯要先育芽子,而麦茬就简单了许多,直接剪春茬红薯的秧栽了地里便是,我今天写的秧红薯主要是春茬。

红薯育苗先造炕,整好炕,从半山坡的井子里取出去年储存的红薯瓜子,排成鱼鳞模样架上塑料薄膜,保湿保温等待发芽,当芽子长成拃巴长短的时候,人们便拔了芽子秧在起好垄的地里。

这活说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实际干起来苦不堪言。

红薯不是秧在平地上,先要起垄子。即从平整的土地上翻起一道一道高垄,我记忆中起垄只能用铁锨翻土,培成一尺左右高的垄。我曾经跟着老爹干过一两回,手磨出血泡不说,那泡磨破后再持铁锨把翻土,整个手便酸疼得钻心,老爹他们的手早有了厚厚的茧子不怕磨,所以他们根本不会疼惜人,只淡淡地说:“庄稼人没有吃不了的苦,没有遭不了的罪,忍忍便是……”

秧红薯如果赶不上下雨天,那就得拉水或担水。我村的红薯地都在半山坡,因为水浇田人们舍不得秧红薯,只有浇不到水的山地才秧这命贱命硬的东西。

每天早上醒来,耳朵里往往都是滚雷般的声音,那是地排车拉着水桶去村口小河里灌水的声响。我默默地吃饭,也自觉地高挽起裤腿,放下碗筷跟着大人去灌水。

那时灌水都用地排车,地排车上拉着一只感觉是用来装汽油的大铁桶装水,灌桶是从河里打水,提着桶一桶一桶高高举起,把水灌在铁桶里,有时为了省事,我们会一起装三四车,忙的时候往往关系近的几家轮流帮忙,这桶装满了,浑身上下都是水,脸上身上是汗,衣服上鞋上是水和泥。

往半山坡拉水更不消说,有牲口的用牲口拉,没有牲口的便只能用人力,那长长的上坡路似乎一眼看不到头,你只能深弯着腰,吃力地前弓起身子一步一步往前挣,越是陡坡越不能休息,稍一松劲车就往后退,往往拉到地头的时候,人们从车套里钻出来一腚坐在地边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刨坑,撒苗,浇水,等到坑里的水消了,人们便把秧苗摁在湿泥里,双手把那坑湿泥兜起包住红薯芽子,摁实然后再覆上一层干土,我初学秧红薯的时候经常挨骂,原因不是没湿泥没兜住秧苒,就是干土压得不实,爹娘说弄不实在往往是白出力,秧苗活不了还得再补一次。

红薯引起的回忆

红薯秧

因为地排车很难拉到地里,所以挑水就要用扁担到地头去挑,一趟一趟走下来,肩膀被扁担压得通红,一碰便火辣辣地疼,刨坑是个技术活,疏密深浅都不是我这种小孩子能掌握准的,所以我除了挑水便是撒苗——因为我有妹妹,撒苗这样的轻省活很少轮到我,我只能挑水、浇水,学着大人的模样撅着屁股一棵一棵地摁红薯芽子……

我常常是一边摁着芽子一边看还有多少没干完,腿沉,腰酸,手和肩膀被磨得像盐腌渍着的肉,可仍然看不到地头,那包里的芽子似乎没消多少,我便一次次地挺直身子看天看云看地头,心里骂天骂地骂那不见少的芽子,站的时间稍微一长,爹娘便扯着嗓子吼了过来:“呆愣着干啥,挑水去!”

于是便盼望上学,可那时候学校特别差劲,过麦要放麦假,过秋要放秋假,你想呆在学校偷点懒都没有借口,于是便只盼着长大,那时想着即使长大了还得干活,至少那肩膀、手和腰更结实,不再像现在这样酸得散架吧。

我的手终于没能磨出茧子,因为快成茧子的时候开学了,我们又背上书包坐在教室里,直到下一个假期,割麦砍棒子秸,再磨出一手血泡,一年大约得有三四次……

红薯引起的回忆

红薯稞儿

后来离家工作了,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对于农活更多停留在记忆里。

前几天回家,爹娘扯闲呱时说到那时秧红薯的事,还笑话我累得耍赖坐在地上哭的样子。

只是现在山坡也变成了水浇地,人们不再秧红薯了,所以这些便永远封存在生命的记忆里,即使今天写出来,也不知能不能激起同代人的共鸣,激起对陈年往事的回忆?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