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周興:這是一個最哲學的時代

孫周興:這是一個最哲學的時代

“我不同意哲學被邊緣化的說法,情形倒可能是,我們時代是‘最哲學’的時代。在現代技術加速推進、世界鉅變、生命本質變異的未來新文明時代,哲學在新的生命規劃、生活世界的重建、個體自由的維護等方面都將有大作為。”

——孫周興

導言

孫周興教授所在的同濟大學歐洲思想文化研究院和ATLATL創新研發中心(大得創同實驗室),成立了一個公益性的民間學術機構“本有哲學院”,並且組織了一個頂級的、跨界的、國際性的“未來哲學論壇”,這是一件新鮮事兒,也是“最哲學”時代的一個明證。2018年11月23日-24日,首屆未來哲學論壇在上海ATLATL創新研發中心召開,細胞生物學家、分子藥理學家、同濟大學前校長裴鋼院士,法國著名哲學家、法國蓬皮杜中心創新研究所主任貝爾納·斯蒂格勒教授,中國科學技術大學機器人實驗室主任陳小平教授,當代著名哲學家、《存在與時間》翻譯者陳嘉映教授,當代中國最富原創性的思想家之一、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趙汀陽研究員,ORGANIC PARKING創始人及首席執行官、同濟大學設計創意學院科斯塔斯·泰爾齊迪斯教授,德國波恩大學國際哲學中心主任馬庫斯·加布里爾教授等大咖應邀出席。

孫周興 | 哲學論壇發言

問:在科學技術突飛猛進的時代,在人工智能的時代,在互聯網和區塊鏈的時代,在公眾眼裡,哲學已經跌落,失去了學科之王的地位,成為一種相當邊緣的學問,在這樣的時代氛圍和語境裡,您為何發起舉辦首屆未來哲學論壇?聽說,您成立了“本有哲學院”。“本有”是您對海德格爾的一個思想詞語的漢語翻譯,在中國的知名度不如“此在”(或者“親在”),如何翻譯也有很大的爭議,為什麼您用這個怪詞命名這個新的哲學院?創立“本有哲學院”和未來哲學論壇的使命是什麼?未來會什麼樣的活動方式?

孫周興:今年夏天的時候,美國老國務卿基辛格先生髮表了一篇文章,蠻有哲學味的。老先生在文中談到新技術的諸多問題,也是憂心忡忡的,最後他呼籲:要趕緊成立一個由哲學家們組成的委員會,來討論新技術的問題。他說,再不討論怕是來不及了。我們也知道不久前去世的科學家霍金的預言,說人類將在百年內喪命於機器人。現代技術進入加速期,雖然在日常生活中,我們一天天過著,覺得今天跟昨天、前天沒有區別。但這顯然是假象,是經不過反思的。實際上技術每天都在改變世界,改變我們的生活。技術-工業-資本-商業合體,是今日世界文明的主體,今天的日常生活多半停留在資本-商業面上,對於背後支配性的力量——技術——並不關注。技術專家們被專業化得厲害,也是少有人能夠跳出來綜觀全局,思考技術的方向和人類的未來。這時候,按基辛格的說法,就需要哲學介入了,因為

哲學是一種宏大的、全局的、深度的思考。

我不同意哲學被邊緣化的說法,情形倒可能是,我們時代是“最哲學”的時代,因為哲學的思維方式已經深入人心,成為人類經驗的普遍模式,比如我們總是自覺不自覺地論證自己的行為,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尋找理由,提供辯護。這就是哲學呀。就此而言,人人都是哲學家。所謂哲學被邊緣化了,大概多半是從行業和職業的“錢途”來說的,不足為憑。實際的情況倒是,近些年來,熱愛哲學者越來越多,報考哲學研究生的人數也在不斷增加,社會上出現了許多民間的哲學讀書會,各大學的哲學課程班也招得滿滿的。

我這次組織“首屆未來哲學論壇”,並且與浦東張江的ALTALT創新研發中心的唐春山先生合作,成立了一個公益性的民間學術機構“本有哲學院”,可以說是既必然也偶然。說是必然,是因為我主要研究尼采和海德格爾哲學,最近一些年來也研究當代藝術理論和技術哲學,這個背景使我更多地關注當今世界的人類生活以及未來走向。正如我在這次未來哲學論壇“邀請函”所寫的:隨著人工智能和生物技術的加速推進,人類文明進入到了一個重大的歷史性變局之中,人類對未來的關切前所未有,未來之思已成當務之急。這是我最近一些來一直在關注的課題,所以有某種必然性。

說是偶然,是因為這件事起於與唐春山先生的一次聊天,春山是我的老朋友,我們合作了好幾件事,玩得很開心,大概今年五六月的一個晚上,我們在我家裡一起喝酒,談到技術的最新進展,特別是生物工程和人工智能的一些情況,就說到了他正在籌備的張江ATLATL創新研發中心,他建議我在其中幫他做點哲學和藝術,首先成立一個哲學機構。我說好呀,事就成了。所以這事也算是一件偶發事件。春山是生物技術方面的專家,是一位有理想和有情懷的企業家,思考的格局很大,他這個研發中心的國際性和高端性也讓我期待。

至於新成立的“本有哲學院”,我也得做個解釋。“本有”是我在翻譯海德格爾後期代表作《哲學論稿(從本有而來)》一書時形成的一個新創譯名,一個新創漢詞,是對海德格爾的基本詞語Ereignis的翻譯。這個詞不無神秘,今天已經在世界上出現了極為繁多的翻譯嘗試,中文世界最複雜,大概有十幾個不同的譯名。翻譯的理由且不說,我只想強調一下,我這個譯名是比較合乎Ereignis的字面義的。這次跟幾位同好商量哲學院的名稱時,我想到了“本有”這個譯名,覺得釋義空間大,又有某種奇異性,所以就定了下來。這幾年國際學界對海德格爾的Ereignis興趣日增,尤其是法國當代理論在這方面的討論最熱烈。

這個“本有哲學院”是民間的,也可以說是校企合作的項目,是同濟大學歐洲文化研究院與ATLATL創新研發中心合作成立的。我們的重點是關於“技術與未來”這個主題的探討。我們每年會做一次未來哲學論壇,以及平常的哲學工作坊和演講,另外我們會組織和編輯一套“技術與未來”叢書,希望對這方面的思考做一些梳理。我們的目標是形成一個有特色的哲學研究機構,以及以人類未來思考為重心的多學科、國際化的商討平臺。

問:目前比較流行的一句話叫“未來已來”,未來哲學論壇抓住“未來”這個關鍵詞。您有一本研究尼采的書叫《未來哲學序曲》,也主編了“未來哲學叢書”“未來藝術叢書”,那麼哲學如何看待未來?在未來,哲學的命運如何?

孫周興:對,前年我出版了一本關於尼采哲學的研究著作,書名為《未來哲學序曲——尼采與後形而上學》,在這本書裡,我對尼采晚年的“未來哲學”命題做了比較細緻的討論。這幾年我也發表了幾篇以“技術與未來”為主題的文章,其中有一篇文章的標題是“未來才是哲思的準星”,這個標題就是我對當今哲學形勢和任務的一個規定。我主編的《未來藝術叢書》主要收錄當代藝術理論方面的譯作和著作,到目前為止已經出版了8種,即出的有4種,初步準備做到30種。已經出版的8種當中,有博伊斯、基弗等歐洲當代藝術家的著作。博伊斯是當代藝術的真正開創者,所謂“當代藝術的教父”,他有一本訪談式的文字作品,叫《什麼是藝術?》,我們居然一直沒有把它變成中文。但中國藝術界已經談了幾十年的當代藝術!想想有些滑稽的,也是蠻可悲的。我新組織的《未來哲學叢書》,將集中在尼采、海德格爾之後的當代思想譯介和研究,呈現我們時代的清醒哲思和未來關懷。世界、生命、技術、未來將是我們的“關鍵詞”。

你說的這一句“未來已來”現在已成熱詞。已來的當然不再是未來。所謂“未來已來”,我想主要傳達了人們的一種心情,即一種對未來的焦慮和惶恐。但從哲學上說,“未來已來”也是有深義的。以前的時間觀是“線性時間”觀,過去-現在-未來,過去是已經消逝的現在,未來是尚未到來的現在,總之是“現在之流”。這種時間觀是自然人類的時間經驗模式。從尼采開始,哲學家開始破這種“線性時間”觀,而開啟了一種“循環時間”觀,或者我所講的“圓性時間”觀。尼采的“永恆輪迴”說就是其中的代表。

時間不是線性流逝的,線性流逝的時間讓人絕望,因為在線性時間觀中,人人都是“等死者”。而在“圓形時間”觀中,時間恐怕還是三維,但這三維卻是循環交織的,匯聚點是“當下瞬間”,對過去的回憶與對未來的期待匯聚於“當下瞬間”,這才是我們實際承受的時間。海德格爾在《存在與時間》中發展了“圓性時間”觀,跟尼采有所不同的是,海德格爾把“未來籌劃”理解為三維圓性湧現的時間性結構的根本性的和發動性的一維。就這種“圓性時間”來說,在我們的“未來期待”中,也可以說“未來已來”。這也就表明,“未來之思”對於人來說是本質性的,因此哲學首先是“未來之思”。

說到哲學的未來命運,當然是與未來人類文明的方向聯繫在一起的。我前面已經講到,今天可能是“最哲學”的時代,這大概也是海德格爾的想法。我這裡願意強調的一點是,在現代技術加速推進、世界鉅變、生命本質變異的未來新文明時代,哲學在新的生命規劃、生活世界的重建、個體自由的維護等方面都將有大作為。

問:我們的“生活世界”和尼采、胡塞爾、海德格爾的時代大不相同,很重要的一個方面就是信息技術、影像技術的發展,創造了一個數據化、虛擬化的網絡空間,造成虛擬現實與物理世界、比特世界和原子世界的對立,就像《黑客帝國》《盜夢空間》描述的那樣,未來的人可能更多的是“數字化生存”。未來不僅僅是政治統治的時代,可能更多的是技術統治的時代,就像雨果獎獲得者郝景芳小說《人之島》描述的,一個叫“宙斯”的全球自動控制系統主宰了人類的生活,那個時候,每個人都植入腦芯,所有人的腦芯信號彙總到全球智能系統——“宙斯”,人類的腦芯信號的彙總創造了宙斯,同時宙斯又成了人類的主宰。未來的哲學如何迎接新的挑戰,對新的“生活世界”做出解釋?

孫周興:是的,你說得對,在過去一百多年裡,人類文明和生活世界已經發生巨大的變化,這種變化是徹底的,斷裂性的。過去時代的人類生活當然也在變化中,但那是自然而然的變化,不是斷裂性的,可以說是自然狀態下的人類文明的變動。但技術工業出現後,在馬克思時代是大機器生產,在馬克思之後,特別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現代技術進入快速發展時期,技術-工業-資本-商業體系形成,自然人類文明崩潰了,一種由技術工業主導的文明出現了。這裡有一個最明顯的標誌性事件,是1945年8月6日原子彈爆炸,在短短几秒鐘的時間裡,十幾萬人化為烏有,這是從前的自然人類根本無法設想和理解的事。這個事件標誌著“技術統治”時代的到來,哲學家安德爾斯稱之為“絕對虛無主義時代”。我的一個說法是,從此以後,技術統治壓倒了政治統治。有地質學家甚至建議,把1945年定為一個新的地質紀年即“人類世”的開始。

在整個20世紀的進程中,技術工業有節奏地發展出飛機、電視、電腦(計算機網絡) “三大件”,它們分別出現在20世紀的早中晚期。(思廬哲學編輯)它們對人類的時空經驗、視覺經驗、生命感受的改變和重塑是前所未有的。今天的和未來的哲學必須對生活世界的深度改變做出反應。說實話今天的哲學在這方面做得並不好,在此意義上可以說哲學被邊緣化了。哲學生態令人氣餒。尤其在我們這兒,今日大部分哲學都是哲學史研究,包括我自己的研究,多半也只是解釋以前的和別人的哲學。這種學術工作當然是必要的,但如果只剩下了這種哲學,那也是大有問題的。這些年來哲學和人文科學中的“復古”傾向大盛,就更有問題了。

我曾經半開玩笑說:你虛構一個美好的古代和古代生活,說古人活得多麼多麼好,而今天我們的生活越來越不好了,越來越爛了,這是真的嗎?古人活得好跟我們今人活得好不好有必然的關係嗎?現代技術和現代生活當然有許多問題,有的問題甚至是高風險的、致命的,但1900年人類平均壽命只有39歲,拜技術所賜,現在差不多到七十幾歲了,已經翻了一翻。如果你說活長久了沒意思,那我就無語了,就沒法跟你討論了。所以對於技術工業,我們真得有一種公正的態度,至少我們得承認,技術是一把雙刃劍,是具有兩面性的,而不是一味貶抑和否定。

在20世紀西方哲學中,現象學是唯一新出現的哲學思潮,其他如新馬克思主義、分析哲學、實用主義等主要思潮,都是在19世紀形成的哲學傳統。現象學這種新哲學,根本上就是對通過技術工業改造而出現的新“生活世界”的回應。就現象學的主體部分來說,哲學家們的努力主要在於重建生活世界的理解和經驗,這方面已經有許多有益的嘗試和成果,比如海德格爾等大哲的工作,試圖在科學-技術的方式之外開闢——保留、保護——其他的理解和思想的可能性。在我看來,甚至戰後成就氣候的當代藝術的根本動機也在於此,也是要應對技術支配下的人類生活世界的新形勢。這方面恐怕有兩個基本問題,一是自然生活世界與技術化生活世界的關係和差異問題,或者說技術化生活世界的本質問題;二是技術化生活世界的未來進展和方向問題,即技術文明的效應和方向問題。我想,未來哲學需要在此類問題上用力。

問:未來世界,不但“生活世界”發生變化,人自身也在變化。由於基因技術的發展,生命科學的進步,人的壽命越來越長,活到120歲,150歲可能並不遙遠;由於器官移植和人工智能的發展,人不但要面臨和機器人的競爭,人自身也可能機器化,成為“非自然人”。歌德在《浮士德》裡面提出“超人”概念,尼采也提出了他的“超人”哲學,未來哲學如何看待21世紀的“超人”?

孫周興:你這個問題有意思,是我在本次論壇裡要講的主題,我主要是圍繞尼采的“超人”概念來說事。過去一個多世紀裡,人類的精神和體質上的變化不是輕微的、無關緊要的,而是顛覆性的,或者就像我前面所說的,是斷裂性的。看起來,似乎精神上的變化在先,這就是尼采宣告的後哲學和後宗教時代的到來。如果說哲學和宗教是自然人類精神狀態的基本表達方式,那麼,在技術工業的作用下,這種表達方式已經失勢了,失去了曾經有過的決定性意義。相比之下,人類身體上的改變、頹敗似乎要隱蔽得多。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人類在體質上弱化才更為明顯地顯露出來,比如,特別是受化工造成的環境激素的影響,人類以及地球雄性動物的生殖能力大幅度下降,而且是加速度下降,現在在發達工業國家,男性不能自然生育的比率已經超過20%。這種物種滅絕性的變化應該是不可逆的。

第二次世界大戰是一個分水嶺,是我所講的技術統治地位的真正確立。之後的文明變局日益顯赫。我把整個進程描述為人類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技術化(非自然化),也就是主要通過生物技術來實現的對人類自然身體的非自然化改造,以及主要通過人工智能(算法和大數據)來完成的對人類精神(智力)的非自然化或技術化。這大概就是今天正在走向“非自然人”的人類的階段性狀態。人類將因此走向尼采所說的“超人”嗎?“超人”是失去了自然性的“技術人”嗎?這些都還沒法輕易回答。還有一個問題是,我們願意做這樣的“超人”嗎?活到你講的150歲,甚至更久,會不會無聊得要死呀?怎麼打發如此漫長的人生?未來的生命該如何規劃?包括代際關係、家庭關係、工作和遊戲、社會組織方式,等等,都將有一個新的規定和設計,完全不同於傳統宗教和哲學時代的自然人類了。

問:當前存在一個矛盾的現象,對技術的過於樂觀和對未來的極度焦慮,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談到人的焦慮,用了一個詞叫“煩”,這是一種人所共有、向死而生的“煩”,當前的“煩”更多的是對未來不確定性的“煩”,焦慮自己的未來會不會被時代淘汰,在人工智能時代成為“無用之人”,未來哲學如何看待新時代的“煩”?

孫周興:在海德格爾那裡的“煩”(Sorge)也被譯為“操心”或“憂心”。我覺得都可以的。人也總是煩七煩八,為人和事操碎了心,人總是憂心忡忡。也許這些意思都是連通的。光說“煩”吧,在海德格爾那兒有兩種樣式,一是對人事的煩,叫“煩神”,二是對事物的煩,叫“煩忙”,倒是沒有說向死而生的“煩”。這個不去說它。要說的是你說的對新時代的“煩”,確實成了我們要面對的新問題。我理解你說的“煩”是一種對未來的焦慮和憂心。今天人類對未來充滿了期待但也充滿焦慮,是一種期待與焦慮並存的心態。人總是在“煩”或者焦慮中,在自然狀態的人類文明也是如此。

貝克和吉登斯把現代社會稱為“風險社會”,但從根本上說,歷史上的社會也都是風險社會,沒有哪個時代和社會是沒有風險的。人生和世界都有不確定性,都有風險,向來如此的。但為什麼只把我們這個時代叫“風險社會”呢?我認為我們應當區分自然風險與技術風險,以前是自然風險佔主導,而如今已經轉換了,風險結構已經變了,人為(技術)不確定性和風險佔據了主導地位。雖然自然風險與技術風險一樣都有不可預期和不可掌控的特徵,但今天的技術風險可能還得加上整體性和絕對性的特徵,比如核武器的整體毀滅作用,比如主要由環境激素導致的人類整體自然繁殖能力的下降,以及人工智能(機器人技術)在超越人類智力以後可能出現的人類的毀滅性問題。

舉例來說,AI技術正在日益加速地被用於軍事目的,如果不加限制,後果將是不堪設想的,到時候人們都不可能知道自己是怎麼被弄死的。還有,在現代社會中,技術風險經常還被披上了科學合理和穩靠的外衣,就好比飛機,據說飛機在概率上是所有交通工具中最安全的,可是這種概率是無法讓人真正心安的,在大部分時候,一旦飛機失事,對於個體來說卻是絕對致命的。所謂的極小概率恐怕只有一種麻痺作用。在技術統治時代,人類對於未來的預感也將變得越來越難,原因正在於技術統治,是因為技術建立了一種人類無法掌握的支配地位。如果現代技術已經是一種人類無法掌握的統治力量,那麼人類怎麼可能超出它的掌控而綜觀之和預感之?我想這是今天人類憂慮加劇的原因之一。

至於你說的我們將成為“無用之人”,在我看來倒不是特別值得我們煩憂的一件事,因為這是在我們的預感範圍內的。馬克思早就看到這種情況,他所謂異化勞動的克服不就是勞動者成為“無用之人”麼?勞動者不必為生計而勞動了,不就是要成為“多餘之人”了嗎?我認為,今天我們最大的焦慮在於我們無法真正預知未來,因此不知為何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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