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綠浮芳
記得當初看瓊瑤劇,才知一句“庭院深深深幾許”。
《蝶戀花》 (宋)歐陽修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 樓高不見章臺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 亂紅飛過鞦韆去。
玉勒雕鞍:鑲玉的馬籠頭,雕花的馬鞍,指華貴的馬車。
遊冶處:歌樓妓院。
章臺路:漢代長安有章臺街,為歌伎聚居之所。
是首閨怨詞,女主人公獨居庭院,遙見章臺丈夫留戀聲色不歸的幽怨!
1 一妙,“庭院深深深幾許”,
三“深”字連用,有意味。。
前兩個“深”字,形容詞,是幽深寂寥之意,寫出怨婦獨居庭院,空虛寂寞,冷清異常。
最後一個“深”字,動詞,寂寥到何種程度。
“深幾許”是幽長的拖音,無限的淒涼!
是獨居怨婦深感孤寂而無可奈何的發問,苦苦追尋,又帶著沉重的嘆息與些許的絕望。
一開句便如此幽怨,營造了一種悽傷而絕望的味道,夠煽情!
李清照曾讚賞這一句:“予酷愛之。”甚至和了一首《臨江仙 庭院深深深幾許》。
或許她的“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七組疊字連用,為一較高下。
回答得也巧妙。
“楊柳堆煙 ,簾幕無重數”以形象準確的描繪來作答,
就像層層楊柳堆起的煙雲,一重重簾幕無以計數。
“無數重”與“深幾許”,相映成趣。
怨婦是有多少幽怨孤寂啊,連這幽深的庭院與如煙的楊柳,如此春景都黯淡失色。
“玉勒”又寫出“怨婦”的對象尋歡作樂的情景,與寂寞獨處的怨婦處境形成鮮明強烈的對比。2 二妙:“雨橫風狂三月暮”
三月,暮春,風雨猖狂,亂紅墜地,毫無憐香惜玉之心。
這是有所指的。
外在自然的無情,是怨婦遭棄,悽風苦雨的處境。
春去匆匆,無計可留,是怨婦青春易逝,美人遲暮的無奈。
女子孤弱,怎能禁受狂風暴雨的侵襲!
如同囚徒般困在深閨中的怨婦只能以淚洗面,備受摧殘。
與李清照“昨夜雨疏風驟”,異曲同工。
3 三妙:“淚眼問花花不語 ,亂紅飛過鞦韆去”
正是傷心時,又見亂紅凋敝,彷彿看到了遭棄的青春不再的自己。
“淚眼”,因花落而落淚,因落淚而問花,花竟無語,不但不語,且又亂落,飛過鞦韆,凋零一地。
“問花”,是因人與花同病相憐!
怨婦有惜花之心,奈何落花卻無情!
人愈傷心,花愈無情,徒留人自問自答空淒涼。
“鞦韆”,它可是年少好時光的承栽物與見證物,如今物是人非,落紅滿地,又在幽怨中平添一份遲暮的蒼涼!
孫麟趾在《詞徑》中評價:“以渾厚見長,詞至渾,功候十分矣。”
歐陽修將怨婦寫得悽美動人!
如此曲筆,是詞人個人抱負得不到施展,君子遲暮的深深憂傷。
男詞人寫閨情,總覺得比女詞人還有味,
比如李白“但見淚痕溼, 不知心恨誰”,那一顰一蹙,總讓人心生憐憫,無限遐想!
寫得如此生動形象,細膩入微,也是詩詞的一大特色。
然而,他們寄託的是君子懷才不遇,不得賞識的深意!
一綠浮芳
問題:“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為何歐陽修《蝶戀花》這兩句最為詞評家讚賞?
前言
一定有個比較才有最受讚賞的評價,這兩句就不和別人比了,就比一比這首詞裡的其他句子。先看看歐陽修的這首《蝶戀花》
一、李清照最喜歡 庭院深深深幾許
雖然題主認為後面兩句最受讚許,但是蘿蔔青菜各有所愛,李清照卻喜歡第一句:
歐陽公作《蝶戀花》,有“深深深幾許”之句,予酷愛之。用其語作“庭院深深”數闕,其聲即舊《臨江仙》也。李清照特意在自己的作品中借用了這句話。
感月吟風多少事,如今老去無成,誰憐憔悴更凋零,試燈無意思,踏雪沒心情。
還有這首《臨江仙》
二、淚眼問花花不語 亂紅飛過鞦韆去
明末清初文學家毛先舒在《古今詞論》中讚揚了這兩句:
永叔詞雲“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此可謂層深而渾成。何也?因花而有淚,此一層意也;因淚而問花,此一層意也;花竟不語,此一層意也;不但不語,且又亂落,飛過鞦韆,此一層意也。人愈傷心,花愈惱人,語愈淺而意愈入,又絕無刻畫費力之跡,謂非層深而渾成耶?毛先舒認為兩句之內有多重意思,淚眼+問花+花不語,這是三層意思,亂紅+飛過鞦韆去,又加了兩重意思。
可以看出6重詩意, 主人公有感於風雨春暮而流淚,問花是問什麼呢?不知道,作者也沒有寫出答案。只是說了花不語,花並沒有回答。詩人用一個“亂”字形容風雨中的花,紛亂的花兒被風吹過了鞦韆。
詩人寫落花,不說花被風吹走,而是花主動飛走,彷彿是一個掌握了自己命運的花一樣,這兩句都是擬人的手法。
結束語
俞陛雲在《唐五代兩宋詞選釋》中說:
此詞簾深樓迥及“亂紅飛過”等句,殆有寄託,不僅送春也。景中情不僅是相思惜春之情,也有可能是作者對於生活和事業的一種寄託。
@老街味道
老街味道
語出歐陽修名作《蝶戀花·庭院深深深幾許》。說到為詞論家所讚賞的地方,第一個應該是《蝶戀花》的開頭一句。光是李清照就膜拜的不行,其作《臨江仙》詞序雲:“歐陽公作《蝶戀花》,有‘深深深幾許’之句,予酷愛之,用其語作‘庭院深深’數闋。”現在能看到的就有兩首《臨江仙》用到了這一句。言情天后瓊瑤阿姨,一本書的名字就叫《庭院深深》。可見歐陽修此詞的影響。也可見其開篇的精彩。
回到題主的問題,沒有提第一句,只說到最後一句,的確也是該詞廣為稱讚的地方。這也說明歐詞的經典,不止個別地方好。針對這最後兩句,好在哪裡呢?
看過全詞就知道,之前的整首詞,都在為這兩句層層鋪設。上片前三句言人鎖深閨的不自由,四、五兩句又突出丈夫的不靠譜,只顧著自己玩,不理她,還是到外面找樂子的那種(章臺類似於現在的紅燈區)。這就使女主人公更加孤單傷情。
到了下闋,詞人轉入環境的烘托,進一步營造慘淡的心緒。為此,詞人將暮春、黃昏與風雨一併寫來,當然是虛寫,只為了反襯內心的凌亂不堪。最後兩句引出暮春的落花,既水到渠成,又是深入高潮的必然。
此時,落花已經成了唯一的寄託,淚眼相問已是傷婉至極,花不語又傷一層,但詞人還不放過,還要把那種難過再推一步:“亂紅飛過”,儼然連花兒也不願呆在原地,伴人片刻。人、花、淚,就這樣深深地定格在了鞦韆上。畫面、情調、詞境,也完全互融了。
附詞: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詩詞桃花源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
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歐陽修的這首蝶戀花開篇連疊三個深字,起手便已吸睛。李清照也曾表示非常酷愛,多次借用這首句,做臨江仙數闕。
這是一首閨怨詞。首句連用三個深字,寫出了庭院的幽深。前半闕充分寫出了舊時婦女的閨閉,無奈,以及對自由的渴望。
下半闕情境結合,可謂完美之作。惜春,嘆春,無力挽春。已是三月暮春時候,恰逢黃昏,落花飛過鞦韆。問怎樣才能留住春呢?這裡的春字可有多種理解,也是全篇最妙之處。光陰似水,風雨無情。哪有什麼一成不變的相守。花兒落了,春天離開了。又是一輪春歸去,同時帶走的也是那如花似玉的嬌顏,還有那曾經巫山雲雨的纏綿。怎能不叫人惋惜感嘆。
下半闕用詞之講究,言情之深厚,情境結合之完美,讓人陶醉。可謂千古妙筆。而尾句,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全詞的關鍵所在。惜,怨,無奈。皆在其中。採用擬人化的手法,淚眼問花花不語。又表現出了那其中的無奈中的無奈。除了問花我還能問誰呢?庭院深深深,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也就只有這花兒,不知道對它訴說了多少的閨語怨言。而它也只能聽著,又能跟我說點什麼呢?無奈,無奈。如今春去,就連這花兒也要離去了。怎能不叫人惋惜感嘆。
全詞皆妙,首尾出神。不虧為千古名篇。花間詞之典範。充分寫出了古代婦女的閨閉,幽怨,惜花,嘆春。以及對自由的渴望,還有那種種的無奈。
白菜帥
尤其是本詩下半闕與之相銜的前三句,“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更能體現出古代東方之美的女性們,在封建意識的封閉下被禁固在深宅大院裡,對期盼的人不能來,對賞心悅目的花又無法挽留而去的那種淒涼情景……。這怎能不扣住讀者們的心絃而隨之“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暮無重數”的“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得這般讓人“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地使人傷春悲秋、心隨泣,淚溼衣襟讚詞美吧……?
然而既便是變遷到高科技、高文化時代的今天,忙忙碌碌生活於現實的人們,尤其是天各一方有情的人,有誰能不為之“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觸景生情於自己的心情意境、而去遐思而又讚賞詞意深美呢?當你忙於工作及事業,無閒顧及到ta的時候…;當你有意無意冷落了ta…;當你三心二意心魂不定用時間煎熬著ta…;特別是那些愛玩弄感情的偽君子、正在攜人花前月下戲弄那個她……一一可都曾想過那個愛戀執著你的人,是不是也在:“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只見葉落無君影,寒心死去求君還;盼得梅枝花綻放,化做雪飛捧君紅……呢?
華山論壇論劍
我僅是一個小小的平頭百姓,一個極普通的詩詞愛好者,也很讚賞歐陽修的這一首《蝶戀花》,何況是極有水平的詞評家,必然更加稱讚欣賞了。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
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歐陽修這一首《蝶戀花》,頭尾我都十分喜歡。深深深幾許,我特特喜歡!歐陽修的“花間詞”我都很愛讀。賞花惜春,閨怨幽會,離愁相思,普通人誰沒有?歐陽修寫出一般人寫不出的普通人的心聲,還寫得這麼風流婉約,情意綿綿,這麼有韻味,誰讀了沒共鳴,不讚好?
歐陽修假借女子之口寫春怨和春愁,開篇就以問句寫出愁情,連用三“深”真是絕奇了,一層層遞進氣勢,加重語氣,讓意境變得更加深遠,給人更多緊迫感。“深”又一語雙關,既有庭院幽深,又有內心深沉的愁苦,很值得揣摩把玩。到後“淚眼問花花不語”就更有意思了,問得無端,卻善於移情,總結式概括了人的痴情,讓人共鳴,情感再起波瀾。怎麼想象都可。“亂紅飛過鞦韆去”既是對“雨橫風狂”真情實景的再現,也表現了女主人公命運像“亂紅”一樣悲慘,預示人的青春韶華一去不返,暗示了人與花同悲歡共命運,讓人聯想無數。
春天將逝,紅顏將老,青春一去不回,多麼惋惜,多麼悲涼!
樹德漢碩
歐陽修是晏殊的學生,而晏殊的詞走的是南唐閒相(就是休閒的閒)馮延巳的路子,詞風清麗,聲調和諧,寫得非常柔美。
詞牌的發展在南唐已經漸漸走出歌女代言的路數,轉變為抒發作者自身的感情,到了晏殊、歐陽修這個時期,算是完整地脫離了原來的限制,只留下一些淡淡地柔美。這種柔美的氣息便來自於女子,不論是閨閣女子,還是花坊歌姬,終歸還是脫胎於這些女性化角色,形成詞牌的一種固定文法,暫時無法完全改變。
而歐陽修作為北宋初詩文革新領袖,不但將詩壇、文壇的晚唐五代妖冶頹靡的風氣一掃而空,還提拔了王安石等人,積極參與北宋的政治鬥爭。為何他的詞風會和晏殊一樣呢?因為當時的觀念,詞牌還僅僅是一種喝酒宴樂時演唱的低層次的作品,上不了檯面。
這在當時是普遍看法,連後期南宋李清照都還是這種理論,他們認為,詞就是柔軟,細緻,婉約的,和詩完全不同。所以歐陽修的詞也是南唐風氣,和晏殊在詞壇合稱“晏歐派”,影響了整個宋朝的詞牌風氣。
但是歐陽修的詞也還是和馮延巳、李後主、晏殊不同,在晏歐派中也有自己的特色。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這兩句出自《蝶戀花·庭院深深深幾許》: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這首詞的出處有些爭議,有說是馮延巳作品,但基本上認為是歐陽修的,李清照因為深愛“庭院深深深幾許”句,曾經套用了這個句子寫了幾首《臨江仙》,在序言中提到過是歐陽修的作品。李清照比我們離那個時代近了太多,可信度自然高了很多。
“蝶戀花”這個詞牌本名“鵲踏枝”,又名“卷珠簾”等等,上下片共六十字,每片五句四仄聲韻。上片“許”、“數”、“處”、“路”,下片“暮”、“住”、“語”、“去”押韻。詞牌格式就不多講了,這個東西一經固定,就沒什麼好說的。
這首詞好在哪裡?關鍵是最後兩句為何最為歷來詞評家讚賞?
雖然這個時期詞牌已經脫離歌女代言的固有形象,但是和女子還是脫不了干係,只不過晏歐派開始書寫高門大戶、閨閣女子的離情別緒,顯得格調更高一些。
這就是一首閨閣之詞。
我們講過“蝶戀花”和“卷珠簾”的區別,其實這個詞牌兩個名字的區別就在於描寫對象。“卷珠簾”大都是描寫那種青春少女含苞待放的狀態,而“蝶戀花”更多地是描敘閨閣女子生死纏綿的戀情。這裡面的不同,大家可以自行體會。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上片前三句寫景。“庭院深深深幾許”句實在是太過經典,從來為人稱頌。這幾句說明這是個大戶人家,庭廣院深,偏僻幽靜。楊柳如畫,青煙瀰漫,像是無窮無盡的簾幕遮擋住內裡乾坤。景中有情,女子深鎖樓臺,難以和外界接觸的情思在“簾幕無重數”後面忽隱忽現。
“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章臺就是煙花柳巷,“玉勒雕鞍”玉製的馬銜,精雕的馬鞍,這就是豪華座駕了。這是誰的?女子丈夫的。我爬到頂樓,也看不見他們去飲酒尋歡作樂的豪華馬車。
不要以為詞美,意思就好。其實這是很深的閨閣之怨。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上片寫完景色、事由,引發下片傷情。這裡只是寫春天留不住麼?顯然不是。“三月暮”、“門掩黃昏”這都是歲月蹉跎,春天留不留得住有什麼關係,而是自己的青春被“雨橫風狂”和時光流逝摧殘,無法挽回。可是心中有怨恨怎麼辦呢?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結句是感情的總爆發了。得有多深的孤獨,才去和花兒說話?花兒回答了麼?花兒是回答了的。零零落落,飄飄灑灑的落花就是回答。
這兩句緣何經典?首先是將花擬人,和孤獨的女子產生了互動。同時“落紅飛過鞦韆去”並不只是花兒回答那麼簡單。鞦韆,在古代是少女在春天裡的玩具,代表著春情和浪漫。 亂紅飛過鞦韆去,提示的是女子曾經在這裡遊玩過。這是回憶。
歐陽修善於用景物來作為表達的素材和工具,用景物來敘述,來抒情。 一字不提回憶,卻有回憶,一字不提舊事,卻有故事。這是一種高層次的寫作手法,詩詞和普通文體的區別就在這裡。上下片六十字,最後兩句通透地寫出了女主的過去,反襯了現在,你甚至可以想象出她的未來——永遠困在“庭院深深”裡面的惆悵、傷感和悲哀。
回到前面所說,作為“晏歐派”的主要代表,歐陽修和晏殊到底有何不同呢?
我們來看一首晏殊的詞:
晏殊 浣溪沙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臺。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雖然都是詞風清麗,委婉動人,但是歐陽修的詞情感更加豐滿、熱烈,就好像“淚眼問花花不語”這種句子,晏殊的詞就沒有這種感覺,“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他的詞都是這種柔柔的美,淡淡的愁——因為晏殊和馮延巳一樣,也是個閒相。
而歐陽修作為詩文革新領袖和政治改革人物,到底還是有些不同。
當然,這種風格的差異不大,需要大家用心細細體會。
一家之言,歡迎指正評論。
梧桐樹邊羽
因為啊,這兩句寫得很真實,簡潔卻高度概括了一個傷心人的心中所想。試想一下,當你心事重重,想要向人傾訴,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不知道對誰訴說,只能一個人望著窗外的花兒發呆,這時候突然有個人蹦出來,對你說:“淚眼問花花不語”。
你是不是感覺靈魂被擊中了,有遇到知音之感?
《蝶戀花》
歐陽修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這首詞好,有多好?兩宋第一才女李清照,作《臨江仙》詞,寫道:
歐陽公作《蝶戀花》,有“深深深幾許”之句,予酷愛之。用其語作“庭院深深”數闋,其聲即舊《臨江仙》也。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評價詞的時候,說五代、北宋的詞,之所以獨絕,是因為境界高:
“詞以境界最為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境界這個詞很模糊,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境界一詞,是美體現。這個評價,是《人間詞話》的開篇,而歐陽公這首《蝶戀花》,是“境界”的開篇。
這首詞寫閨怨,寫佳人傷春,上片寫深閨寂寞,下片寫美人遲暮,那幽怨,那惆悵,自然流露,毫不做作,更妙的是,整首詞情景相融,人景相融,且層層遞進,富有層次感,很容易使人沉迷其中。
上片:
庭院深深深幾許:要寫佳人,先寫佳人居住之地,是“庭院深深深幾許”,三個“深”字相疊,這是歷來最為人歎服的用字功力。僅開頭7個字,就可以相見,這位佳人禁錮高閣,獨守閨房的落寞之況。
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庭院深深,有多深?簾幕嚴密,將佳人與外界隔絕,這簾幕不是一重兩重,而是一重又一重,數也數不清,直接告訴你別去數了,是無數重!你看,無數重簾幕隔絕了佳人,這還不夠,清晨的楊柳,籠罩著層層霧氣,似乎也籠罩著佳人的香閨。
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突然筆鋒一轉,飛到了不知何方的遠方,那是佳人的丈夫所在之地。她騎著高大威猛的駿馬,正在盡情遊玩。然後筆鋒再回轉,回到佳人所在的高樓,可是樓再高,也望不見你啊!這章臺路,當然就是丈夫所在的遊冶處了。
這位佳人,獨自站在高樓上,她的目光,透過了無數重簾幕,穿過了層層柳煙,望著丈夫遊玩的方向,望眼欲穿,卻怎麼也望不見。她的思念直切,深閨之怨,可想而知。
下片: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三月暮春,雨橫風狂,是典型的傷春之情。佳人在深閨中,黃昏來臨,春將離去,她想用力挽留住春天,卻毫無辦法。你知道,這個世界對女人往往有些不公平,30左右的年紀,於男人,是正當壯年,但是對於女人來說,她們已經開始擔心容顏老去。
所以這一句裡面的“無計留住春”,是單純的指留住春天嗎?不是的,佳人想留住的,是自己的青春年華,是自己美麗的容顏啊。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怎麼辦怎麼辦?春天留不住,青春也留不住。她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腮邊掛著兩行淚,是丈夫不歸,因情流淚,也是風雨摧殘,因花流淚。
接著她又因流淚而問花,她問了什麼,這不重要,我們只需要知道,當一個人悲傷流淚的時候,真的很需要傾訴,深閨中的佳人無人可訴,只能把花兒想象成一個人,對花訴說。
但是花兒又懂得什麼情啊愛呢,就算懂,又怎麼會開口安慰自己?一陣風吹來,花兒不但沒有安慰她,反而跟著這陣風飛過鞦韆,就像故意拋棄她似的。
走在章臺路上的人,飛過鞦韆的話,似乎對這位佳人都是無情的,讓她怎能不傷心呢?
也可自話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此兩句出自歐陽修的《蝶戀花-庭院深深深幾許》: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這首詞主要寫閨怨情結,以“庭院深深深幾許”為題起篇,連用三個深字,層層遞進,形象地描繪出女主人猶如幽禁般的獨居高牆深院之中,孤單寂寞,幽怨凝結深比庭院的心情表現的淋漓盡致,在閨怨詩詞之中,可謂獨攬風采。
溫庭筠在《惜春詞》中寫道“百舌問花花不語”,嚴惲在《落花》中寫道“盡日問花花不語”,而歐陽修的“淚眼問花花不語,”語通暢意蘊幽遠,以淚眼問花,何其哀怨傷懷。庭院深深,落紅飄飛,淚眼對花花也沾淚。
這首詞歷來為詩家所鍾愛,就在其——庭院之深深,淚眼之悽美,院深無人聲,花淚兩紛飛。
黃土情愫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評論“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這句詞,是一種“有我之境”,即“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簡單來說,就是一切景語,皆情語也。在歐陽修的筆下,落花已經與詞人的感情融為一體,互為表徵。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在中國古詩詞中,通過描寫女子因落花傷春而抒發春愁閨怨,是一種很常見的表現手法。這首《蝶戀花》也不例外,上闋通過對女子居住環境的細緻刻畫,營造了一種寂寞春深的情感氛圍和望斷天涯路不見故人歸的迷惘之態。
詞的下闕將女子傷春思歸的春愁閨怨與落紅已被雨打風吹去的悲慘命運聯繫在一起,是惜花、愛花,更是憐己、傷己。春意闌珊,雨打風吹而去的不只是那落紅無數和春歸無處,更是女子那一去不復返的青春年華、似水流年。
經過層層渲染,“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才顯得如此“層深而渾成”。此時的落英繽紛,已不再是簡單的客觀景物描寫,而是
女子淚眼問花,已是悽婉,而落花不語,更添悲涼。痴情的女子,登高望遠不見故人歸來,如花美眷空由歲月蹉跎,滿腔的春愁與閨怨,只能化為落紅,任由“亂紅飛過鞦韆去”。落紅已讓人神傷,“亂紅”更顯其心緒的紛雜繚亂,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不僅刻畫出了女子心中傷春懷遠的寂寞愁苦,
也暗含了女子因美人遲暮、蹉跎歲月而難以排遣的幽恨怨憤,同時又將這剪不斷理還亂的春閨愁怨化為具體可感的情景描繪,恰似“亂紅飛過鞦韆去”,無人理會,惹人自憐。“庭院深深深幾許”,那是多情女子登高望遠時的寂寞春深,終究不過“無人會,登臨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那是如花美眷難敵似水流年的美人遲暮,終不見“似曾相識燕歸來”。雨打風吹,落紅無數,恰似痴情的女子在雨中如泣如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