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四友”:一代宮廷文人團體的成長逆襲之路

“文章四友”的名稱,最早出現在《新唐書•杜審言傳》中:

(杜審言)少與李嶠、崔融、蘇味道為文章四友,世號“崔、李、蘇、杜”。

“崔、李、蘇、杜”分別指的是唐代文人崔融、李嶠、蘇味道、杜審言。其中李嶠年齡最長,其次杜審言、再次蘇味道,崔融年齡最小,他們的排名顯然不是按照年齡的長幼排列的。

“文章四友”:一代宮廷文人團體的成長逆襲之路

文章四友

從他們的文學才華而言,杜審言的文學才能絕不是最末者,

他的五言、七言律詩頗多讚譽。因此他們的排名並不一定反映文學才華的高低,有可能結合了四人的政治地位,正如崔融、李嶠、蘇味道都曾任鳳閣舍人,官至宰相,而杜審言的官位相對而言較為低微,故有此排列。

也有可能排名不含有高低之說,只是與姓氏的讀音有關,便於誦讀,朗朗上口。

“文章四友”因宮廷詩人的身份,招致一些評論家的貶低,不像“初唐四傑”(王勃、楊炯、盧照鄰與駱賓王)那樣享有較高的讚譽。

更遑論陳子昂、高適、王維、李白、杜甫等唐代詩壇上的大咖。

那麼,如何看待“文章四友”的身份地位、文學才華以及他們通過詩歌創作,最終立足在大咖雲集的唐代詩壇上。接下來,讓我們一起探究。

才華出眾,友誼深厚是“文章四友”最鮮明的成長共性

“文章四友”都是進士及第,他們之間的交往長達數十年之久。

李嶠和蘇味道二人相交最早。因為他們二人同屬趙郡的老鄉,少年時俱以文辭知名,《新唐書•蘇味道傳》中載:“(蘇味道)九歲能屬文辭,與里人李嶠俱以文翰顯,時號蘇、李。”二人又都考中進士,高宗麟德元年(664年)李嶠進士及第,總章元年(668年)蘇味道進士及第。他們的交往最遲不晚於兩人進士及第。

李嶠年長,他在崔融初入仕途時就登門拜訪。高宗儀鳳二年(677年)任三原縣尉的李嶠,前往夏縣拜訪時任縣尉的崔融,作《與夏縣崔少府書》中雲:“道或乖,膠漆不能同其異;志苟合,楚越無以異其同。萬里比鄰,寧須群聚而會?”崔融給李嶠的回信《報三原李少府書》中寫道:“載勞翰墨,同聲相應。……士大夫相知,何必垂髮齊年,拊手塵遊。”這次拜訪兩人雖沒有見到,但是後來兩人書信往還,相互讚賞,滿懷結友的真心與誠意。

杜審言與蘇味道、崔融之間也有很深厚的友誼。杜審言《贈蘇味道》詩,寫於高宗調露元年(679年)蘇味道隨吏部侍郎裴行儉征討突厥,久戍未歸,杜審言懷念軍中的老友,寫詩寄贈。

垂拱元年(685年),崔融從洛陽赴涇州為官,杜審言有《贈崔融二十韻》送別,詩中回憶:“十年俱薄宦,萬里各他方。”即使十年間各自在異地做官,也不曾忘記向遠方的朋友道聲珍重,相互勉勵。崔融也寫了《留別杜審言並呈洛中舊遊》詩贈給杜審言,其中“斑鬢今為別,紅顏昨共遊。”從詩中所詠可見他們“十年”的友誼既深且久。

李嶠、崔融曾一起修撰《唐書》。景龍二年(708年),修文館置大學士、學士和直學士官職,李嶠與杜審言又在同館任職,相互切磋,關係日益篤厚。崔融曾以著作佐郎的官職向武后引薦杜審言,武后召見杜審言,加以重用,拜著作佐郎,不久升遷膳部員外郎。

崔融早逝,杜審言服緦麻送孝。《新唐書•崔融傳》中載:“(崔融)絕筆而死,……膳部員外郎杜審言為融所獎引,為服緦麻。”披麻戴孝是家族裡嫡親長輩逝去,晚輩為之應盡的孝道。杜審言年長於崔融,肯這般折節為友,令人泣淚沾襟。可見崔、杜二人相知之深,在“四友”中二人的關係最為親密。

“文章四友”都是進士及第出身,及第之後都經歷了一段或長或短的下層官吏生活,之後都是憑藉文學才華被武后招用,服務於朝廷,即宮廷侍從文人。

他們或同署共事,或贈答唱和,“勿嗟離別易,行役共時康。”(杜審言《贈崔融二十韻》)“四友”雖不能長相聚首,但是友情卻不以行跡的遠近為親疏,能讓他們的交往達到忘形、忘年的境界的,正是彼此間相互褒揚的文學才華,而且相互贈答的詩文正是他們以文會友,相知相惜,引為知己的佐證。

以文會友,在文學上同聲相應,“文章四友”結成了一個文學團體

唐人以“文章”稱詩歌,《全唐詩》今存“文章四友”的八首唱和贈答詩分別是:

李嶠的《酬杜五弟晴朝獨坐見贈》、《和杜學士江南初霽羈懷》、《和杜學士旅次淮口阻風》、《奉和杜員外扈從教閱》,杜審言家中排行老五,做過膳部員外郎,李嶠與杜審言曾同館任職,酬贈唱和詩較多。崔融的《留別杜審言並呈洛中舊遊》,杜審言的《贈蘇味道》、《贈崔融》、《贈崔融二十韻》詩篇。

從詩歌寫作時間來看,他們文學創作上的一致性和友誼穩固性的形成是在“四友”的中、晚年,即武后與中宗時期。

在武后與中宗時期,“四友”經歷了仕途上的升遷與貶謫,以詩歌相互砥礪,表達深厚的情誼。在詩歌創作上也不再侷限於宮廷應制生活,而是在邊關的景色中融入了詩人建功立業的壯懷,在羈旅行役中抒寫自然界的無限風光。

“文章四友”:一代宮廷文人團體的成長逆襲之路

自然界的無限風光

“四友”詩中有“雨雪關山暗,風霜草木稀”(杜審言《贈蘇味道》)描摹邊地的苦寒,在這樣嚴寒的環境中,突顯好友在戰爭中英勇善戰的場景,“據鞍雄劍動,插筆羽書飛。”一個揮劍殺敵,飛羽傳書的將帥形象躍然生動。

“四友”詩中“祖帳連河闕, 軍麾動洛城”(杜審言《送崔融》)描繪威武雄壯的出征場面,“旌旃朝朔氣, 笳吹夜邊聲。”還有雄奇的邊塞風光,“坐覺煙塵掃, 秋風古北平”詩人最後抒寫軍隊平定邊塵的豪邁情感。

“四友”詩中“岸回帆影疾,風逆鼓聲遲。萍葉沾蘭槳,林花拂桂旗”(李嶠《軍師凱旋自邕州順流舟中》)詩人隨軍凱旋而歸,坐船順流而下,沿途南方水鄉的自然風景盡收眼底,傳達著得勝歸來的喜悅之情。

“四友”中,蘇味道有邊關征討突厥的經歷,崔融也有出塞東征契丹的經歷,李嶠、杜審言也有隨軍出征的經歷。他們在贈友詩中表達了詩人渴望投筆從戎,報效國家,建功立業“方期來奏凱,歌舞共春輝。”這也是大唐文人共有的時代情懷。

“文章四友”:一代宮廷文人團體的成長逆襲之路

報效國家,建功立業

“文章四友”曾受到武后的賞識和提拔重用,官位顯赫。後又結交武后的寵臣張氏兄弟,他們在武周朝中的地位,舉足輕重。(這也是後人詬病的原因)可是神龍宮廷政變後,唐中宗繼位,武后勢力受到打壓,“四友”被貶謫邊遠地區,其中杜審言最嚴重,一直流放嶺南峰州。

他們描寫貶謫途中見到“仲冬山果熟,正月野花開。積雨生昏霧,輕霜下震雷。”(杜審言《旅寓安南》)南方獨特的自然景物和氣候特徵,還有江河渡口那噴薄壯觀的景物,“江路一悠哉,滔滔九派來。遠潭昏似霧,前浦沸成雷。”(蘇味道《九江口南濟北接蘄春南與潯陽岸》)“江聲連驟雨,日氣抱殘虹。”(杜審言《度石門山》)

面對這些雄奇壯觀的景物,常年生活在北方的詩人卻產生“故鄉逾萬里,客思倍從來”(杜審言《旅寓安南》的思鄉之情。

“四友”對京都、故里的懷念,有著淡淡的惆悵,卻無過多的悽苦怨懟。“城邑高樓近,星辰北斗遙。無因生羽翼,輕舉託還飆。”(崔融《吳中好風景》)詩人用平和流暢的語言,表達悠遊曠達的心境。

“四友”在文學上同聲相應,特別是貶謫生活改變了他們的命運,也成就了他們的詩才。詩論家嚴羽在《滄浪詩話》中寫道:

唐人好詩,多是征戍、遷謫、行旅、離別之作,往往能感動激發人意。

“四友”用詩歌描繪自然界的山川河流,突破了初唐宮廷詩的藩籬,提升了詩品。

“文章四友”的藝術創作與成就,使其立足於大咖雲集的唐代詩壇

“文章四友”的宮廷文人身份,使其詩歌創作內容在數量上多是表現宮廷生活,而表現社會生活的畫面較少。若僅以創作內容的社會階級論為評價標準,這勢必影響了後人對“文章四友”藝術成就的公允評價。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指出:

昔人論詩詞,有景語、情語之別。不知一切景語,皆情語也。

詩歌中借景抒情,寓情於景的藝術表現手法,可以使景與情達到和諧統一,從而產生回味無窮的藝術感染力。“文章四友”的詩歌創作有其不可低估的藝術成就:

首先,“文章四友”擅長寓情於景的藝術創作,在自然景物中融入詩人真摯深沉的情意。

“四友”詩中“遲日園林悲昔遊,今春花鳥作邊愁。”(杜審言《渡湘江》),詩人眼前鳥語花香的春景,卻無心賞玩。因其在貶謫之地,自然激發邊地的哀愁。這樣的詩句是能讓人聯想起杜甫的“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春望》)來的。“人隨轉蓬去,春伴落梅還。白雲度汾水,黃河繞晉關。”(李嶠《又送別》)詩人借自然環境的描寫與物候的轉換,表達與友人難捨難分的離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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寓情於景的藝術創作

在宦海中沉浮的人生,離別是無奈的境遇。“四友”詩中偏好以明月、青山與白雲等自然景物為情感寄託,慰藉無盡的思念,“他鄉有明月,千里照相思。”(李嶠《送崔主簿赴滄州》),“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蘇味道《正月十五夜》),“明月臨溝水,青山幾萬重。”(李嶠《餞駱四》)“別後青山外,相望白雲中。”(李嶠《送光祿劉主簿之洛》)語言簡潔輕快,感情真摯自然。

詩歌是抒情的藝術。“四友”詩中寫友人送別,寫貶謫流放的詩作,在花草樹木,山川河流等自然景物中融入了詩人真摯自然的離別之意、思鄉之情。相對於龍宮鳳闕,池苑臺榭的宮廷生活而言,“四友”這些詩作的數量雖不多,卻具有不可低估的藝術價值。

“文章四友”:一代宮廷文人團體的成長逆襲之路

在山川河流中寄託思鄉之情

其次,“四友”筆下雄奇闊遠的審美境界

“四友”詩中還有描寫邊塞山川、軍旅生活的詩作,相對於宮廷詩典麗華貴的詩境而言,這些詩作拓展了詩歌的藝術空間,具有雄奇闊遠的審美境界。

“四友”詩中“關頭落月橫西嶺,塞下凝雲斷北荒。”(崔融《從軍行》),“月生西海上, 氣逐邊風壯。”(崔融 《關山月》)這樣的詩句,會讓人聯想到李白的“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裡,吹度玉門關。”(《關山月》)李白的《關山月》顯然受到前人崔融壯闊詩境的影響。

“四友”詩中“楚山橫地出,漢水接天回。”(杜審言《登襄陽城》),“石門千仞斷,迸水落遙空。”(杜審言《度石門山》),“遠潭昏似霧,前浦沸成雷。”(蘇味道《九江口南濟北接蘄春南與潯陽岸》)壯闊的自然景象與詩人雄渾的氣魄結合在一起,形成了詩歌雄奇闊遠的詩境。

“文章四友”:一代宮廷文人團體的成長逆襲之路

雄奇闊遠的詩境

“文章四友”生活在初唐向盛唐過渡的蓬勃向上的時代,“一朝棄筆硯,十年操矛戟。豈要黃河誓,須勒燕然石。”(崔融《塞垣行》),“寧獨錫和戎,更當封定遠。”(杜審言《送和西蕃使》),成為“四友”渴望投筆從戎,報效國家的崇高理想,他們筆下雄奇闊遠的審美境界,至今讀來令人蕩氣迴腸。

結語:

“文章四友”進士及第,武后至中宗時期重要的宮廷詩人。他們才華出眾,以文結友,相互勉勵,友誼深厚久遠。“文章四友”在文學上同聲相應,形成一代宮廷文人團體,從題材選擇到表現手法到審美情趣交互影響,雖然“未唱出更宏亮的聲音”(袁行霈語),但是他們的藝術成就斐然,得以躋身並立足於大咖雲集的唐代詩壇。

參考文獻:

《舊唐書》

《新唐書》

《大唐新語》

《全唐詩》

袁行霈《初唐詩歌的創作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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