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生命教育和臨終關懷將近10年，兩年前朋友曾介紹一特殊患者：蘇女士、62歲、結腸癌術後半年，手術很成功康復也順利，但她總感覺生命大限已到，從診斷癌症那天起就開始做死亡前的準備，一直持續到術後半年多。困擾了整個家庭……
☝那天蘇女士由家屬陪同如約而至，兒子安排媽媽坐下後說：大夫我們需要您幫助。
問：願意說說您的情況嗎？
答：大夫、其實我沒啥事…是孩子們總感覺我心裡有問題，讓我來！
問：發生了什麼事嗎？
答：我得了癌症沒準哪天就走了，這人哪有不死的啊！我只不過想自己安排好後事，不給他們添麻煩…
蘇女士兒子迫不及待打斷媽媽的話，醫生、你不知道這半年來，我媽每天睡前都穿備停當、叮囑告別如，切記還有禮金未還、孫子照顧、房產證在哪兒、我走後彆著急送太平間，讓我在家多待會！這……顯然有問題。
母子倆你一言我一語中我瞭解了問題的梗概，但卻無法插嘴深入交流！我建議蘇女士：我們找個時間單獨談談！
再次見到蘇女士是一週後…
問： 今天兒子沒來會不會輕鬆些？
答：嗯、這孩子有點固執，其實我就是不想給他添麻煩，希望自己解決所有問題……
問：你替幫孩子做什麼了……
答：上半年我腹痛、消瘦查出結腸癌，我想癌症哪有治好的！60多歲了任務已完成知足！我不想看病住院，可兒子不幹像哄孩子一樣求我。為了不讓他難受，我答應做手術，躺在手術床上我想‘這麼多醫生圍著我’沒有痛苦的走也不錯……可幾個小時後我醒了！躺在監護室床上，被子下身體一絲不掛，身下墊了一個大的尿不溼。我摸了摸自己的身體…除了刀口輕微的疼其他都好…我想我即便過了手術這一關也是出不了監護室的！給我脫得一絲不掛，還有尿不溼，肯定是怕我嚥氣那一刻排洩物弄髒了床……可是兩天後我順利出了監護室。
問：手術後恢復順利嗎？
答：用我兒子的話說是恢復順利！我想都要走的人了順不順利無所謂，但是熬到術後十天，我出院了！
問：回家後你還在料理自己的一切？
答：是的，其實我不想孤獨的死在醫院，看病是為了成全兒子！偶爾慶幸能回來，我希望在熟悉的環境告別世界！可是我又擔心"身邊沒有醫生"萬一我還沒有死乾淨、就把我放進棺材，還沒有死乾淨、就把我放進太平間冰櫃，還沒有死乾淨、就把我推進焚燒爐……我害怕在那種絕望空間醒來，所以我每天睡覺前都要給兒子交代……
問：你認為怎麼才算是"死乾淨了……"
答：叫不醒、不喘氣、身體涼了、大小便失禁、皮膚蒼白或變紫暗……
問：您哪兒得來的這些知識？
問：大夫您知道1976年唐山地震嗎？
答：知道！
答：我是唐山人，我家5口人地震後就剩下我自己……突發的地震、醒來時全家都埋在磚石下。我爹媽離我遠一點能看見但夠不著，兩個妹妹和我睡一張床所以就在身邊，他們都在我眼皮底下…逐漸沒了呼吸、喊不醒、身體變涼、大小便失禁、從蒼白到紫黯……我是被救援隊抬出來的，當時我說"你們救我幹嘛？我家人在這兒……"再後來……我自己在這個世上活了40年……
對不起……
問：這些事給現在的家人說過嗎！
答：不說！他們都知道孃家就剩我自己，怕我傷心、不問、我也不提……。
大夫、得這病我沒負擔也不害怕，您不用安慰我，是孩子想多了…… 我就怕：我一時半會死不了讓孩子看著難受，我想自己乾乾淨淨的走，兒子不明白！
問：我很佩服您，如果您需要，我願意親臨您將來那個重要時刻，確保您走的乾淨再進入下一個環節。
另外、我想我們下週再見一次吧！我們想辦法讓您兒子明白……
答：謝謝、謝謝……
路桂軍：著名疼痛醫學專家，生死教育專家。北京清華大學長庚醫院疼痛科醫生，疼痛專業副主任醫師、北京醫學會心身醫學青年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中國腫瘤心理專業委員會青年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中國老年學會腫瘤專業委員會姑息與康復-常務委員，中國抗癌協會癌痛微創治療委員會委員，北京康復醫學會疼痛專業委員會委員，從事臨床疼痛工作20年，擅長慢性疼痛診斷與治療；專業方向周圍神經痛、頑固性腹痛、會陰區疼痛，微量元素中毒疼痛、情緒相關疼痛、腫瘤疼痛控制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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