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是中國電影的「不老女神」

嚴歌苓,早已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作家了。

作為作家,《讀庫》的張立憲說:

“嚴歌苓每次回國,空運來的都是耳光,響亮地告訴這群生活在北京的朋友,看啊,你們又虛度了多少光陰!”

作為美人,她從軍旅生涯美到現在,好友洪晃嘲笑她為了討老公歡心,每次寫完稿以後都要化好妝等老公回來。

即便已60出頭,她的美也沒有絲毫減分。馬未都上《圓桌派》也不忘感嘆回憶一番。

作為編劇,她又說她喜歡賺錢。她毫不忌諱,直說努力地寫就是為了掙錢。

“這是我掙來的,是我靠我的辛苦掙來的消閒。我覺得我花的錢和我所享受的時間必須是自己掙來的,包括愛情,我並沒有平白無故地得到什麼。”

多面的嚴歌苓,專一的寫手,自律,瘋狂,努力。

她才是中國電影的「不老女神」

再放眼大銀幕,《媽閣是座城》《芳華》《歸來》《金陵十三釵》……

近幾年來,她的作品頗受電影市場的青睞,尤其是第五代導演們。

她才是中國電影的「不老女神」

嚴歌苓的小說,用新時代的一個詞來概括就是:電影感

與其說是她的小說戳中了那個時代導演們的痛處,不如把目光再拉遠一點,看看嚴歌苓如何走上傳奇之路。

01


嚴歌苓生於1958年。

父親嚴敦勳是名作家,筆名蕭馬,母親賈琳是知名的話劇演員。

這個平白無故的歲月裡,她的童年豐盈,充實,四處是樂趣。母親給她朗讀莎士比亞臺詞,父親則敞開書房任她出入。

她熟讀《紅樓夢》和《簡·愛》,眼看這就要成一個小小少年作家,十年浩劫來了。

家裡的書,全被翻倒出來 ,一頁一頁,一本一本往火盆裡扔。嚴歌苓捨不得,姥姥燒一本她就看一本。

救急之策不長久。嚴歌苓只好去做些與書無關的事,跳跳舞,唱唱歌。

12歲,哥哥要留在城裡,作為交換,她去了文工團,成為一名地道文藝兵。

2017年,《芳華》上映,票房定格在了14億,成了馮小剛最賺錢的片子。電影裡的蕭穗子就是嚴歌苓自己的倒影之一,而受欺負的何小萍便是另一個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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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華》裡的蕭穗子

馮小剛自己有軍旅生涯,曾有過一個拍自身經歷的機會, 一直沒成,便擱在心裡。

《芳華》之前,他試了許多人,最後找到嚴歌苓,說想寫一個男女兵在雪地裡救亡的故事。

嚴歌苓當下就拒絕了,沒經歷過這個,寫不了。馮小剛也不多話 ,“那你就寫你寫得了的”。

作家總是這樣,他們自己不寫自傳,從不多宣傳自己的故事,生怕讀者太靠近。可寫故事時,又忍不住將自身記下。

文工團的歲月裡,嚴歌苓看周圍同伴,腰肢纖細,蹦跳靈活,無一個不是臺柱子的料。

她也想做臺柱子,可各方面又不如人家,如何下手?

偶然一次機會,她讀到詩人拜倫保持身材的極端方式,從此他人的極端便是她的日常。

每天天還沒亮,她便去練功房練舞,壓腿,連看劇本、寫日記也不忘把腿架得老高。可狠練比不上天賦,臺柱子終究是沒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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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她還有戀愛寬心。她喜歡的一位年輕軍官也喜歡她。部隊不允許戀愛,兩人便鴻雁傳書。

《芳華》裡,蕭穗子也戀上了文工團的同事,當發現別人不喜歡她時,便悄悄收回了情書,轉身去了前線,歷經戰火硝煙。

倒影下的嚴歌苓就沒這麼幸運了。

成名之後,不常說起戀愛的她經常用“不值”二字形容初戀。

她本以為寫信便是歸宿,文工團歲月,有個人能夠依靠與信任。

可那人卻不這麼想,遇到更喜歡的人後,或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真心,他不僅將信給新的戀人看了,還主動去向上級檢舉嚴歌苓。

嚴歌苓當下就被說成作風不正,禁舞三年,痛苦到幾乎要自殺。

戰場才是開闊心胸的地方。

不久,嚴歌苓作為記者去了前線,閱盡困難,癲狂,寫作的衝動一天天滋長。


02


體驗過戰火後,嚴歌苓開啟了寫作之路。

然而,在她的敘述裡,外在環境是環境本身。

真正突出環境中那種殘酷的,不可救藥本性的,則是女人自己,是作為她筆下的複雜女性豐富而大膽的存在。

1980年,嚴歌苓發表了她的電影文學作品《心絃》,一年後,這部戲被上海電影製片廠看中。

電影裡的女主角,便是她後來的繼母俞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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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分開時,嚴歌苓還在文工團裡,正要開始她的作家之旅。此事對她的影響,我們不得而知,只知道她與繼母的關係很好。

父親看上了情投意合的演員俞平,拋下了母親,與俞平一直生活在一起。

事實擺在她的面前,她要麼拒絕要麼面對,而她選擇的,便是用寫作的方式,去挖掘女人的存在困境。

這也就是說,多年來她以寫為食,要的就是給所謂無解一個解答。

她拒絕用最膚淺的方式回答。

《少女小漁》, 劉若英飾演的非法勞工小漁需要綠卡,男友出主意讓她與意大利的老頭假結婚,她從此就幸福了嗎?

小漁陷入了漫長的人性對抗中。

一方面她要周旋於男人之間,而另一方面她也漸漸發現自己的心在靠近意大利老頭,她對於生活希望也在一點點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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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少女小漁》

《天浴》,李小璐飾演流放到鄉下的文秀。青澀的臉龐,驕傲的身姿,鄉下對她來說是枷鎖,是逃不了的人性困境。

為了回到城裡,文秀想不出其他出路,唯一的武器是身體。

但最終,一次一次交換 ,有了開始,無窮無盡,終於,她只好請求牧民老金開槍殺了自己。

她是為了救贖嗎?

或許是因為厭倦了自己,以為得不到而滿腔氣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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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天浴》

如果說,少女的境遇太過奇巧,到了成熟女性這裡,嚴歌苓下筆更狠。

《金陵十三釵》,妓女墨玉出場。神色臉色,學識格調皆是醉人,不僅迷倒了外國男人,更迷倒了一堆半大女學生。

環境造就人,在如此極端的環境下 ,不清純便墮落。那麼,當日本鬼子要學生去參加晚宴,妓女會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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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金陵十三釵》

而到了另一個女人身上,情與義表現得更明顯。

《第九個寡婦》裡王葡萄周旋於男人之間,正因如此,她的蕩婦名聲也越傳越烈。

外部環境嚴厲,她卻沒有無意識地繼續墮落。她調用人脈,偷偷救回了被判死刑的富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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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第九個寡婦》

《小姨多鶴》《鐵梨花》,一個是日本女人的報恩,給收養家庭生兒育女,一個是壓寨姨太的崛起。

一個屈服於命運,一個不斷與自己的命運搏鬥,不同的兩面卻都是女性深刻的人性表達。

嚴歌苓選擇這些女性,不單只是她會寫,而是她需要她們的存在。

03


嚴歌苓說過,“搞創作,就該對自己狠一點。

想要筆下的女性形象千轉百回,光有自身體驗還不夠,為了創作,還需要更多。

初戀失敗,給了嚴歌苓極深的印象,但她始終不是苦情的女人。對於愛情,她從不畏懼。

拍攝電影《心絃》,她在上海電影廠的樓梯上遇到了自己的老鄉,李克威

兩人在樓梯間聊了一會兒,李克威突然漏嘴,說了一句河南話,讓她覺得特別可愛,瞬間就陷入了愛情之中。

這段愛情是最合乎心意的門當戶對。

兩個人的父母是世交,過去在鐵道工程創作組就相識,之後又一起寫了劇本《七個戰士和一個零》,一起給電影《避難》做編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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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避難》

1986年,兩人結婚了,然而這段婚姻並沒有像預料的天長地久。

不過三年時間,他們便分道揚鑣了,一個去了澳大利亞,一個去了美國。

1988年,張藝謀把《紅高粱》拍成了電影,作者莫言瞬間爆紅。嚴歌苓看看自己,這不又是文工團的翻版麼?

跳舞翻了車,婚姻也有了岔子,寫作不能再出差池。

這時候,正好美國有個人才計劃請她做訪問,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去了,發現美國那邊的寫作訓練更系統,這意味著更具挑戰,差的只是她的英語。

她需要壓力。

她買來了《新概念》,沒日沒夜學習英語,練習英語。

有一次,她去買魚,手裡抱著書,嘴裡揹著單詞,回到家才發現提了個空塑料袋。

就這樣廢寢忘食,一年零七個月的狠練,她考上了哥倫比亞藝術學院。

考上了,錢沒了,國內好不容易積累的一點點名氣在外國也不管用了,生活還在繼續,她怎麼辦?

嚴歌苓走了老一代留學生都會走的路。

去餐館刷盤子,去華裔同胞家裡做保姆。拼命幹活,賺錢不多,還被打劫過一次。周遭皆是破碎,淒涼,唯一能安慰她的只有寫作。

在打工期間,她不停地寫,彷彿一個溺水的人拼命敲打玻璃窗,想破開逃生。

學校裡,作業佈置她寫三頁,別人一目十行讀英語,她再痛苦,也要逼自己每天十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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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發狠,除了她對文學的追求,還有感情幻滅後的逃離。

隨著失敗而來,通常有兩條退路,退縮與前進。嚴歌苓顯然選擇了後者。

幸運的是在去美國的第二年,嚴歌苓遇上了第二任丈夫

勞倫斯

勞倫斯在外交部工作,會講八門外語,唯一的缺憾是,每幾年都會做一次安全檢查——檢查他的親屬關係,檢查他與何人交往。

嚴歌苓成為他正式的女友後, 檢查如井噴一樣紛至沓來,一會兒測謊,一會兒停職審查。

如此麻煩的戀愛關係,沒有擊退兩人的信心,反倒更加堅定了。

當時,勞倫斯對嚴歌苓明確表示,他們再這樣對你,我就把這狗牌(外交部工作牌)剪了。他真剪了四分之一,之後便收拾東西從大樓裡出來了。

嚴歌苓被這股愛的熱情感動了。

“他感覺還挺悲壯的,他為了我能這樣做我特別感動,這樣一個男人前程也不考慮了,將來做什麼啊。我從他身上看到一個理想主義的因素,愛情至上,他為了我犧牲一個男人最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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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歌苓和勞倫斯

長篇故事完結後,學校給了嚴歌苓全額獎學金。而這幾年的痛苦和心酸匯成的《少女小漁》小說原本,已經寄到臺灣。

1992年,小說拿下了臺灣的百萬文學獎,改編版權被李安買下,幾經轉手,來到了張艾嘉手裡,李安做了執行人。

《少女小漁》把劉若英送上了影后寶座,也讓嚴歌苓第一次在經濟上翻了身,她又有錢買新的裙子了。

也是在1992年,她與勞倫斯結婚了。

04


作家與常人不同的一點,就是他們同時擁有兩個世界,一個是延時的緩慢的現實,另一個便是激流勇進的精神世界。

在嚴歌苓的筆下,悲喜世事可以揉進字裡行間,個人情感也可以是素材之一。

與勞倫斯結婚後,她的

《無出路咖啡館》記錄下了兩人交往的點滴。

“他向阿書交待淺藍福特的種種怪癖,比如每次啟動它都會向後滑動兩英尺。他的睫毛有力地張著,使他有了一副極其聚精會神的面容。就在這個時刻,我向他發出了一個笑容。我一點兒準備也沒有,這笑容是走火出來的。”

女主人公想著,如果到了一個遙遠陌生的國度,還不去改變或推翻自己的曾經,這遠走高飛還有什麼飛頭,最終與她的外國男友分了手。

書中的嚴歌苓,有一種上帝般犀利的筆。

人物與環境,總是比現實生活中更狠更烈,有時,更是狠烈到彷彿在控訴自己現實裡的軟弱。

嚴歌苓曾說過:“寫作已經成為我的一種生理需求,哪一天沒有幾句神來之筆,我就睡不好。寫作給我快感,給我新生。有時,我覺得我活在自己創造的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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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電影《歸來》的原著小說《陸犯焉識》裡,被流放青海的留美博士有她爺爺的影子;

《一個女人的史詩》裡,相愛相殺的原型是她的父母;

《芳華》《灰舞鞋》裡有對初戀的呈現——但這一點很模糊,歲月見長,反覆訴說,很可能會被解讀為出於復仇的快感。

有了寫作,她才可以去重塑回憶,才可以把過去的缺憾補足。

而現在,她的許多故事都影視化了,更幸運的是,幾乎所有作品影視化的過程都是由大導演掌鏡。

寫作是必須品,因為寫作是一個由她掌鏡的世界,連同由此延伸出去的影視化,對於她來說,是最私人化人生範本的延伸,更是同齡人——第五代導演們——人生範本的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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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金陵十三釵》

很多人說嚴歌苓自律,說她是超人。

把故事創造出來,不管此後由什麼樣的方式呈現,對於創造它的獨立創作者來說,都是一次身心解放。

她可以蓬頭垢面,她可以心無旁騖,惡毒,純良,自殺,活著,私心爆棚的報恩以及委身於人卻又唾棄自己的軟弱,所有一切,無所不能,無比真實。

寫人性,寫生而為人的苦與樂。

在這個世界裡,如此創作不會受到道德綁架,不會有三觀正確的鞭撻,不會有黑白分明的指責。

天賦即自由,試問她怎會不自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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