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CCTV今日說法（微信號：cctvjrsf）
“
他（魏某）就說了一句話
他說如果讓我回到2011年
我絕對不會再幹這個事
”
一個掌印
2011年年初，河北省衡水市饒陽縣警方接到村民的報案。報案人稱在自家房屋後面，停著一輛金色的兩廂夏利汽車，座位上都是血。根據附近村民反映，之前在村裡沒見過這輛車。警方趕到現場後發現，從司機座椅到駕駛員一側車門的玻璃上，有不少噴濺狀的血跡。而車輛儀表臺、方向盤和操縱桿上甩濺形的血跡，讓警方判斷這是一起比較嚴重的刑事案件。
除了車輛內部信息，勘查人員對車輛外部情況分析時發現，雖然右前輪撞到了水泥板，導致輪胎破裂、前保險槓右側損壞，但警方推斷，這些情況並不能造成司機大量的失血，司機很有可能是遭遇了他人襲擊。
根據司機座位上的血跡位置，警方判斷司機的腿部、臀部以及左肩部以上的部位都有受傷。而車上對司機實施侵害的，應該有兩個或者兩個以上的人。勘查人員在車輛後排座椅上發現的大面積血跡以及車輛前後排多個地方擦蹭的血跡，也讓警方推測，司機可能被移動過。
但辦案人員感到蹊蹺的是，如果司機在受傷後被移動到了後排，為什麼附近的地面上沒有任何滴落的血跡？警方懷疑這片空地並不是案發的第一現場，而是有人行兇後，將車拋棄在了這裡。
駕駛室車門外側玻璃上的一個血掌印，也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勘查人員分析，這枚血掌紋應該是主動關閉駕駛室一側車門時留下的。在嚴重受傷和被脅迫的狀態下，司機不太可能做出這個動作。那麼這枚血掌紋，很有可能就是嫌疑人留下的。勘查人員提取了相對清晰的指紋後，立即送往公安部門的指紋庫進行比對。但關於司機的信息寥寥無幾，與嫌疑人有關的信息也只有一枚指紋，這讓警方的調查遇到了瓶頸。
一次載客
為了儘快掌握車主信息，警方將車輛的車架號輸入到車輛登記系統中，發現這輛金色夏利車的車主是李世良，時年47歲，河北省泊頭市富鎮人。富鎮與車輛被發現地留楚村距離大概40多公里，沿著302省道開車大概一個小時便可抵達。得知這一消息後，警方立即奔赴富鎮。根據李世良妻子的辨認，這輛金色夏利車、現場發現的男士皮鞋以及被丟棄在草叢裡破損的手機，都是李世良的。
警方一方面組織大量人員進行排查，一方面將李世良家人的DNA樣本和車內的血跡進行比對。結果顯示，車內被傷害的人就是車主李世良。李世良的妻子稱，案發當晚，李世良和朋友馮某一起吃了晚飯。根據馮某提供的信息，當時兩人一起喝了點酒，他讓李世良送他回家後便走了。走之前李世良說自己要去汽車站看看有沒有活可以拉，賺點外快。
警方通過走訪後瞭解到，當晚有兩個年輕男子在富鎮汽車站挨個詢問出租車司機去不去武強、饒陽一帶。在得到大部分司機的拒絕後，兩人便往李世良的夏利車方向走了過去，9點鐘左右，夏利車便不見了。民警推測，當時已經是晚上8:30了，富鎮通往饒陽的公交車早已停運，打車是兩人當天回饒陽唯一的選擇。通過排查302省道附近的監控，警方發現在當晚9:25左右，李世良的夏利車出現在了距離汽車站6.5公里的馮莊小學附近。
從富鎮汽車站到馮莊小學，開車最多隻需要15分鐘，李世良卻走了20多分鐘。這多出的時間裡，車內究竟發生了什麼？馮莊小學到留楚村需要經過武強縣和饒陽縣，警方以302省道為軸線，向兩邊10公里範圍內開始查找線索。但沿途追了一路，只看到這輛車出現在馮莊小學附近的畫面。監控線索已斷，屍體仍不見蹤影，警方將偵查重點轉移到了兩個打車的年輕人身上。
根據其他出租車司機提供的面部特徵，警方拿著嫌疑人模擬畫像和車輛照片進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和排查，區域涵蓋了泊頭市、武強縣、饒陽縣。半年時間過去，排查小組一直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專案組只能在不甘中解散。但警方並沒有停止偵查，那段時間裡，一旦鄰近地區發現無名屍體，警方都會第一時間與李世良的DNA信息進行對比。那枚血指紋，也不知和指紋庫裡的信息對比了多少次。8年後衡水市武強縣警方接到的一起報案，為這起懸案提供了關鍵線索。
一個念頭
2019年7月18日，有村民在衡水市武強縣的一座大橋下面乘涼時，發現了一個裸露的頭骨。經過挖掘，警方發現這具屍體的衣服左胸和左大腿處的位置，都有一些破口。警方判斷，這些破口應該是單刃銳器刺傷所導致的。而屍體身上的一串鑰匙中，一把寫著“tianjin”字樣的汽車鑰匙，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經過法醫推斷，屍體的死亡時間應該在5到10年之間，而車鑰匙的這一細節，讓趕到現場的武強縣公安局長激動不已。當年主管刑偵的他，在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聯繫到了李世良的家屬來現場辨認，隨後的DNA對比結果也證明，這具屍體就是8年前失蹤的李世良。
在衡水市公安局的牽頭下，饒陽縣公安局與武強縣公安局開始聯手偵破此案。根據嫌疑人拋屍的地點，警方初步判斷，這個人應該對周邊很熟悉。為了進一步縮小範圍，警方圍繞發現屍體的區域，開始排查。
經過兩天的偵查，警方排查到了幾十個符合條件的對象。但要他們回想8年前的那個夜晚做了什麼，和哪些人在一起，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經歷了多輪案情研判後，警方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先是對可疑人員進行24小時的重點蹲守，然後發佈懸賞通告，並通過媒體將發現屍體的消息透露出去，通過“打草驚蛇”，讓嫌疑人露出馬腳。
果不其然，警方發佈懸賞通告的第二天，在警方重點監控的人員中，有一名叫做魏某的男子，嫌疑陡然上升。平常喜歡出去吃喝玩樂的他，在警方發佈懸賞通告之後，閉門在家。辦案人員隨即調取了他的通話記錄，發現最近兩天，他跟北京的一個號碼通話十分頻繁。
2011年案發時，警方就推斷出作案的人員至少有兩人。而魏某的行為，讓警方懷疑這個北京號碼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這起案件的另一個嫌疑人。通過監控，警方發現魏某在衡水市的KTV、洗浴中心工作，經常拉著女同事來回走動。2019年7月22日凌晨3點，經過周密策劃，兩地警方決定先以涉黃的名義對魏某實施控制。
經過訊問，魏某對2011年搶劫殺害出租司機李世良的事實供認不諱，並且交代除了與他聯繫密切的北京號碼所有者田某，還有一個嫌疑人張某。2019年7月22日，田某和張某被警方抓捕。警方通過比對，當年現場遺留的血指紋，為嫌疑人魏某所留。而畫像專家根據目擊者描述所畫出的畫像，正是嫌疑人田某。
根據供述，三人都是武強縣孫莊鄉人，當年未滿18週歲便早早輟學，也沒有正當職業。案發當天，魏某和田某喝了點酒，便動了搶劫的念頭。就這樣，李世良成為了目標。原本就有些慌亂的兩人，面對李世良的言語刺激，最終將李世良殺害。而李世良死後，兩人在死者身上只搶到了200元。事發後，張某幫兩人掩埋了李世良的屍體。
這根在民警心頭八年的刺，終於在2019年被拔出。雖然當時三人都未滿18週歲，但根據我國《刑法》第十七條規定，已滿16週歲的人犯罪，應當負刑事責任。目前三人已被饒陽縣檢察院批捕，等待法律的制裁。
普法時間
pufashijian
Q1：佟老師，您看這起案件，僅僅是為了200塊錢就殺了一個人，您怎麼看這個案件的起因呢？
A1：其實現在很多過早輟學的孩子，他們在社會上沒有自己獨立的生活來源，往往家庭也不會太富有，父母也不會給他多少錢。但是他年輕有消費的慾望，他有需求，這時候就往往為了錢，甚至很小的一筆錢就不惜違法犯罪。我們處理的，就是未成年人違法犯罪的案件，70%以上是初中沒有畢業的。其實他輟學以後，學校沒有管理了，那麼家庭的管束顯然也是跟不上的，另外也沒有單位的管束，因為這些人沒有就業。那麼這樣的話，這種三不管的狀態，這些孩子非常容易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當然也容易受到權利（權益）的傷害，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Q2：這幾個孩子當時作案的時候只有十六七歲。現在我們很多人在討論未成年犯罪這樣一個情況，有的人甚至覺得，這個年齡的設限有點過高等等。這個現狀您怎麼看？
A2：我們現在確實有一個很大的討論，就是因為刑事責任年齡不夠，他犯罪以後到底怎麼處理的問題。客觀上說這是我們制度的一個挑戰，我們的《刑法》當中只是提了必要的時候由政府收容教養，但是在什麼情況下，由誰決定， 送到哪裡去收容教養，我們沒有具體的制度，導致在司法實踐中，其實公安機關遇到類似的案子，也不知道怎麼辦。當然從解決方向的角度來說，兩個大的方向。一個大的方向是降低刑事責任年齡，通過《刑法》來解決。這是社會上呼聲很大（的）。
另外一個方向，就是從預防未成年人犯罪的角度來解決。你比如說，我們的專門學校的制度，我們的收容教養的制度。但是現在的問題是什麼呢，在我們的預防未成年人犯罪制度體系當中，他應該去，但是他不去怎麼辦？包括因為刑事責任年齡不夠沒有接受刑事處罰的，應該去哪兒？我們的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應該說我們缺一些硬的制度。換句話來說，我們在預防的時候，我們有法治教育、我們有訓誡、我們有批評教育，父母要教育好自己的孩子，學校要教育好。但是這孩子就是頑劣不堪或者屢教不改怎麼辦？所以說從《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的角度來說，把專門學校的制度，甚至收容教養的制度，這個制度我們要補上，並且這個制度是帶有強制性的。
Q3：除了法律之外，我們還能做些什麼，避免孩子最後會走到這一步？
A3：這次《未成年人保護法》徵求意見，是不是要把家庭教育發展成公共教育，司法機關能不能要求父母必須去接受家庭教育，換句話來說，要幫助父母來提高教育的能力，父母接受強制性的家庭教育，也是一種法律責任承擔的方式。但是父母在多大範圍內，是民事責任、行政責任、還是刑事責任，這是立法可以來完善的地方。其實我們需要兩方面的力量，一方面，司法機關的介入。另外一個就是專業社會組織的參與。而專業社會力量的出現又面臨另外一個問題，就得有人花錢。專業的社會組織背後，需要政府購買服務。那麼政府購買服務、投入更多資金來培育一些專業的社會組織，來幫助家庭和學校提高針對性的教育質量，這個也是我們未來需要做的工作。
正義背後
是無數人的堅持
和不放棄的信念
維護 | 宋小軍
主編 | 王秀敏
案件來源 |《今日說法》節目《拔刺（上）（下）》
記者 | 王魯瑩 安兵
看《今日說法》往期節目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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