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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伊姐（周桂伊） 杉姐
2016年，韓國作家趙南柱出版了小說《82年生的金智英》。
這本小說描述了一個普普通通的韓國女性金智英在結婚生子後的生活，結果卻在韓國引起軒然大波。
一些男性大肆宣揚，《82年生的金智英》撕裂了韓國社會，說這本書簡直就是無病呻吟。
韓國女子組合成員裴珠泫，在粉絲見面會上表示自己最近在讀這本書，隨後她的照片被剪碎、焚燬併發布到網上。
同名改編電影尚未開拍，飾演金智英的演員鄭裕美就遭到了瘋狂圍攻，有人威脅她“這是你的最後一部電影”。
男性給低分，女性給高分。
還有一些極端男性市民，在青瓦臺網站上請願禁止拍攝這部電影。
電影上映後，首日票房就超過《沉睡魔咒2》和《小丑》，拿下冠軍。有韓國媒體描述影院中的場面，“到了電影的後半部分，幾乎所有的女性都在抽泣。”
在NAVER（韓國電影評分網站）上，女性觀眾為這部電影打出的平均分是9.46，而男性卻是1.76，男網友留言稱該電影是“一群被害妄想症的狂歡，建議送她們去心理治療室”。
男性給低分，女性給高分。
由此可見，在這些男性眼中，女性因為生育失去工作、失去理想，甚至失去地位，都是她們身為女性必須承擔的。
上週，國內出了《82年生的金智英》資源，我第一時間看了。
女主人公金智英曾是一家知名宣傳公司的職員。
畢業時，因為被這家公司錄取，開心地和媽媽、姐姐抱成一團。
她在公司工作時的表現，幾乎可以用完美形容。
面對女領導的訴苦和懷疑，優秀的金智英相當自信：就算結婚生子，我也有自信能好好工作。
婚後的金智英被丈夫花式催生：我們就生一個，我會好好照顧你們。
但是，生完孩子之後，金智英在不知不覺和自然而然中，就變成了“全職媽媽“。
電影的最開始，就是金智英在家中一邊照顧女兒，一邊燙毛巾、打掃衛生、收拾玩具以及發呆。
帶孩子出去買東西的時候，想上個廁所，好不容易找到掛包的地方，但無處安置女兒，最後只能憋到回家。
丈夫下班回家後，又趕緊給丈夫準備飯菜。
一天下來忙到起飛，自己穿著髒兮兮的衣服，無精打采，女兒也經常崩潰。
過年去到婆家，智英小心定好鬧鐘，天還不亮就起床。
婆婆二話沒說，推給她一盆菜。
看著自己的媽媽要妻子大盆小盆地做飯，彷彿要把這一年的飯做完， 丈夫說，點外賣也很好啊。
婆婆馬上翻白眼反問，你這是在擔心我嗎?
丈夫幫著幹活，智英馬上不安地解釋，在家裡都是自己幹活。
婆婆陰陽怪氣地來一句：“我的兒媳真是有個好丈夫。”
小姑子來了要去幫忙幹活，婆婆馬上說：“坐著，你又不是在婆家。”
然後“吩咐”兒媳做點兒小零食。
一個人站在廚房裡幹活，看著婆家一家人歡樂的場景，智英的心裡其實很難過。
但此時此刻的她，只有一個本能想法：要完成兒媳的任務，連笑容也是。
婆婆好不容易送了智英一個禮物，還是圍裙，智英的笑容裡全是苦澀。
回到孃家的智英，一睡不起，再也不是那個賢惠能幹的智英。
整個故事，在金智英的現在時空和回憶時空來回穿插。
小時候的智英和姐姐打鬧，會被訓斥“不夠文靜”。
爸爸帶回來的禮物，只有弟弟的份兒。
高中時，智英被補習班的男同學跟蹤，卻被父親教育：幹嘛要去那麼遠的補習班，衣服要穿得得體，不能逢人就笑。
長大後，親戚來媽媽家做客，智英和姐姐會被訓斥”幹嗎叫年幼的弟弟搬東西“，但實際上這個“年幼的弟弟”，已經30歲。
在各種重壓下，智英開始出現人格分裂症狀，在婆家，她模仿著母親的口氣和婆婆說話：既然你的女兒來了，就該讓我的女兒走。
在丈夫面前，她成了昔日的學姐。
智英生病了，婆婆急忙給包藥，體現出了從未有過的“關心”，因為怕影響今後的生育。
智英的父親，對女兒的病絲毫沒有察覺，卻給身強力壯的兒子買了一整箱補藥。
丈夫意識到妻子出現了問題，三番五次叫智英去看心理醫生，幾次週轉，她終於接受了治療。
丈夫主動提出請一年的育兒假，之後再復職。
但婆婆馬上打來電話斥責智英是不是瘋了，太過分。
在這部電影中，女性因為結婚、生育遭遇的天然不公，不止體現在金智英身上，還有她的母親以及周邊的女性。
比如，體現在金智英的上一代，甚至上上一代。
金智英的母親之前是教師，生下兩個女兒、一個兒子之後成為全職家庭主婦，只能到處打零工，比如做縫紉工、服務員之類的。
婆婆說，希望兒媳還可以再生，美其名曰，“都是為了你好”，因為一個家裡至少要有四個男人。
比如，體現在金智英所在公司的整體氛圍。
男同事在網上發現本公司女職員被保安偷窺，不但沒有報警，還把照片分享給其他男同事。
被迫帶著孩子去上班的女職員，會被男同事說，她之前很努力的，現在怎麼成這樣了。
是啊，沒辦法，孩子雖然生下來了，但一會兒鬧水痘，一會兒手口足，發燒、感冒、咳嗽，哪個能往學校送。
甚至體現在未婚女性，對待“金智英們”的集體不友好。
金智英帶著女兒去買東西，會被人叫做“媽蟲”，大家恨不得找一個無兒童區去消費。
當金智英一整天都在準備飯菜、照顧孩子、採購等事情裡旋轉，終於可以喘口氣，推著孩子在路邊坐下，喝一杯咖啡時，周圍女人發出了羨慕的聲音：“真羨慕這些媽蟲，每天什麼都不幹，拿著老公的錢到處轉悠。”
而那杯咖啡，只相當於9塊錢人民幣。
最為難女性的，有時候恰恰是女性本身。
去年，韓國生育率跌至0.98，也就是說，育齡女性的平均子女數低於1。
這是韓國1970年代開始生育率統計以來的歷史最低點，也是全世界最低，韓國也因此成為世界唯一一個生育率低於1的國家。
生育本是符合自然規律的一件事情，但是隨著整個社會女性意識的覺醒，生育變成了一種“痛”。
可是細想一下，中國的情況又好到哪裡去呢？
- 在大家都還是學生的時候，學校裡有很多優秀的女同學，她們成績好，還擔任班長、學習委員、團支書等重要職務。但走入社會才發現，即使自己再優秀，公司都會優先考慮男職工，因為他們可能會“長期留下”。
- 走進婚姻才發現，即使自己再優秀，一切也都還是要以老公為中心、以孩子為中心、以婆家為中心。
甚至在男性違背契約精神背叛自己的時候，整個社會也會找自己的原因：“一定是你做得不夠好，不然為什麼別人就不會被拋棄？”
與原著小說的尖銳相比，電影《82年的金智英》裡其實有溫暖的地方。
比如，當大家都在質疑為什麼智英的姐姐還沒結婚時，媽媽卻說：“有能力，自己過也不錯。”
為什麼鼓勵女兒單身？因為媽媽自己就是被婚姻、家庭剝削的直接受害者啊。
看著女兒沉淪，丈夫卻只在乎兒子的感受，她歇斯底里地與丈夫爭吵。
又比如，金智英的丈夫在電影裡是個非常負責、照顧金智英感受的人，他甚至在公司舉辦了一場“反對性騷擾”的講座。
耐人尋味的是，講座期間，有男同事抱怨，這樣的講座意義在哪裡，誇張地表示“我希望自己出生在朝鮮”，另一個同事回答：
“時代變了，講座就是講給你這樣的男人聽的。”
真希望韓國男性不用那麼恐懼這部電影，至少它並沒有刻板極端地醜化男性。
我注意到一個小現象，在韓國，那些抵制的男性網友，甚至仿照《82年生的金智英》寫了一部名為《90年生的金志勳》的小說，內容是90年生的韓國男性“悲催血淚史”，例如強制服兵役、結婚要求男性出錢辦婚禮、買房買車等等。
但男性從來不會去思考，當我們提倡“兩性互相尊重”的時候，受益者從來不止於女性，因為只有當“女性只能承擔家庭重任”時，這個社會才“無法接納男性失敗”。
大家都充滿恐懼吧，可是，負重而無法言語的男性，和痛苦而無法言語的女性，要做的不是爭吵，而是和解。
電影《82年的金智英》沒有吶喊咆哮，情緒極端，也沒有一直列舉產後抑鬱跳樓的例子打弱者牌，細膩而客觀地展示我們共同的困境，就夠了。
金智英是韓國人名字裡最普遍的那種，類似中國的王芳、李娜、張敏，所以金智英的困境，代表著整個東南亞女性的困境。
這個世界會更好嗎？不知道啊。
讓自己變得更強大，對他者更加寬容，對世界抱有更多信心，可能是金智英們除了痛哭，唯一能做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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