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馬占山,二馬佔海!山海關外,馮軍長打響吉林抗日第一槍

(一)拜謁將軍墓:崇拜英雄,敬畏英雄,怎能忽略真正的英雄

2019年5月22日,吉林的天氣風清氣爽,和風拂面。吉林北山下面的人工湖,微波盪漾,楊柳依依。這一天也恰好是農曆四月二十八,適值北山盛大的廟會。我和一位朋友擠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當然,我們不是虔誠的佛教徒,不是來朝聖的;或者說,我們確實是來“朝聖”的——我和朋友是專程來北山拜謁一位將軍,一位在八十多年前,在此地起兵、率先打響吉林抗日第一槍的一位將軍——馮佔海。

一馬占山,二馬佔海!山海關外,馮軍長打響吉林抗日第一槍

馮佔海將軍(1899—1963),“九·一八”事變後起兵抗日,被譽為“吉林抗日第一人”

其實,我對於馮佔海的名字早有耳聞,但也僅僅是耳聞。我愛人的太爺劉玉山和馮佔海是同鄉,都是遼寧錦縣的。當年曾經在馮將軍駐守的吉林北山護衛隊任職,後來跟隨馮佔海將軍組織的馮家軍一起參加抗日。入關後太爺不幸負傷,於1936年病逝於北京,在我公公的記憶裡,北京劉海衚衕是他當年出生的地方。公公每次從北京回吉林,都會提起他們家在吉林生活的一段歷史,當然也就自然地會提起馮佔海將軍。但對於我來說,馮佔海也僅僅是一個名字而已。

2019年4月清明節前夕,我們龍潭作協組織一次“祭奠英烈”主題報告會。作為組織者,我突然腦裡一閃念,想請一位作家來給大家做一次關於馮佔海將軍在吉林抗日的報告會。可是,在報告會的前一天晚上,這位作家突然有事來不了。這怎麼辦?報告會的通知已經下發了,沒有時間更改。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我只能自己趕鴨子上架了!

好在我手頭有一本譚譯老先生寫馮佔海將軍的書——《馮佔海抗戰紀實》。我幾乎一夜沒閤眼,把這本300頁的書一口氣看完了。合上書,我竟一點睏意沒有,有的卻是無比的震撼和深深的遺憾。

我為馮將軍的壯烈義舉而震撼,我為馮將軍的民族氣節而震撼,我為馮將軍的義薄雲天而震撼,我更為馮將軍忍辱負重,以國家利益為重的胸懷和氣度而震撼!

我遺憾,我瞭解馮將軍太晚太晚了!就像在我們身邊的親人,我竟如此地把他忽視了。我們崇拜英雄,敬畏英雄,卻把真正的英雄忽略了,像忽略一段歷史。而歷史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忽視的。好在,我終於遇見他了。這是遺憾之中的幸運!時隔88年,歷史的雲煙已經淡淡散去,我是帶著一顆虔敬的心,專程拜謁馮佔海將軍的墓地。

吉林北山,就是當年馮佔海將軍的衛隊團團部所在地。他逝世後,吉林尊崇他在吉林起兵抗日的壯舉,決定把他的骨灰埋在了他當年衛隊團部駐守的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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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又叫九龍山,分東西兩麓。站在山下望著北山東麓的山頂,一個大大的“佛”字,金碧輝煌,居高臨下,俯視眾生。山上有建於清朝年間的古寺廟群,儒、釋、道三教雜糅期間,獨具特色。順著山勢而上,在半山腰,有一座石拱橋橫跨山谷,像一道彩虹把東西兩麓山手拉手連在一起,這座橋就是著名的攬轡橋,也叫盧溝橋。

臨來之前,我們在網上查到馮佔海的墳墓在北山西麓的革命烈士陵園內,緊鄰革命烈士紀念館。走過攬轡橋,我們總算脫離了擁擠的人流,尋著彎彎曲曲的山路西行。在偌大的北山西麓想找一座墳墓並不容易,所以我們把目標先鎖定在革命烈士紀念館。

北山革命烈士陵園建於1954年,佔地面積7079.5平方米,安葬著抗日民族英雄、東北抗日聯軍第一路軍副總司令魏拯民等400多位在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新中國建設時期及和平年代的革命英烈、紅軍和革命幹部。到達西麓山頂,一座莊嚴氣派的革命烈士紀念館就出現在我們面前了。可是我們並沒有找到馮佔海將軍的墓地,詢問幾個過路的人,他們都是晃晃腦袋,甚至他們都不知道馮佔海是誰,幹什麼的。

其實這也不奇怪,我不是也知道的不多嗎?如果不是在譚譯老先生的書裡看到他是吉林抗日第一人,我也不會帶著一顆崇敬的心親臨拜謁。我只好趨身到烈士紀念館的門衛室,詢問一個年齡稍大的工作人員。

從紀念館大門出去,簡直走一百米,左拐有個指示牌,往下走20米即是。”他像背誦一段例行的公式,頭都沒有抬一眼看我們。我猜測,來尋馮佔海將軍墓地的人,不止我們,不然他不會回答的這麼流利。

我竟然有些暗自慶幸。

從紀念館出來,一條長長的建築圍欄擋住了我們前行的去路——一個施工隊正在施工修路。如果繞開圍欄走又不知到迂迴到哪裡了。正在左右為難之中,朋友突然發現圍欄處有一塊張開的豁口,剛好夠我們踅身進去,我和朋友手拉手從逼仄的豁口擠出去。呈現在眼前是一片蓊蓊鬱鬱的松林。我們剛走上一個小慢坡,就看到在一個甬道的路口立著一面精緻的不鏽鋼指示牌,上刻:“抗日英雄馮佔海將軍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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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原來就在這裡!可不,回頭望一下革命烈士紀念館,直線距離也就有100米。我們按照指示牌的指引,尋路而下,也就在20多米遠的地方,看見了一個純白色的穹頂圓墓安靜地立在那裡。圓墓前立著一塊大理石石碑,上面刻著“抗日將領馮佔海之墓”,落款時間:2011年4月5日。

歷史幾經鉤沉,終於讓老將軍的靈魂得以安放,踏踏實實地歸入他魂牽夢繞的這片泥土——雖然這僅僅是個衣冠冢了。

這塊墓地掩映在周圍的蒼松翠柏之中,我用腳步丈量了一下,佔地面積僅僅有十平米吧。圓墓的三面分別有一米多高的大理石欄杆護衛著,左側的圍欄上寫著上下兩行字:一馬占山,二馬佔海。右側的圍欄上也寫著上下兩行字:山海關外,翻江鬧海。

我們環繞將軍墳墓走三圈,從心底裡默默地祭奠八十多年前這個打響吉林抗日第一槍的英雄,緬懷這位和我們的家族有著歷史淵源的老將軍。穿越歷史的天空,多少往事,連著烽火連天的畫面,都一一呈現出來。

(二)高舉義旗,率先打響吉林抗日第一槍

1899年11月6日,馮佔海出生於遼寧錦州城郊西雜木林的一個貧苦農民家庭。因為父親早逝,家境貧寒,只讀了八個月的私塾後就給別人家當了九年的“豬倌”。他從小吃了很多苦,也鍛鍊了他吃苦耐勞的堅毅性格。

1918年,18歲的馮佔海投靠他的姨父張作相,來到瀋陽當兵。此時張作相新任奉軍總長兼轄二十七師,正需幫手。他見馮佔海做事機靈能幹,又喜書好學,便送他去東三省講武堂深造。

他在那裡結識了張學良、郭松齡、黃顯聲等奉軍少壯派軍官骨幹分子,在那裡他不僅接受嚴格的軍事訓練,也受到了孫中山革命思想的薰陶。

1921年馮佔海從講武堂畢業後,受任東北陸軍二十七師的一名團部副官。其間,他對自己的學業不滿足,又攻讀了陸軍大學函授課程。幾年之內,他由一個豬倌,成長為一名職業軍官。1927年,他當上了張作相衛隊團長。

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瀋陽、長春先後淪陷,日本侵略者直逼吉林省城吉林市。當時,東北邊防軍吉林副司令長官兼吉林主席張作相,因父喪回錦州,由參謀長熙洽掌管大權。而熙洽卻暗地和日軍勾結,打著“奉命不抵抗”的幌子,拒絕應戰,並以和日軍談判來解決吉林事件為由,強行讓馮佔海帶領的吉林軍署衛隊團,除留下兩個連暫時負軍政兩署警衛之責外,其餘全部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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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任衛隊團長的馮佔海因事發突然,一時還理不清頭緒,迫於上下級關係,加之還未識破熙洽投敵的真實企圖,所以只能服從,帶領衛隊團儘量多攜帶武器彈藥等大量輜重,向吉林城外的永吉縣官馬山防地撤離。

可是,不到三天時間,熙洽已經和日軍勾結在一起了,在“皇軍”刺刀的“保護”下,偽吉林長官公署宣佈成立,熙洽任偽吉林省長官,並申明和南京當局、張學良為首的東北當局脫離關係。

直到這時,馮佔海才確信自己中了熙洽的調虎離山計。

馮佔海的衛隊團名義上是團的建制,實際上卻有六個營之眾,3000餘人。這是一支軍紀嚴明,武器裝備優良,士兵素質高的部隊,在東北軍中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馮佔海與熙洽不僅有師生關係,而且還有“舉薦”之恩。馮佔海向來重義氣,熙洽就想把馮佔海拉到自己的陣營,成為自己的得力幫手。

可是,在大義面前,馮佔海對熙洽的三次威逼誘降,絲毫不為所動,於10月中下旬,在永吉官馬山打出一面繡著“馮”字的大旗,毅然宣誓舉兵抗日,從此揭開了吉林武裝抗日的序幕,馮佔海成為吉林抗日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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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舉兵抗日的通電上說:“日寇侵我國土,掠我省庫,殺我同胞,熙洽賣國求榮,認賊作父,喪權辱國,罪大惡極。我吉林愛國軍民,團結一致,同仇敵愾,堅決與寇逆抗戰到底,恪盡保衛國土神聖職責,願我吉林全省愛國同胞共勉之。”

1931年11月12日,吉林抗日臨時政府於賓縣成立,遵照張學良和張作相在北平的議定,城允出任臨時省政府主席,任命馮佔海為吉林省警備司令。

11月中旬,馮佔海在五常宣誓就職,組建警備軍。馮佔海兼第一旅旅長。馮家軍經過收編綠林好漢及民眾抗日隊伍,從一個3000多人的衛隊團,發展為兩萬多人的抗日隊伍,成為九一八事變之後東北境內崛起的第一支抗日勁旅,叱吒風雲,勇猛威武。

不久,張學良又電令將警備軍調整為吉林邊防軍,任命馮佔海為吉林邊防軍總司令。翌年4月,打下方正時又擴編為9個旅一個支隊、10個直屬騎兵團、1個炮兵營共3萬餘人;同年6月間改編為吉林救國軍,擴編為12個旅4各支隊、3個獨立團、一個特種營共5萬餘人,另有8個民眾自衛軍。

在日偽軍飛機大炮的轟炸和圍剿下,馮佔海率領他的“馮家軍”沿著松花江南岸,轉戰吉黑兩省重鎮,歷經大大小小百餘次戰役,在敵人的槍林彈雨中出生入死,像一把“利劍”直插入敵人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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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軍掠我東北

在偽新京長春和吉林、哈爾濱等偽滿心臟地帶打陣地戰,攻城略地,打得“京師振動”,“皇軍”惶惶不安。在東北抗日的隊伍中,和他們同時抗戰的還有在松花江北岸馬占山帶領的一支抗日隊伍。他們南北遙相呼應,威震當時。

所以當年的報紙曾以抗戰名將姓名為題徵聯,出上聯曰“馬占山,馮佔海,一馬占山,二馬佔海,山海關外翻山鬧海”。此語當時在各大戰區和民間風傳,馮佔海率領的義勇軍也被尊稱為“馮家軍”,由此可見馮佔海將軍率領的“馮家軍”在當年抗戰中的聲威和影響。

1932年10月,馮佔海所率十萬大軍,兵分五路進攻省城吉林市,決心收復丟在熙洽手裡的自己故土。由於敵我力量懸殊,加之馮佔海的軍隊孤軍奮戰,沒有後援,久攻不下,部隊傷亡慘重,只好遺憾的撤去吉林之圍,折路西進,尋找新的戰機。

他在《入熱宣言》中激昂慷慨地寫道:“十餘萬武裝同志所以棄家戶,離父母,經年血戰,萬里奔馳,出生入死,忍凍受飢,實為中國爭人格,為人民爭自由。”他在困境中,依然豪情不減,充分表現了他的民族氣節和作為一個軍人的凜然正氣,對推動和促進全民族抗戰起到了積極作用。

(三)不朽的抗戰忠魂紀念碑

時光荏苒,歲月悠悠。

今天你如果漫步在河北高邑的劉秀公園,你會看到公園的西北角修建一座紀念亭,那是為了紀念馮佔海將軍率領的東北抗日義勇軍的犧牲將士,由犧牲將士武步墀的後代武玉文自己出資100萬修建的,他要給那些當年像他爺爺一樣,在抗擊日本侵略軍陣亡的將士們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而在劉秀公園的千秋臺畔,赫然聳立著一座高高的紀念碑——抗戰忠魂紀念碑。那是由吉林省政協主持,河北省政協以及社會各界的協助,由長春華夏陵園董事長孟祥光慨然出資,並承辦了設計、製作、調運、安裝、落成的全部工程,於2015年9月29日,在紀念抗戰七十週年之際,終於在大漢王朝的中興吉地河北高邑隆重落成了。

這個紀念碑的落成,距1934年3月馮佔海奉調河北高邑駐防後,自己出資在高邑城南的花園村為他的陣亡將士們修建的《忠魂公墓》,已經整整相隔85年了。85年,差不多快有一個世紀了,滄海桑田,世事變幻。那些陣亡的將士終於得以重建天日了,他們的英名再一次彪炳於歷史的史冊。同時,紀念碑的落成,也可以告慰於當年和他們一起出生入死、患難與共的他們愛戴的抗日將領馮佔海將軍了。相信長眠于吉林北山的馮佔海將軍也定會地下有知,露出欣慰的笑容。

1932年,馮佔海率領的馮家軍圍攻省城吉林市失利後,只能西撤待援,然而,當時的歷史環境下,張學良的東北軍受控於蔣氏,而蔣氏又奉行不抵抗,馮佔海的軍隊差不多處於孤立地位,部隊供給缺乏,面對強大的日偽軍,馮佔海的軍隊只能避重就虛,揮師南下,率領全軍退入熱河,他們的處境何其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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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在馮庸和後援會的援助下,馮家軍的衣食溫飽基本得到了解決,馮佔海和義勇軍全體將士決心不辜負國人的厚待,他們咬緊牙關,克服困難,重振軍威。

不久,在大沁他拉重創企圖前來圍殲他們的日偽軍,獲得重大勝利。一方面粉碎了日偽軍在報上大造“馮佔海匪瀕臨潰滅”的輿論,一方面也鼓舞和激勵了國人團結抗戰的積極性。一曲《大刀進行曲》就是根據這次戰鬥情況,以馮佔海軍宮旅大刀隊的事蹟為素材譜寫的戰歌,慷慨激昂,至今傳唱不衰。

大沁他拉戰鬥的勝利,用實際行動支持義勇軍、譴責蔣軍不抵抗,也迫使張學良堅定抗日決心。張學良改編馮佔海率領的抗日義勇軍為陸軍第六十三軍,任命馮佔海為中將軍長,由張學良統一指揮。

熱河抗戰失敗後,全國譁然,紛紛譴責當局妥協。蔣氏為了平息國人的憤怒,拉出張學良做替罪羊。1933年3月,迫使張學良下野出洋,馮佔海的六十三軍也受到了國民黨軍隊的轄制。

何應欽遵從蔣的命令,對抗日義勇軍採取野蠻的取締政策。由於馮佔海所部事先已被張學良明文編成六十三軍,且有槍馬俱全的兩萬餘官兵,其他正規軍難以把它一口吞掉,所以雖未取消六十三軍番號,卻拒不正式承認它為正規軍,並且停撥給六十三軍全部軍餉,開入山海關一心抗日的東北軍成了“沒孃的孩子”。

1934年初,蔣介石令何應欽對六十三軍整肅,點名要求把綠林出身的宮長海和姚秉乾二位旅長清除出軍,並將其所部官兵甄別遣散,否則不承認六十三軍番號。馮佔海為了部隊能生存下去繼續抗日,只能委曲求全,以脫離馮玉祥的抗日聯盟,遣散宮姚二旅為代價,被迫接受何應欽的蔚縣整編,使六十三軍的部隊給養得以保障,保全了六十三軍的整體抗戰實力。部隊實力被消減近乎一半,僅存兩萬多人。但是,何應欽又乘機把自己的心腹安插在六十三軍,並設置政訓處,企圖通過這些特務、黨棍控制六十三軍,改變其抗日宗旨,執行他們的所謂“攘外必先安內”的既定國策。

1934年3月,六十三年軍奉調駐防於平漢線石家莊以南高邑附近八縣,這個期間正是日寇圖謀華北,民族危機最嚴重的關頭,而馮佔海的軍隊卻被調離了抗日主戰場,不和敵人正面還擊,他感慨萬千,回想自己從關外帶領的馮家軍和他一路南下抗擊日偽軍,很多弟兄都戰死在沙場。

“心傷逝者,久而愈深,亟思撫慰有靈,以抒內疚”。基於此,馮佔海託人在高邑城南的花園中買下一塊四畝地,中間築公墓一座,四周築有五尺高的磚牆,並

把陣亡將士的名字刻在墓碑上,決定以墓誌銘的形式,把這支隊伍創立以來抗日救國的忠烈史實刻石記名,埋入地下,他相信會有一天先烈們的光輝業績定會昭示天下。馮佔海在《忠魂公墓》碑記中沉痛緬懷:“長白峨峨兮,諸君之骨,松花湯湯兮,諸君之血,血凝碧兮骨化銕,萬歲千秋兮魂不滅。暫居此兮終當復活,震霹靂而揚威靈兮,鑄金甌於無缺。”這就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將軍在極為艱苦的戰爭年代,閃現出的人性光芒。

歷史的雲煙已經飄散,當年的忠魂公墓已經蕩然無存,除了陣亡將士武步墀的後代武玉文歷經千辛萬苦找到了當年刻有他爺爺名字的一塊墓碑外,其它都流落他方。當這一塊墓碑從當地老百姓家的豬圈裡被翻起來時,掩埋多年的歷史又回到了原來的起點,那一刻,武玉文和他的石碑爺爺相擁而泣,在場的人無不落淚。這一塊墓碑代表著六十三軍幾萬名將士的不滅忠魂,他們抗擊日本侵略者的歷史豐碑永遠銘刻在在人們心中,忠魂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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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壯志未酬,隱身而退

1936年12月12日,張學良、楊虎城將軍發動了扭轉時局的“西安事變”,迫使蔣介石許下了“聯共抗日”的諾言,馮佔海覺得自己的抗日終於由以前的“非法抗日”轉變到“合法抗日”了。

然而,後來事實證明,在蔣的統治下,馮佔海將軍及其率領的真正抗日部隊註定要充當悲劇的角色。而日本侵略者對馮佔海的這支部隊無論是關外的日本關東軍還是華北日軍始終都給予特別的“關注”。可以想見,他們的這支抗戰隊伍是懷著怎樣的激昂和悲壯的心情參加抗戰的,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悲歌。

1937年7月7日,日軍制造了盧溝橋事變,全面抗戰爆發。當時馮佔海的六十三軍編制已經撤銷,保留的九十一師歸五十三軍萬福麟節制,但仍保持其獨立性。在永定河阻擊戰中,九十一師擔任固安縣城及其以北沿河岸大約10公里地區的防守任務。固安縣城地處北平、天津、保定三地中心,是北平的南大門,古有“天子腳下,京南第一城”之稱,也是日軍南下不可逾越的障礙。日軍出動幾十架飛機對固安城進行轟炸,馮佔海所率的九十一師和強大的敵人進行了無比慘烈的固安城巷戰,終因寡不敵眾,固安城失守,永定河一戰,九十一師共陣亡官兵6000餘人。

永定河阻擊戰失利後,大部隊向南撤離,馮佔海的部隊又擔負掩護友軍撤離的任務,當部隊完成任務撤到河南尉氏縣後,接到上峰縮編命令,根據蔣的命令,認為九十一師既然已經損失6000餘人,必須縮編為乙種師的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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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氏縣縮編後不久,馮佔海率領的九十一師奉命開往開封,參與保衛黃河防線的任務。九十一師除防禦日軍外,還擔負地方剿匪鋤奸的任務。此時九十一師又劃歸湯恩伯所部三十一集團軍王仲濂的第八十五軍所轄,湯恩伯委任馮佔海為八十五軍副軍長兼九十一師師長。馮佔海奉湯恩伯之命進剿豫西的地方武裝別廷芳,他明明知道這不過是湯恩伯借刀殺人的計謀,但是,軍令不能違抗,他派手下的範廣祿團長率領一個團前去進剿。

別廷芳是多年來組織的地方反動武裝,擁兵自重,蔣當局一邊採取懷柔政策,一邊又派軍進剿,使得別廷芳的勢力越來越大。結果馮佔海派去的一個團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反被超過自己數倍的別軍包圍,幾經突圍,才帶領殘部返回開封。結果湯恩伯不問情由,不顧馮佔海的求情,範廣祿團長當場被湯恩伯擊斃。

範團長之死,馮佔海如失手足,回想自己這些年抗戰所遭受的不公待遇,自己從關外帶來的兄弟和他出生入死,艱苦抗戰,而自己卻無力保護好他們,不免悲憤異常,極度失望。這也是導致馮佔海最後被迫離開抗戰隊伍出走他鄉的一個原因之一。

1938年上半年,由於蔣當局的片面抗戰路線和錯誤的戰略戰術指導,抗日正面戰場出現大潰敗局面。武漢是蔣氏從南京撤出後的落腳之地。為保衛武漢,蔣調集了三個戰區部隊佈防於武漢周圍。當然,在第一線衝鋒陷陣的還是東北軍和其他雜牌軍,九十一師首當其衝。

在武漢會戰尚未全面展開之前,6月,馮佔海奉調援宛,七月間轉入贛北,又成為薛嶽集團軍贛北圍殲戰的一枚關鍵“棋子”。馮佔海率領九十一師配合友軍和敵人展開陣地戰,經過奮勇爭奪,雙方均有巨大傷亡,陣地得失往復,戰鬥進行得異常艱苦。馮佔海率領的九十一師官兵都是經過七年抗戰這座大熔爐淬鍊的碩果僅存的精英,在所有參戰部隊中他們同日軍作戰時間最長,經驗最豐富,意志最頑強,所以九十一師經常被調動到團和營,單獨配屬其他部隊發揮特殊作用,每次都不辱使命。

一馬占山,二馬佔海!山海關外,馮軍長打響吉林抗日第一槍

1938年10月,在甘木關阻擊戰中,九十一師的主力已被分派到萬家嶺左右兩翼阻擊敵人,鎮內只有馮佔海師直機關和從前線負傷撤下來的數百官兵在這裡固守。戰鬥進行的極為慘烈悲壯。最後為了掩護馮佔海所在的師部撤離,271旅旅長王錫山及近萬名官兵全部為國捐軀,撤到南昌附近整編時,只剩下官兵不到2000人。

在馮佔海指揮的甘木關阻擊突圍之時,國民黨的主力部隊也趁勢突出重圍,使得歷時十九天之久的萬家嶺圍殲戰以我軍慘勝而告終。甘木關阻擊戰中,王錫山將軍之死對馮佔海將軍打擊巨大,“股肱或虧,何痛如之!”也正是這場阻擊戰結束之後,讓馮佔海將軍深感在蔣領導的軍隊裡,他的部隊官兵非嫡系部隊,在戰場上只能充當炮灰,他深感前途黯淡,徹底心灰意冷,遂萌去志。

1938年11月,新上任的第九戰區司令長官薛嶽通令嘉獎陸軍第九十一師中將馮佔海及所部全體官兵,表彰他們在萬家嶺戰役中英勇阻擊敵人的頑強表現時,這位最早在東北拉起抗戰大旗,矢志抗日的民族英雄僅帶兩名親隨副官,悲憤離職。壯志未酬,遠走他鄉。

(五)捨己為國、抗日救國的“馮家軍”繼續抗戰

1938年,正是抗戰的烽火熊熊燃燒之即,而就在這個時候,馮佔海隱身而退,有什麼能比英雄無用武之地更令人扼腕嘆息呢?如果說1933年的蔚縣六十三軍第一次整編,以六十三軍旅長宮長海和姚秉乾因土匪出身不能成為國民黨的正規軍而被迫離隊作為代價,以此換來了何應欽撥給六十三軍軍餉作為籌碼,那麼馮佔海的第二次被迫離開九十一師以此作為代價,換取了九十一師中的東北軍的餘部得以生存的籌碼。

馮佔海早都預料到了,只要他所率領的九十一師東北軍還在,那麼這支部隊將永遠都無法和蔣介石的嫡系部隊求得相同的待遇。他自1931年在吉林挑起抗日的大旗,他所率領的東北軍和他出生入死,奮起救國,從吉林打到江西,從黑龍江畔打到長江流域,先後縱橫11個省,歷經大大小小戰役一百三十多次,幾乎無日不戰。而結果,他帶領的這支東北軍只能是別人手中任意擺弄的一枚棋子。

一馬占山,二馬佔海!山海關外,馮軍長打響吉林抗日第一槍

當時有兩萬東北軍和他入關抗戰,幾經磨難,最後只剩下2000多人,一個個愛將從他身邊離去,他只能愛莫能助,心有不甘又無他法。所以,他毅然選擇離去,既是對蔣背信棄義的不滿,更是對那些還在抗戰的東北軍兄弟的一種保護。內心的苦衷只有他自己知道。“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他只能對月長嘆一聲:“空悲切”!

事實也確實如此。自馮佔海離隊後,湯恩伯即派陳大慶前往湖南寶慶對九十一師進行整編,將九十一師一分為三,一部分編入二十三師,一部分編入八十五軍第四師,一部分留在九十一師。由他的親信王毓文接替馮佔海的八十五軍副軍長兼九十一師師長職務。新的九十一師經過大換班子之後,不但按甲等師的編制補充了兵員,而且迅速裝備了現代化的武器,後勤補給也得到了根本的改善。

這樣一來,戰功卓著但受當局歧視的雜牌軍九十一師很快就完成了向備受當局關愛的精銳部隊的轉變。這個昔日在抗日戰場上讓日寇聞風喪膽的馮家軍就這樣被黃埔系的湯恩伯集團一塊快地肢解了、吞噬掉了,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和不幸。但是從另一個角度看,通過對九十一師的整編,湯恩伯所部的第三十三軍團至少有三個師輸入了抗日救國的馮家軍的健康血液,特別是經過整編的九十一師,很快實現了由裝備落後備受上峰歧視的雜牌軍,向裝備精良、備受當局倚重的精銳之師的轉變。

九十一師經歷了14年抗日戰爭的全過程。這不能不說馮佔海的離去是為了整個抗戰大局的利益考慮,捨己為國的壯舉。而馮佔海率領的馮家軍,在長達7年零兩個月的浴血奮戰中所立下的豐功偉績是數不勝數的。這些偉績必將永遠載入抗戰史冊。

一馬占山,二馬佔海!山海關外,馮軍長打響吉林抗日第一槍

(六)壯心不已,魂歸故地

離開隊伍的馮佔海,像一隻孤雁輾轉於廣西、港島、雲南等地經商。而他的心一直被抗日的戰場牽動著,幾次為抗戰前線援送抗戰物資。抗戰勝利後,馮佔海懷著喜悅的心情回到北京,可是蔣氏為了搶奪勝利果實又槍口向內,全面發動了戰爭。而這時候的馮佔海,便成為蔣搶奪勝利果實的最好人選。蔣介石派親信熊式輝致電馮佔海,委任他為吉林地區保安司令,負責收編吉林地區軍隊。馮佔海早已識得蔣的野心,斷然拒絕了許多人夢想得到的顯赫職務,回到北平。

1948年,在我軍和平解放北平的感召下,馮佔海利用自己的人脈,聯合傅作義手下的老朋友、老部下,為促進北平的和平解放做出了積極的貢獻。新中國成立以後,馮佔海積極投身建設新生國的事業。

馮佔海起兵吉林,他一刻也不曾忘記他舉兵起義打響吉林抗日第一槍的地方,而解放了的東北也不曾忘記這個當年率先舉兵抗日的民族英雄。吉林領導親自登門轉致對他的歡迎之意。馮佔海欣然同意,舉家遷至長春。

1955年4月21日,周總理親自頒佈任命書:任命馮佔海為吉林體委主任。這是對這位昔日讓日軍聞風喪膽的抗日英雄的肯定和鼓勵。他在吉林省工作期間,為吉林省的體育事業,為國家的繁榮和統一,為國家的統戰事業做出了應有的貢獻。

1962年,馮佔海將軍身患癌症。可是這個一生戎馬生涯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將軍卻表現得非常平靜。他在北京住院期間,就把自己的後世準備了,他在北京為自己購買了一個大理石骨灰盒帶回來。有一次,他和當時的吉林副省長張文海去吉林市檢查工作。工作之餘,他執意要求張文海陪他到北山走走。

一路上,馮佔海興致勃勃地講起了當年率部起義的情況,還把自己當時統領的衛隊團營房舊址和後來他們圍攻吉林的進軍路線指給他看。可以看出,將軍對這塊熱土和已故的那些抗日將士充滿了依戀和深切的懷念。

一馬占山,二馬佔海!山海關外,馮軍長打響吉林抗日第一槍

1962年,馮佔海與夫人王秀貞

1963年9月14日,這位打響吉林抗日第一槍的著名抗日將領、忠誠的愛國者馮佔海將軍逝世。他逝世前告訴家人,“我的身後事,一切聽從組織安排。不許提任何要求。”鑑於馮佔海將軍在吉林的重要歷史影響,省裡尊崇這位老將軍當年的義舉,經研究決定,將馮將軍的墓安置在吉林北山。

北山是馮家軍最早起兵的地方,當年他帶走的三千多吉林子弟兵,還有後來和他一起入關抗戰、出生入死的兩萬多將士大部分都為國捐軀了。就讓他為這些死難的英雄們,他的袍澤手足守望這一片熱土吧,期盼他們魂兮歸來。

後來經歷特殊年代,馮佔海將軍墳墓兩次被毀,最後只留下一個衣冠冢,墓碑也被推倒。2011年4月5日,吉林又重新在北山西麓革命烈士紀念館前面的山坡上,易址新建。如今的將軍墓坐落在一片蓊鬱的松林中。松濤陣陣,流水湯湯;青山不老,白雲流轉。一代叱吒風雲的將軍終於可以在此長眠安息了。

我和朋友站在將軍的墓碑前恭恭敬敬地為將軍三鞠躬,我在心裡默唸道:將軍,我來遲了!但是,我以後會常來看您的。

(文中史料主要參照譚譯先生《馮佔海抗戰紀實》等書,謹此致謝!感謝馮樹棠老先生幾次對稿件的勘定以及對文中紕漏提出的中肯意見!)

【作者簡介:任玉梅,供職于吉林市龍潭區文化館創編部,《龍潭》雜誌主編,研究館員。吉林省作協會員,有詩歌、散文、小說發表在國家、省市級刊物上,著有詩集《你是我的魚》、論文集《群眾文化論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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