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網內人》的火爆,陳浩基的名字逐漸走進了我們的視野。
這個程序員出身的香港推理小說家,穩穩地用一部又一部的作品磨練他說故事的技藝。
2011年,憑藉了《遺忘 刑警》這本極具都市色彩的當代推理小說,陳浩基硬生生地以外國人的身份,拿下日本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的首獎!
算是正式在推理界站穩了腳跟。
今天,我們就從《遺忘 刑警》這本小說,看作者是怎樣講好一個故事的(有劇透,慎點)。
01 敘述角度
小說家是魔術師。
因為他創造了他筆下的這個世界。
小說一開始,就是從第一人稱“我”的視角出發,開始了整個故事。
“我”叫許友一,是一名刑警。
宿醉醒來,“我”只記得一則命案,但馬上,“我”就驚奇地發現,一切都早成歷史!
換句話來說,“我”只記得六年前的事了。
“我”的記憶出現了斷層。
“我”失去了六年的記憶。
第一人稱敘述最大的好處,就是能讓讀者迅速被帶入小說的語境。
一秒鐘入戲!
因此,我們不知不覺就跟著“我”——許友一,來追查這起案件。
說實話,這部小說中真正的兇手並不難猜。
因為作者其實在一開始就留下了比較明顯的線索,在對兇手的描述上,也很容易讓我們發現蛛絲馬跡。
但這並不是重點。
推理小說最不好寫的地方,其實就是怎樣佈局,以及完美地自圓其說。
如果在這個過程中,能讓讀者發出“咦,居然是這樣”的驚歎聲,就是一部容易給人以深刻印象的推理小說了。
而這,就依賴於故事的結構。
02 故事結構
我給學生上《劇本寫作》課程時,曾經反覆強調一個觀點:
臺詞、情節、細節等等,都是一堆堆的肉。
只有結構,才是支持這些肉立起來的骨架!
沒有好的結構,你的故事,就是一盤散沙,一坨坨需要減掉的脂肪!
由此可見結構對於一個故事的重要性。
在這部《遺忘 刑警》裡,故事的結構非常出彩。
首先,它的主線很明顯。
就是“我”——許友一,抽絲剝繭,輾轉多地,尋找真相!
其次,副線亦牢牢為主題服務!
故事的副線,就是“我”要搞清楚,這丟失的六年記憶,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也可以把這個當做是一條暗線。
“我”所知道的,是由於剛入行時的一個事件,導致“我”患有PTSD,即“創傷後壓力心理障礙症”
而這個精神疾病,很大可能就是造成“我”記憶丟失的元兇。
這一明一暗兩條線索,恰好就點明瞭小說的題目——遺忘 刑警。
遺忘,代表了“我”遺忘了六年的記憶;
刑警,代表了“我”的身份。
而小說的章節,也不斷出現了時空的交錯。
2002年、2003年、2004年、2008年、1994年,這些變化的時間軸,就像是“我”腦中不斷交織的記憶片段。
一切都非常完美。
無懈可擊!
直到一首歌的出現!
這首歌,就是大衛-鮑伊的《Life On Mars》。
終於,所有的明暗線索,都交織到了一起。
真相和結局,呼之欲出!
03 雙重反轉
這首歌的出現,有兩個非常重要的意義。
第一,就是憑藉這首歌,女主發現了男主的真實身份。
根據小說中時間和情節的設定,這首歌后來作為某部劇的主題曲。
而這部劇出現的年份,剛好是在男主失去的六年記憶內。
女主認為,男主一方面說失去了記憶,但另一方面,卻又知道並看過這部劇。
前後矛盾,非常不妥。
憑藉這點不妥,她拜託同事,傳真過來“嫌疑人”閻志誠的照片。
結果發現,所謂的刑警“許友一”,居然就是嫌疑人閻志誠!
此為反轉一。
第二,當女主和男主談論這首歌時,曾說過這張同名唱片的B面歌曲,叫做《The Man Sold The World》(出賣世界的人)。
不要忽視了這個閒筆。
《出賣世界的人》的歌詞,被寫在了小說的扉頁;
而這個題目,用作了小說最後一章的題目。
作者借女主之口,談論它的歌詞:
“有人認為歌詞隱喻這現代社會的崩潰,歌詞裡抽象地形容主唱者遇上另一個自己,亦即是德語中的Doppelganger……”
這才是整部小說的泉眼!
為什麼呢?
因為,它含蓄地點明瞭說中人物真正的身份與困境!
一直以來,我們都被作者的敘述所迷惑,以為“我”就是許友一。
後來的反轉之一,是“我”居然不是許友一,“我”也不是刑警!
“我”是“我”一直苦苦追尋的嫌疑人——閻志誠。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幸好馬上,
小說又開始了第二次反轉,即,“我”雖然是閻志誠,但“我”不是兇手!兇手另有其人。
你以為作為兇手,就不尷尬嗎?
並不是。
小說開頭,死者是妹妹呂秀蘭。
倖存者是呂慧梅,和呂秀蘭的女兒。
但“我”為了讓兇手認罪,點破了她的真實身份!
原來,活下來的是調轉了身份的呂秀蘭,死的才是姐姐呂慧梅!
如果你看到這裡,幾百個黑人問號再加小小聲的一句“原來如此”。
那麼,恭喜你,又成功地上了作者的當了。
在最後一章,也即“出賣世界的人”這一章節裡,“我”——閻志誠,輕描淡寫,卻又十分肯定地戳穿了一切——
真相其實是:
死者自始至終就是妹妹呂秀蘭。
而兇手,則是她的姐姐呂慧梅。
那為什麼呂慧梅會認為自己才是呂秀蘭呢?
因為,她也是PTSD患者。
這才是真正的過山車式的反轉。
呂慧梅與閻志誠一道,組成了“雙重反轉”二人組。
恭喜他們!(額,不好意思走錯片場了)
而事實上,呂慧梅也好,閻志誠也罷,他們都是由於對“自我”身份的錯位,“我”遇上了另一個“我”,從而形成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所謂的遺忘,不僅是記憶的遺忘,還有自我的遺忘與迷失。
刑警身份,也只是扮演的另一個虛假的自我而已。
而這一切,早就在對歌詞的討論中,就已抒發了出來。
就看你能不能發現了。
反轉的細節都寫在小說裡,比我的解讀更精彩。
讀者細細去讀,更能體會其中的奧妙。
而這個唱著歌的、頗有點玩世不恭的新興小說家陳浩基,讓中國的推理小說,未來相當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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