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則徐的最後十年,為什麼慫了?

1842年3月,春風灌滿開封城。此時距

林則徐以“戴罪之身”來到開封祥符工地,投身黃河大堤修復工作已經半年多了。

在這段時間裡,林則徐每天黎明便去河堤工地督工,常常深夜三四更才得休息。雖然“身體難支,屢欲乞疾”,但想到河南、安徽兩省六府二十三縣正在洪災中掙扎的百姓,也為自己能“效力贖罪”,林則徐還是咬牙堅挺。

如今,黃河大堤已趕在春汛前修復完工,百姓們再不用遭河患之苦;主持修復大堤的好友王鼎也上書道光帝,直言“林則徐襄辦河工,深資得力”

假如皇帝開恩,能按照慣例論功行賞,讓林則徐“將功折罪”,他大概就可以免於流放新疆,甚至能繼續留在東南,為大清抗英。

然而,隨著3月10日浙東戰役清軍的慘敗,林則徐的希望最終變成了失望。

在道光帝回覆的諭旨中,所有參與治河的官員都得到獎賞,但林則徐得到的只有道光帝飽含惱怒的一句話:

“林則徐仍遵前旨即行起解,發往伊犁(今新疆伊犁)效力贖罪。”

打碎的牙往肚子裡咽。寫下“人事如棋渾不定,君恩每飯總難忘”的詩句,林則徐收拾行囊繼續西行。

林則徐的最後十年,為什麼慫了?


▲ 林則徐(1785-1850)

走到西安的時候,林則徐病了。他向清廷請病假,就地租房子住下養病。其間他把妻兒接到西安團聚。經過兩個月的“纏綿醫藥”,林則徐“瘧始漸止”,再一次踏上流放之路。

臨行前,他寫了《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二首。其中一首,後人耳熟能詳:

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謫居正是君恩厚,養拙剛於戍卒宜。

戲與山妻談故事,試吟斷送老頭皮。

這是對家人的安慰,也是對自己的安慰:

只要對國家有利,絕不惜命避禍,遠戍新疆就遠戍新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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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為了國家,林則徐一點也不惜命,不避禍。但鴉片戰爭之後,他變了。

這場爆發在兩個文明之間的不對稱戰爭,讓林則徐備受打擊。

戰前,林則徐對擊敗英國信心滿滿。

比如在寫給英國國王的信裡,林則徐就說了:

“如茶葉大黃,外國所不可一日無者也;中國若靳其利而不恤其害,則夷人何以為生?

在他看來,英國人的生活離不開中國特產茶葉和大黃。所以一旦斷絕貿易,英國人就“無以為生”了。

林則徐的最後十年,為什麼慫了?


▲ 茶葉,大清國的“秘密武器”

關於英軍的戰鬥力,在給道光皇帝的奏摺裡,林則徐又說:

“夫震於英夷之名者,以其船堅炮利而稱其強,除槍炮之外,擊刺步伐,俱非所嫻,而其足裹束緊密,屈伸皆所不便若至上岸,更為無能。

在林則徐的彙報中,英國人無非海軍厲害,除此之外一無所長,尤其他們的步兵腿裹得太緊了,屈伸不便,一上岸就廢了……

直到定海失陷後,林則徐仍然堅持這種看法:

“彼等之所持,只在炮利船堅,一至上岸,則該夷無他技能,且其渾身纏裹,腰腿僵直,一僕不能復起,不獨一兵可以手刃數夷,即鄉井平民,亦足以制其死命。

由於英軍“渾身纏裹,腰腿僵直”,一趴下就站不起來,莫說是清軍兵勇可以“手刃數夷”,就算是個平頭百姓,都足以要了英軍士兵的命……

然而結果是,大清一直敗,陣陣敗,從頭輸到尾,不僅海戰打不過,陸戰也毫無還手之力。

作為近代中國“開眼看世界”的第一人,中西之間的差距,這一回林則徐終於看透了,而且看得那麼痛。


只是戰敗的打擊還不夠。由於清廷將中英開戰歸咎於林則徐禁菸不善,自戰事不利於清廷開始,朝中關於林則徐的非議便鋪天蓋地。在許多人口中,若要與英國議和,首先就要懲辦林則徐,宛如南宋初年,要與金朝議和就得懲辦嶽武穆一樣。

當初道光帝委任林則徐為欽差大臣,到廣東督辦禁菸時,曾明確表示要林則徐“力杜來源”,而自己“斷不遙制”

林則徐的最後十年,為什麼慫了?


如今這“斷不遙制”變成了“誤國誤民,辦理不善”的詰責,變成了“廢弛營務,辦理殊未妥協,深負委任”的判詞:

“從重發往伊犁,效力贖罪。”

昨日功臣,今日罪臣;昨日恩寵,今日責罵。甚至立了治河之功,都得不到皇帝的寬宥。朝中輿論洶洶,紛紛指責林則徐是戰爭之禍首。

一片謾罵聲中,那顆“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的心,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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