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入尋常百姓家”——劉禹錫《烏衣巷》的惆悵思緒

“飛入尋常百姓家”——劉禹錫《烏衣巷》的惆悵思緒

詩豪劉禹錫

中唐詩人劉禹錫,年輕時與柳宗元同榜進士及第,同入御史臺,又在同一年因為王叔文的“永貞革新”,釀成“八司馬事件”,同時被貶謫出京。十年後返京,寫了一首桃花詩:

玄都觀桃花

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觀裡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

因為諷喻當朝權貴,得罪宰相武元衡,再次被踢出京城。

寶曆二年(826年),劉禹錫奉調回洛陽,任職於東都尚書省。從初次被貶到此時,前後共歷二十三年。然後他跑到十三年前的玄都觀,又寫了一首桃花詩:

再遊玄都觀

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淨盡菜花開。

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

可以想見他在二十三年後的得意心情,終於熬死了那些對付他的人。這在很多人看來是典型的政治不成熟,但是他就是這麼個性情中人,才高、全然不在乎功名利祿,卻又一直在官場打滾,抽空還發掘了竹枝詞,成為一代“詩豪”。

“飛入尋常百姓家”——劉禹錫《烏衣巷》的惆悵思緒

從劉禹錫的作品中我們很難看到低沉、喪氣的句子,就算是白居易在嘆息他的年華浪費在貶謫官途:“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他也只是笑笑,痛飲並留下千古名句:“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這是一個即使境遇再慘也不悲傷哀怨,充滿樂觀的,但又絕不向權貴低頭的臭文人。

《烏衣巷》

為什麼在說《烏衣巷》之前要說這麼多呢?

因為這首詩正是劉禹錫二十三年後返京途中路過南京的時候寫的《金陵五題》中的第二首。

我們可以想見他站在烏衣巷口的心情。雖然滄海桑田,不墮青雲之志,雖然苦盡甘來,不忘風雨來路。

劉禹錫的詩歌創作在中唐是走出了自己的路子的。盛唐以降,古體詩也好,格律詩也好,各種格式和花樣已經被李白、杜甫這些人寫到了盡頭。中唐詩人無論再如何努力,都無法企及大李杜的高度,那麼在這樣的環境下,中唐詩人要如何闖出自己的路子,才不會被前人掩蓋呢?

“飛入尋常百姓家”——劉禹錫《烏衣巷》的惆悵思緒

中唐詩人選擇了題材上面的專精,在前輩詩人沒有達到的某一個層面上拓寬深挖。比如李益就選擇了用七絕寫邊塞詩,白居易選擇了新樂府,李賀則選擇了神鬼之語,而劉禹錫,選擇了用七絕來懷古。

​《烏衣巷》正是他最擅長的懷古七絕。

唐人寫懷古,大都是追憶六朝繁華。其實中唐詩人懷念的是盛唐,但是總不能直接說今不如昔吧,所以懷念舊朝風華就成了大家的藉口。像白居易一開口就是“漢皇”,實際上都知道說的是唐明皇。

劉禹錫寫的這首懷古,就是懷念六朝。這也因為金陵正是六朝古都。

而詩中提到的“朱雀橋”、“烏衣巷”都是六朝高門大戶,大將貴族聚居的地方。魏晉六朝,一直都是門閥政治,而六朝最尊貴的門閥就是王導、謝安兩家,冠蓋如雲,才子輩出。他們的居住地方相當於咱們現在的軍區大院,或者是政府家屬區。

“飛入尋常百姓家”——劉禹錫《烏衣巷》的惆悵思緒

可詩人看到的是什麼情形?“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這些曾經繁華熱鬧的去處,如今卻是野草橫生,籠罩在落寞夕陽之下,顯示出無比淒涼的黃昏景象。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這些六朝時期高門大戶,權宦之家的燕子啊,現在也飛進普通老百姓家了。

門堂里弄的飛燕,寫出了幾百年的滄桑歷史感。燕子自然不是當年的燕子,門第也早就不再是當年的門第,很顯然,這朱雀橋邊,烏衣巷口早就變作平民聚集區了。

他寥寥幾筆,就像拍電影的長鏡頭一樣,隨著燕子在空中起舞,將烏衣巷口的背景在時空中精妙切換,我們從燕子的視角,飛入尋常百姓家,卻發現這是多年前的名門大戶,如今已經破落不堪,只餘夕陽殘照,心中回憶起當年重樓掛彩,雕樑畫棟,心中悵然若失,一口氣也終於嘆了出來。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世間萬物,須臾風雲變幻。我們透過《烏衣巷》中的燕子,可以看到劉禹錫隱藏在隨遇而安、萬事無所謂的態度之下的小小遺憾。

二十三年,人生有多少個二十三年呢?

你以為他真的不在乎這三分之一人生的虛度?

“飛入尋常百姓家”——劉禹錫《烏衣巷》的惆悵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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