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川江桡胡子的工钱可买960碗小面

民国时期,川江桡胡子的工钱可买960碗小面

秭归青滩拉纤,一艘木船往往要几十甚至上百名滩夫才能拉上滩。1946年美国生活周刊记者凯塞尔 摄

“脚蹬石头手扒沙,躬腰驼背把船拉,每天吃的猪狗食,死了河里喂鱼虾。”这是描写川江桡胡子悲惨生活民谣中,传播最为广泛的一首,版本有多个,有些词句不一样,但意思相同。

桡胡子的生活确实凄惨、辛酸,相互之间也比较冷漠。有一年,一只广船(出川船)回川,途中一个桡胡子生了重病,船老板立即叫人把他抬上坡,丢下不管了。生病的桡胡子在乱石中挣扎起来,哀求道:“老板也,我还没死呀,把我装回去呀!”船老板心肠狠,其他桡胡子也没谁去搭救,也许无能为力,也许已司空见惯,麻木了。川江号子的书头子唱道:“中途得病最悲惨,就丢你在岩湾边,一床烂席遮上面,那个来照你的闲。”

清后期的一年,一个英国人租船到重庆,船上的桡胡子在途中得到了一些赏钱,由烧火(船工工种)保管,拢码头后再分给大家。有一天早上,烧火发现钱少了,全船桡胡子被搜身,找出了那个偷盗者。他不仅遭到一顿暴打,还被抢去身上原来仅有的几个铜钱,又在一个荒郊野外被撵下船去。他身上带着伤,已无分文,最后不知是死是活?或流落何乡?

有一次,巫峡里涨大水,桡胡子顶着大雨拉纤,突然船打张(船头偏向),靠近江边的一个桡胡子来不及松开褡裢,被纤藤拉进江里,一下子就被浪卷走了。途中歇息的时候,船老板叫人买了一些香、纸,烧给淹死的桡胡子。拢码头后,船老板又把工钱结给死了的桡胡子家里人,但没有一分钱赔偿。这个船老板算是桡胡子口中声称的好人。

跑船的桡胡子一路吃高粱米、陈旧米,还经常不够吃。于是,有的桡胡子第一碗饭舀很多,结果吃得慢,等他去舀第二碗时,已甑底朝天。机灵的桡胡子有经验,第一碗装得平平的,马上吃了去舀第二碗,第二碗要装满,吃完赶紧去抢第三碗,使劲装,还用饭勺压一压,能装多少装多少。这叫“一平二满三垒尖”。桡胡子平时吃的菜,常是水煮白菜和干辣子炒盐,稍好一点的时候可吃菜豆腐,也叫“连渣闹儿”,把水泡过的黄豆用石磨推了,连汁带渣与青菜一起煮。

民国时期,川江桡胡子的工钱可买960碗小面

船停靠在奉节江边,正在吃饭的川江桡胡子。1917年,(美)西德尼.D.甘博 摄

拉纤的桡胡子唱道:“脚蹬石头哟手扒沙,找两个钱来哟,喂娃儿他妈。”受苦、受累,为的就是几个工钱,桡胡子称生钱,也可能是“身钱”,传下来的只有读音。也许叫“身钱”更合适——用身体换来的钱。1931年,在支流乌江上,从涪陵拉纤到龚滩,约一百八十公里,因乌江上特有的“歪屁股”船不用风帆,要走四十天左右,一个扯船子可得身钱四块银元,驾长最高,是扯船子的二三倍,甚至更多。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一块银元在重庆城最高可换铜钱二万八千文,一般情况下换二万四千文左右。当时一碗小面一百文,按现在每碗六元的定价,四块银元最少可折合五千七百六十元。这在主城也不算低收入,当时乌江流域非常偏僻,民众普遍贫穷,买到的东西会更多。

活了一百零二岁的三峡老桡胡子谭邦武,二十多岁时已是上重庆下武汉的年轻老驾长了,收入非常丰厚,一个人养活全家十八口人。1941年,他与另外两个桡胡子闯日本人的关,从巴东运了一船梨子去湖南卖。当地几分钱一斤的东西,湖南卖几角钱一斤,一船卖了二千块大洋。把钱缠在裤腰带里,衣服往肩上一搭,回了家。虽说那个时期物价飞涨,大米卖价比抗战初期涨了十多倍,二千块大洋仍可买三千五百多斤,全家十八口人能吃半年。卖了梨,他们顺便把船也卖了,川江木船在长江中游一带很好出手,那里造船木材紧俏。

民国中期,澎溪河运煤船的桡胡子身钱每月十五块银元,比县政府一个班长的月俸还高五块,而相当于一个班警或公役的月俸两倍。另外货主担心途中煤炭被偷卖,每趟给每个桡胡子两角“欢喜钱”,一个月三趟,酒钱够了。

三峡沿岸都是高山,地瘠民贫,女子都往外嫁,男人娶媳妇非常不容易。但神农溪的桡胡子很早就能在当地盖起瓦房,娶的是山外好地方的姑娘,如果娶当地的姑娘做媳妇,一定会选娘家家境比较好一点的。

“手爬石岩脚蹬沙,为儿为女把船拉。脸朝黄土背朝天,赤脚光膀心发酸。”桡胡子虽然生活、劳作悲惨、艰辛,但换来了家人的安稳。

川江上也有很多的桡胡子非常贫穷、潦倒,祸根往往是大烟和窑子,身钱都被抽完、逛完了,一辈子未娶,老了,白天沿街乞讨,晚上睡在船帮龙王庙的屋檐下,行内叫“蹲山门”。清代和民国,广船的桡胡子一到晚上歇息,都踡到舱里抽大烟。

巫山碚石镇在巫峡南岸,分上、下两街,中间隔着一条小溪是省界沟,湖北与四川的分界线,上街为四川,下街是湖北。民国时期,上、下水木船常停靠在上街,街上有茶馆十多家,生意兴隆。而下街却无船停靠,行人寥寥,店铺冷清。湖北省主席陈诚颁令,严惩种、运、贩鸦片大烟者,连抽烟人都判死刑。四川是鸦片产地,对种、吸者不追究,只处罚贩运人,也不判死罪。桡胡子中的瘾君子想方设法都要在这里停船,出川的想过足烟瘾,回川的要补足烟瘾。

沿江城镇过去窑子多,高低档都有,桡胡子去得最多的是“私窝子”,因为价格便宜。码头河滩篾席棚的窑子称“钉棚”,卖身的女人长得难看,一般都在晚上接客,看不清模样,光顾的多是桡胡子和码头上的苦力。万州、奉节的港口停靠着花船,卖唱、卖身的都有,方便桡胡子。1944年夏天,万州城江面刮大风,吹翻一只花船,还淹死了一名来自扬州的卖身女。

旧时俗话说,挖煤的炭狗子“埋了还没死”,而桡胡子是“死了还没埋的人”。也许正是这种生存命运,纵容了桡胡子放荡不羁的人生。

民国时期,川江桡胡子的工钱可买960碗小面

万州南岸峨眉碛,坐在卵石滩上休息的船工。1946年,美国生活周刊记者凯塞尔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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