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的小說《鑑賞家》裡,為什麼把賣果子的葉三稱為鑑賞家?

汪曾祺的小說《鑑賞家》裡,為什麼把賣果子的葉三稱為鑑賞家?

“全縣第一個大畫家是季陶民,第一個鑑賞家是葉三。”

破題陡峭,出語驚人。重點放在後面,全縣第一個鑑賞家是葉三。題目是《鑑賞家》,作者著力刻畫葉三這一人物,開篇給他定論——鑑賞家。

葉三,何許人也?作者為什麼稱他為鑑賞家?

葉三,賣果子的。兩個身份,看似隨意漫談,實則匠心獨運。雖與引車賣漿者流、屠狗負販之徒為伍,但他不是一個普通的提籃賣果之人。

一方面,葉三賣果子擁有豐富的生活閱歷,他在平凡的生活細節中體驗到美感,他熱愛生活,並觸類旁通。

他挎著金絲篾籃,踏著碎石鋪成的冰花曲徑去送果子。 他精於挑選果子,樹熟,四時之先,很大,均勻,很香,很甜,很好看。買家在價格上從來不虧待他。他喜歡到處跑,採購果子,與園主像親家。能看到好多景緻,知道各地鄉風,身體也很好。

他賣的各色果子,更是活色生香。青蘿蔔,摔地上就裂的。杏子白的像雪,“一線紅”的蜜桃,紅珊瑚、白瑪瑙般的櫻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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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葉三是真正懂畫、真心愛畫的。

葉三是精於鑑果子,其目的在於鑑畫。兩個兒子,各有所長,也是體面人。他五十大壽時,兒子建議不讓他賣水果了。他不同意。他要給季陶民一個人賣果子,只是源於愛他的畫。

而季陶民每作一幅畫,需要吃一斤半水果。每次去季陶民那裡,他不是去賣水果,而是去賞畫。

季陶民,全縣第一個大畫家。他遠離塵囂,忘情于丹青。為人清高,厭惡世俗,具有名士風流。季陶民最厭煩聽人談畫,厭煩高談闊論,厭煩賣弄高雅博學。季陶民最愛畫荷花。他畫是大寫意,筆意俱到,筆致疏朗,善用空白。“他畫的荷葉不勾筋,荷梗不點刺,且喜作長幅,荷梗甚長,一筆到底。”季匋民人在他在物慾的漩渦裡獨善其身,筆下不染塵滓的荷正是他高貴精神的外化。

葉三有精準的鑑賞力和毫不做作的率直品格,他的讚賞不是假充內行,也不是諛媚,是真懂,是出於肺腑。

葉三更是不一樣的鑑賞家。他留意人間幽微、草木細情,這成就了他在賞畫時的洞見。他能從“花亂了”,判定“紫藤裡有風”;從“老鼠把尾巴卷在燈臺柱上”,判定上燈臺的是隻“小老鼠”,它很頑皮;他還知道畫家哪裡錯了——“紅花蓮子白花藕”。在葉三賞畫的三個情境中,我們讀到的是他的天真,他的純粹,他的不諂媚、不奉承、不賣弄,他的不涉功利、不察言觀色,他用最簡單、最直接的語言評畫,“一句話說出好在何處”,這是一個真正的鑑賞家的品質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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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三識見非凡,首先表現在他用四張 “蘇州片”,換了李復堂的四開冊頁,這裡以李復堂的卓然大家身份,映襯季匋民,進而映襯葉三臻於化境的鑑賞力。

每次季陶民送葉三畫,都有題款。“澤之三兄雅正”。有時逕題“畫與葉三”。季陶民還向他解釋:以排行稱呼,是古人風氣,不是看不起他。這是季陶民對葉三鑑賞力的推重,更是對他人格的尊重。

有人說季陶民是葉三的知己,葉三的境界比他還高。他以為葉三得了他的畫是為了賣錢,而葉三說:“……不過您的畫我不賣。” 多年之後,日本人辻聽濤買季陶民的畫,多少錢都行,葉三沒賣。

葉三死,把畫帶進棺材裡埋了。

葉三不愧為汪曾祺筆下的鑑賞家,是徹底的愛畫之人。因為有這份超越生死的愛,才會成就他超凡脫俗的鑑賞力。他以文化人的品格和生死不移的堅守,守護著這個珍貴的身份。這個結尾讓情節越發伸向遠方,一種力透紙背的蒼涼,使作品的內容和主題都得到了大力的深化和提升,有了更上一疊的美學高度。

汪曾祺曾說,對於他的作品,並不期待別人一定要讀懂。他說:“一個人不被人瞭解,未免寂寞。被人過於瞭解,則是可怕的事。我寧可對人躲得稍遠一些。”汪曾祺以雋永、沖淡的語言,塑造了隱在市井中的葉三這個閃光的形象,他半現實半理想的表現內容,飽含著他內心真正的情感,令人愛不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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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延梅,筆名綠葉子,山東散文學會會員,新銳散文簽約作家。多年來一直潛心散文創作,作品發表於《山東文學》《散文百家》《當代散文》《歲月》《當代小說》等報刊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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