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念奴嬌·赤壁懷古》看蘇軾禪宗思想

禪宗源於唐朝中期,興於唐末五代,盛於宋代,並且至今對於個人和社會發展仍有積極意義,非常值得學習研究。士大夫的參禪學佛在宋代已蔚然成風,蘇軾更是一馬當先,多與禪宗高僧往來,熱衷於禪,並且悟性極高,精通佛法妙諦。東坡詩詞善於闡述禪理,通過對其作品的研究,便於理解蘇軾的禪宗思想,瞭解宋代禪宗的發展狀況,從而現代的禪宗學習提供經驗。

從《念奴嬌·赤壁懷古》看蘇軾禪宗思想

一、蘇軾與禪宗“虛無”觀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念奴嬌·赤壁懷古》)詞的上闋用典,刻畫出一幅雄渾壯闊的場面,以英雄人物的消亡體現禪宗“虛無”的思想,即有關“空”的學說。

然而在蘇軾的詞中,“虛無”常常和“無常”聯繫在一起。禪宗相信生命是流動的,互相接續。最具有代表性的是有關“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的論述。強調色和空本為一體,人們所看到的前一瞬間和後一瞬間完全不同,即稱為“空”。“空”始終是流動著的、變化著的,是一種無常的存在。因此,三國時的英雄豪傑,上一秒可能還雄姿英發,指點江山,下一秒就可能陷入絕境,淹沒於歷史長河。蘇軾的其他詩詞中也常體現“無常”的思想,如:“當此去,人生底事,來往如梭”(《滿庭芳·歸去來兮》)和“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和子由澠池懷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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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對人生世事無常的思考在這些詩句中均得以體現。正如白居易所說:“人生變改故無窮,昔是朝官今野翁”(《偶吟》),世事是如此難料,更何況“人生百年內,疾速如過隙”(《詠懷》),這樣轉瞬即逝的人生更令人無法把控,所以無常是一種人類無法逃脫的常態。

同時,“虛無”還代表著“生死”的辯證思想,這些英雄人物曾經活躍在歷史舞臺上,但生的同時,下一秒伴隨而來的就是“死”。他們的肉體雖已化為黃土,卻永遠活在了歷史中,活在了史書上,這又是另一種生。莊子曾言:“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莊子·齊物論》),即生即死,即死即生。況且“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紀?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若死生為徒,吾又何患!”(《莊子· 外篇·知北遊》)生死皆物之情,所以,在蘇軾看來,人生的虛無、生死並沒有什麼值得膽怯的,不過是生命的必然過程罷了,離開了對生死的畏懼,蘇軾灑脫的個性也油然而生。

二、蘇軾與禪宗“人生如幻、心造萬物”觀

詞的下闋,簡單概括了周瑜年紀輕輕就在赤壁之戰中建立赫赫戰功,迎娶小喬,雄姿英發。而蘇軾自己,年近五十,寫詞時待罪黃州,失去自由之身,華髮早生。對比之下,引發蘇軾無限感慨。

詞中引用“灰飛煙滅”一詞,本為佛教用語,描寫像灰塵一樣飛散,像煙霧一樣消失。比喻人亡或事物徹底消失、消滅。

其語見“善男子,一切菩薩,及末世眾生,應當遠離一切幻化虛妄境界……譬如鑽火,兩木相因,火出木盡,灰飛煙滅,以幻修幻,亦復如是,諸幻雖盡,不入斷滅。”(《圓覺經》),主要闡述了虛幻不實、人生如夢、心造萬物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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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想要從這些虛幻不實的現象世界解脫,如《圓覺經》雲,“修習菩薩如幻三昧方便,漸次令諸眾生得離諸幻”,一旦覺察到了幻象就立刻遠離,只要一切菩薩和眾生,通過這種方式修習,就能脫離幻象,人也可以因此而從幻象中解脫。

此思想在蘇軾詞中也得到體現,而“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念奴嬌·赤壁懷古》)兩句最為代表,蘇軾在對人生如夢的思考中頓悟即心即佛,即可自我解脫的禪理。

兩句雖簡短,卻是全詞的核心。蘇軾借用周瑜等英雄人物的一生從得意到灰飛煙滅,來比喻人生如夢,一切皆是虛幻,藉此來傳達禪宗中的“無念”思想,不必執著於人生中的不得意而鬱鬱寡歡,一切的虛幻都是由於心造萬物,以無念為宗,正因為執念住進了心中才有了嗔、怨,破除執念,不執著於有,就不會因無而悵然若失。人生都是幻象,便不需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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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夢”,但蘇軾卻並未沉迷於如夢的人生無法自拔,而是追求解脫和超越。蘇軾雖屢受挫折打擊,卻不頹廢消極,仍然對生活充滿滿足與熱愛,帶有深刻的禪宗,雖叫人看破生死,但是不一味消極沉迷的態度。因此全詞氣勢恢宏、豪放灑脫、景象雄渾,給人一種千軍萬馬奔騰而來的生機與活力。

詞尾言道不如“一樽還酹江月”(《念奴嬌·赤壁懷古》),最後借酒體現蘇軾仍對生活充滿熱愛,他是以一種灑脫的姿態來面對這些苦難折磨,真正去體驗生活,而不是被生活控制。

三、蘇軾與自然

全詞以“大江”開篇,以“江月”收尾,交相輝映。大江為“地”,江月為“天”,天地互相照應,別出心裁。同

時上闋“千古”風流人物鋪開長久的歷史輪廓,下闋“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念奴嬌·赤壁懷古》)極言時間短暫。長久與短暫形成對比。時間、空間的無限,永恆和個體存在的有限之間的對比對照,也是詩人別出心裁的設計,展現了在歷史的長河和廣袤的土地下人類的渺小,因此,人生的不如意根本就不值得掛念。

同時,全詞多處運用自然景物來進行抒情,“自然”貫穿全詞。詞中除了把自然當作一種工具,藉以表達自己的內心,用自然的無限講述人類在宇宙和歷史中的渺小,無需為不得意而憂愁之外,同時也體現了蘇軾對於“自然”的觀念。

從《念奴嬌·赤壁懷古》看蘇軾禪宗思想

首先,從“一樽還酹江月”(《念奴嬌·赤壁懷古》)可以看出蘇軾對大自然的敬畏之心。許金華老師指出這裡不是簡單的賞月飲酒,祭奠江月,“中國古代就有祭祀天地的習俗,而蘇軾的“一樽還酹江月”就是對天地自然的崇敬。”

正和他的《前赤壁賦》中“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 ! 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 , 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有異曲同工之妙。從變與不變中,知“抱明月而長終”(《前赤壁賦》),生髮出對自然的無限崇敬。

其次,蘇軾對自然的敬畏並不是沉迷於其中,而是用禪的思想探索自然、脫離自然,並把握自然,最終迴歸到自我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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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中蘇軾描寫了很多宏偉的自然景物,同時描繪了許多頗有建樹的英雄人物,如周瑜,對王朝有著顯著功勳。通過英雄人物與自己兩相對比,顯示出自己屢遭貶謫,早生華髮,仕途不順,但蘇軾卻僅僅是感嘆人生如夢,全詞全然不低沉,仍舊氣勢雄渾,瀟灑豪放。他已使自己走出了自然,站在自然、社會之外,獲得心靈的解放和個性的自由,看著人生的起起伏伏,世事的變幻,超然物外,淡然處之。

蘇軾崇敬自然而不沉迷於自然,反倒獲得了心靈的解放,豪放灑脫,尊崇禪宗但又有超越。通過對蘇軾這首詞的簡單分析,可以讓我們更深入地瞭解這位中國文壇的奇才,瞭解這位真正的智者。

生命不息,對蘇軾的分析就不應停止。這位曠世奇才的思想與作品絕對是中國的傳世瑰寶,對於我們文化的傳承發展有著不可磨滅的作用。我們應以更加積極的態度對蘇軾的作品及其本人進行分析,從而獲得對蘇軾更加全面的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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