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上海戰役革命英烈尋訪記:一場跨越70年的接力追尋

解放上海戰役革命英烈尋訪記:一場跨越70年的接力追尋

1949年5月9日,出征解放上海戰役前3天,張勇給新婚妻子吳興野的信(第1 頁)

解放上海战役革命英烈寻访记:一场跨越70年的接力追寻

70年前,在解放上海戰役的烽火歲月中,有許許多多浴血奮戰、英勇獻身的烈士。70年的歲月,把他們中很多人的姓名都淹沒了。有這樣一群人,他們多年來致力於先烈身份和事蹟的追尋,重新發掘出許多閃光的名字。

烈士墓前的誓願

1984年5月25日上午,上海北郊的寶山烈士陵園內,100多位從祖國四面八方彙集來到上海的老同志,正整齊排列在紀念碑旁。他們兩鬢飛霜,神聲莊重。這不是一支尋常的悼念隊伍,他們是1949年5月參加過解放上海的指戰員,在沉痛悼念為國捐軀的戰友。

青松肅立,翠柏垂首。致悼詞後,老同志們瞻仰烈士墓。他們虔誠地瞻仰著,仔細地辨認著,小聲地議論。他們在追憶當年悲壯激烈的戰鬥,在緬懷戰友的英烈事蹟,在尋覓烈士的英名……

“老邵,你發現了沒有?怎麼好多犧牲了的老戰友沒有英名?”原解放軍29軍261團組織幹事、上海市警備區離休幹部張文生對人事比較熟悉,他詫異地問身邊的戰友邵鴻淦。

邵鴻淦曾任261團機炮連指導員,後來是上海市對外供應公司離休幹部。他有些激動地說:“其他人不說,我親眼看見和親手料理的幾位烈士,怎麼墓碑上也沒有英名?”

原來老邵當年南下攻打上海時,負責261團的傷員轉送和登記處理烈士善後事宜。那一幕幕悲壯的場面,如刀刻似的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中。他忘不了三營副教導員曾幹同志:曾幹原是小學教員,是家中的“獨苗”,而且是“三房合一子”,父輩格外寵愛;可他毅然帶頭參了軍,1942年入黨,在月浦激戰中英勇犧牲。老邵曾冒著槍林彈雨搶運曾幹烈士遺體。

還有二營副營長馬飛,臨終前拉著老邵的手說:“好兄弟啊,我活不了,家裡的事就託付給你了,請代我照顧家人……”解放後,老邵還曾接濟過馬飛家屬,堅持與烈士老家的父母通信聯繫,戰友情誼延續了幾十年。

此時,老邵尋覓得格外細緻,他慢慢地走.細細地辨。可是馬飛、曾幹、邵金堯、張勇……這一個個英名,烈士陵園內竟沒有!老邵又細心地在墓地裡尋覓了兩遍,還是沒有!

老同志們的情緒有些激動起來,他們要求查閱陵園烈士名單。名冊拿來了,結果還是一無所獲!他們索性統計了—下:原29軍87師師部5名,259團4名,260團105名,261團5名,85師253團186名,總共載入“英名錄”的僅有305名,這與實際人數懸殊太大了。

面對此情此景,許多老同志痛心地流下了淚水。於是,一個誓願在他們心頭萌發:趁老戰友還健在,在有生之年,儘快把遺漏掉的烈士英名及其英雄事蹟徵集起來,補充到烈士陵園中去,教育後代,慰藉英靈。

兩千多個日夜的不懈追尋

之所以有這麼多烈士姓名遺失,是因為當年條件所限。

1949年5月27日,我人民解放軍第28軍、29軍,在攻克寶山、吳淞,打掃完戰場的當天,就奉命撤回到蘇州,稍事休整後,揮師南下,參加解放福建的戰鬥。

據當事人回憶,當時烈士的遺體,是用白布包裹,就地安葬的。烈士墓前一般是豎一根木板或竹片,上面寫上烈士的英名。待到1953年寶山烈士陵園移葬烈士屍骨時,許多材料已經殘缺不全;烈士墓前的木板、竹片因日曬雨淋已經腐蝕……

為了永遠留下這段珍貴的歷史,1985年,除了上海民政、黨史、部隊系統的全面摸底調查增補外,在滬的張文生、邵鴻淦、姜維清、楊炳榮、張維新等,成立了老戰友“淞滬戰役29軍87師英雄烈士史蹟徵集組”,開始全力征集線索。

然而,當年的戰友散居在全國各地,互相幾十年不通音信,給徵集工作帶來了許多困難。但老同志們沒人退縮。原259團軍醫、上襪一廠離休幹部楊炳榮,當年南下時腿負槍傷,走路有些跛。面對困難,他毫不退縮。他打趣道:“當年打寶山月浦,我們不怕飛機坦克,攻克明碉暗堡。今天我們難道還怕這些困難?!”

原87師260團衛生隊幹事、徐彙區離休幹部姜維清說:“我們的許多戰友為國捐軀,卻沒有名垂史冊,這更使我們活著的老戰友心裡感到難過;他們無名無姓,我們離休在家,能安享清福嗎?!”

短短兩年中,姜維清先後給老戰友發出600多封信。有一次,他收到一位老戰友的來信,提到江蘇啟東有位烈士叫黃鳳元,犧牲在寶山激戰中。老薑一對名單,並無此人,而260團2營機炮連有位烈士叫黃福元,也是江蘇啟東人。這一字之差,到底是2位烈士,還是同一人?為了調查清楚,他先後寫了3封信,最後終於搞清了:烈士黃福元,又名黃鳳元。

老薑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同時他腦海中也升起廠一個念頭:87師的指揮員有許多在蘇北、南通一帶入伍的,與其書信往返,不如親往走訪。於是,老薑自費赴南通、啟東、海門一帶,走訪老戰友和烈士家屬,一口氣補充了201位犧牲於解放上海戰役的烈士。

邵鴻淦一直在尋找的馬飛烈士也有了下落。據瞭解:馬飛在前線戰場負傷後,被迅速轉送到位於瀏河鎮的野戰醫院搶救,因傷勢過重在醫院犧牲,被就地安葬在太倉縣三家市烈士墓。這裡在2011年被確定為“太倉市愛國主義教育基地”。馬飛烈士的兒子聽說父親生前部隊的老同志在徵集解放上海戰役的烈士史料,翻出了精心保存近40年的兩封父親遺信和邵鴻淦當年寫給他們家的四封信,專程從安徽老家送到上海……

經過近2000個日日夜夜的奮戰,徵集小組發出信函2000多封,走訪調查行程幾萬公里,足跡遍及十多個省市,走訪了近千名親歷解放上海戰役的老戰友,取得了令人鼓舞的成績:新增補烈士英名780多人,比原來新增了兩倍多,與當年實際犧牲的人數已相差無幾。新發現的烈士中,有營級幹部6名,連同原有2名,共計8名;連級幹部原來沒有,新增40名;排級幹部新增100多名。

2005年3月,寶山區委、區政府決定在當年解放上海的主戰場籌建上海解放紀念館和《熱血豐碑——解放上海烈士英名牆》,鐫刻為上海解放英勇獻身的革命英烈名字,英烈的尋訪工作再一次啟動。

熱血豐碑,尋訪仍將繼續

2006年5月建成的《熱血豐碑——解放上海烈士英名牆》,上面鐫刻著近8000名為上海解放英勇獻身的英烈名字,包括:7800餘名解放軍烈士,72名隨軍支前幹部和民工烈士,100名上海地方烈士。這是迄今為止,上海規模最大、較為完整的一塊烈士墓碑。

筆者曾參與了徵集整理這些烈士英名的過程。記得在徵集過程中,有許多位老將軍,曾淚溼眼眶。比如海軍指揮學院訓練部副部長劉仲修將軍。

參加解放上海戰役時,劉仲修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第26軍77師作戰參謀。他有位老鄉叫張憲富,2個人一直是一起戰鬥、生活的好夥伴。他們都有一個理想:拋頭顱灑熱血,一定要解放全中國。他倆曾經約定,一定要英勇作戰,不怕流血犧牲。1949年5月,部隊終於打到了上海,張憲富犧牲在戰場上。

劉仲修將軍說,幾十年過去了,張憲富烈士的影子一直縈繞在他的腦海中。2006年5月,劉仲修應邀重訪上海戰地,在《熱血豐碑——解放上海烈士英名牆》的26軍烈士名單欄中沒有找到張憲富的名字。2007年7月,劉仲修應邀再次來到上海,他只有一個心願 —— 一定要在烈士英名牆上找到張憲富的名字。他冒著烈日,戴上老花眼鏡,仔仔細細地將名字一個個看過去,結果還是沒能找到。老將軍不甘心,擦了一把汗,又把近8000個名字一個個重新找一遍,終於找到了“張現富”這個名字(實際上就是張憲富,音同字不同。出生年月、籍貫、入伍入黨和犧牲時間、地點,全部一致。檔案材料證明是當時的口述之誤)。老將軍頓時淚流滿面,聲音哽咽。

正是因為有了無數個“張現富”獻出了寶貴的生命,上海、以及全中國才能得到解放,我們才能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在烈士英名牆上,還特意留出一塊空白處,用來增補新發現的為解放上海獻身的革命英烈。尋訪英烈的工作,永遠不會終結。

(作者繫上海市寶山區檔案局副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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