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新冠病毒零距離“接觸”,看這篇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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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生其實非常短,是按小時來計算。但是,我可以在短時間內把自己克隆成千上萬份,孫悟空渾身的毛拔光了變出來的猴子也沒我的子代病毒多。

新型冠狀病毒

的自述

大家好,我是近來萬眾矚目的新型冠狀病毒(2019-nCoV),引起新型肺炎的罪魁禍首。最近,我天天上新聞,每天大家談論最多的也是我,於是乎,病毒學家們給我編了一個家譜,想讓大家好好認識一下我。

我屬於套式病毒目(Nidovirales)冠狀病毒科(Coronaviridae)中的乙型冠狀病毒屬(Betacoronavirus)。在這個屬裡,我有幾個兄弟,大家比較熟悉的是2003年引起SARS的SARS-CoV,和2012年引起MERS(Middle East Respiratory Syndrome,MERS,中東呼吸綜合徵)的MERS-CoV。

其中,SARS-CoV是我的“親哥”,我們有很多類似地方:都通過相同的方式進入到宿主細胞啟動感染。SARS-CoV在2003年之後,就過起了隱居的生活。而我“堂哥”MERS-CoV,脾氣暴躁,時不時就會闖進公眾視野,引起的疾病也比較嚴重,並且致死率也高,達到35%。

大家都知道,新陳代謝是生命體最主要的生命活動形式, 但是我們沒有完整的新陳代謝系統。只要我們進入宿主體內,就會利用宿主的細胞來完成新陳代謝,並繁衍生息。不過我們可不是隨便找宿主的。經過多年的相互適應,我們會在相對固定的宿主物種中寄生,和平共處。我們默默地在自己的地盤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本不想危害任何生物。

沒想到,人類的活動能力和範圍不斷增強和擴大,嚴重威脅到我們。比如,有些人愛吃野味,抓走我們的宿主,不停地侵犯我們的生存空間,惹得我的兄弟們怒髮衝冠,多次出來懲罰這些人,但是人類還是惡習難改。

而這次我也拍案而起!目前,我已成功感染了2.4萬人,造成了約500人死亡(截至2月5日24時國家衛生健康委官網消息)。我是第一次在人類的視野中出現。但不打不成交,借這次機會,我詳細做個自我介紹,希望這次人類能警鐘長鳴,不要再侵犯野生動物,我們也就不攻擊人類了。我們互不侵犯、和平共處。

我的樣子

我和其他冠狀病毒兄弟們差不多,呈球狀,直徑約為100nm~160nm,人類利用一種可以放大很多倍的電子顯微鏡才能看到我的樣子。人類覺得我們酷似一頂王冠,因此取名冠狀病毒,英文名是“Coronavirus”,源自拉丁語的Corona。

我的身體是由蛋白質和核酸組成的。最外面是刺突蛋白(Spike,S),這是維持我的體型和身材(病毒顆粒形態)非常重要的蛋白;再往裡是E和M蛋白。這些都是撐起病毒顆粒形狀的重要蛋白。最裡面就是對於我繁衍生息最重要的遺傳物質RNA,它被N蛋白包裹並保護著(圖1)。就是這些蛋白和RNA組成了具有感染性、可以引起疾病的病毒顆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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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狀病毒顆粒示意圖

我的基因

我的遺傳信息,也就是基因,都保存在一段長約30K的單鏈RNA上,也稱為我的基因組RNA。這段RNA可以編碼我一生中所有生理過程需要的蛋白質。這些蛋白質可以粗略的分為結構蛋白、非結構蛋白和輔助蛋白。

打開宿主的鑰匙——結構蛋白

結構蛋白S、 E、 M和N蛋白是維持病毒顆粒結構重要的組分,被稱為“結構蛋白”,特別要提的是位於病毒顆粒最外面的S蛋白。我必須要依靠S蛋白和宿主細胞受體相互作用才能進入宿主細胞,開始感染。宿主細胞受體就好比是我進入細胞要經過的大門的鎖,S就相當於是我打開這把鎖的鑰匙。所謂“一把鑰匙開一把鎖”,我和我“親哥”SARS-CoV都是通過血管緊張素轉換酶2(ACE2)這個受體開啟細胞大門的,而我“堂哥”MERS-CoV是通過二肽基肽酶4(DDP4)作為受體進入宿主細胞。

由於宿主不同細胞類型表達的蛋白不一樣(比如人的肝組織與肺組織表達的蛋白種類就不盡相同),所以我們用哪種受體,也決定了我們能侵染哪種細胞,決定了我們侵染的組織器官的偏好性。另外,不同的宿主,不同的物種,基因的序列按照進化的親緣關係也有一定的差異,所以,不同物種編碼出來的ACE2蛋白也有差別。因此,我這把S蛋白的“鑰匙”,也不是能任意開某個物種的ACE2蛋白這把“鎖”的。這就決定了我們對所感染宿主的偏好性。

比如,最近武漢病毒所石正麗團隊就發現我們的S蛋白可以開啟人、果子狸以及蝙蝠的ACE2蛋白,但是不能開啟小鼠的ACE2,所以我們不能也不會去感染小鼠。

無論是宿主表達受體的基因不同,還是受體基因在不同器官組織的表達譜的差異,都導致我們只能感染某些宿主的一些特定器官組織,不能隨便選擇宿主和感染的器官,這就是“遺傳屏障”。

但是這種“遺傳屏障”也不是完全不變的。我們的S基因在不停進化,宿主也在不停進化,這種變化是有可能打破“遺傳屏障”的,使得我們侵染的宿主物種範圍擴大,造成病毒的跨種傳播。

還有一種情況,就是病毒本來就能識別人類的受體,不存在所謂的“遺傳屏障”。我們本來是和人類“劃地而治”,寄生在野生動物體內,躲在深山老林隱居。具有這種空間的“物理屏障”。

但是還是有些人有捕殺野生動物的惡習,使得原有的“物理屏障”被打破,讓病毒有機會和人類接觸,造成了跨種傳播。由於人類之前沒有接觸到被“物理屏障”隔離的病毒,這對人類來說,相當於一種新的病毒的感染,體內沒有保護機制,所以,往往造成嚴重的後果。

加上醫學對新病毒缺乏診斷和治療的手段,所以極易造成大規模的流行。

傳宗接代的後宮——非結構蛋白

繁衍生息、傳宗接代,是生物另外一個基本的特徵。我是依靠基因組RNA所編碼的諸多“非結構蛋白”完成這一生理過程的。基因組RNA中有兩個大的重疊開放閱讀框(Open reading frame,ORF),分別是ORF1a和ORF1b。這二者主要是負責編碼與病毒複製、轉錄相關的酶,包括木瓜樣蛋白酶(Papain-like protease, PLpro)、3C樣蛋白酶(Chymotrypsin-like protease,3CLpro)、甲基轉移酶,以及RNA依賴的RNA聚合酶等大約15~16個蛋白。

這些蛋白組成了複製和轉錄的複合物,一方面合成我子代病毒的遺傳信息,另一方面轉錄出子代病毒需要的結構蛋白的mRNA。

錦上添花——輔助蛋白

輔助蛋白是多種小蛋白的統稱,他們不直接參與到我的生理過程中。主要是矇騙宿主細胞抗病毒的免疫系統,幫助我更方便、更高效地完成各個生理過程。

以上就是我所有的基因。

人類掌握了分子生物學技術後,可以將我的基因組RNA克隆,對我們進行改造,這被稱為“反向遺傳學”。這是一項十分了不起的技術,可以利用這項技術製造出致病性低,但是免疫原性不變或者更強的病毒,作為疫苗來保護人類不被感染。

我的一生

我的一生其實非常短暫,是按小時來計算。但是,我可以在短時間內把自己克隆成千上萬份,孫悟空渾身的毛拔光了變出來的猴子也沒我的子代病毒多。簡單來說我這一生有這麼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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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狀病毒生命週期以及藥物作用靶點

首先,我要進入細胞。之前提過,我是通過最外面的S蛋白和細胞表面受體蛋白ACE2結合,然後開啟進入細胞的大門的。ACE2具有蛋白酶的活性,可以切割和激活S蛋白,從而誘發病毒與細胞膜融合,幫助我進入細胞。病毒的進入是病毒感染至關重要的一步,因此病毒S蛋白和細胞受體也是預防和治療病毒感染的關鍵靶點。

其次,進入細胞後,我會將遺傳物質RNA釋放出來。它可以作為模板,在宿主核糖體的幫助下,直接翻譯產生一個很長的“非結構蛋白”。這個長的“非結構蛋白”,具有木瓜樣蛋白酶和3C樣蛋白酶活性,可以進一步將自己切割成多個蛋白;每個蛋白具有不同的功能。只有被切開,才能分別到自己的崗位上執行功能,所以蛋白酶活性對我的生存以及繁衍生息至關重要。

這些被切開的蛋白大概有15個~16個,比如甲基轉移酶會在我的基因組5’端進行甲基化修飾,讓基因組RNA的化學性質更穩定。另外,也將我偽裝成宿主的RNA,不被宿主的抗病毒免疫系統發現。

此外,最關鍵的是一個叫做RNA依賴的RNA聚合酶(RNA-dependent RNA polymerase, RdRP)的蛋白。這個酶對我複製和擴增最為關鍵!一旦該酶的表達或者活性受到抑制,我將無法擴增,感染也就會被抑制。因為RdRp可以轉錄出和基因組RNA互補的負鏈,並以此為模板合成更多的病毒RNA,以此擴增病毒基因組;同時,以負鏈RNA為模板轉錄出其他亞基因組RNA,用於翻譯病毒組裝不可或缺的結構蛋白質,比如M、N、S等。

最後,N、 M、 S蛋白有條不紊地將新合成的子代病毒基因組RNA組裝成病毒顆粒,通過細胞的轉運機器,釋放到細胞外。

至此,我從進入細胞,到翻譯蛋白,複製基因組,組裝子代病毒顆粒,再釋放到細胞外,便完成了我一生的生活週期。在這個過程中,我需要宿主細胞的很多幫助,比如需要細胞受體以及蛋白翻譯機器和細胞轉運機器等,我也需要自己的蛋白酶、聚合酶等參與,缺一不可。

我的剋星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科學家們通過辛勤的科研勞動,清楚認識了我的一生,並有針對性地設計了很多對付我的方法。

設置攔路虎——抑制病毒進入細胞

最常用的抑制病毒進入細胞的方法就是採用生物技術的手段,將病毒顆粒表面的S蛋白單獨生產或者嵌合在其他病毒載體中,做成亞單位疫苗或者病毒載體疫苗。疫苗免疫人體後,人體內就會產生針對S蛋白的特異性中和抗體。當真正的病毒感染細胞後,人體的中和抗體可以迅速結合病毒S蛋白,使其不能有效地和宿主細胞受體相互作用,從而大大抑制了病毒進入細胞,起到了預防的效果。目前清華大學醫學院張林琦教授團隊正在緊鑼密鼓地研究此類疫苗。

還有一種方案,就是在康復病人的體內,尋找產生針對S蛋白中和性抗體的B細胞,得到編碼中和性抗體的基因序列,採用生物工程手段,在體外大量生產中和性抗體,再輸入人體。這也可以在一定時間內實現抑制病毒進入細胞的效果。

斷糧草——抑制病毒的蛋白酶活性

只有木瓜樣蛋白酶和3C樣蛋白酶切割“非結構蛋白”,才能產生有複製和轉錄活性的RdRp(RNA依賴的RNA聚合酶)。所以,抑制這兩種蛋白酶的活性也會阻礙我的增殖。最近,饒子和院士團隊解析了我的3C樣蛋白酶的晶體結構,對於開發相應的抑制劑具有巨大推動作用。

以假亂真——抑制病毒的RdRp活性

RdRp是我基因組RNA複製的發動機,利用核苷酸(NTP)為原料,合成大量新的基因組RNA。而人類在化學庫中也能找到一類和NTP長得非常像的分子,稱之為核苷酸類似物。該類化合物由於和NTP長得非常像,所以可以“欺騙”我的RdRP,代替NTP和RdRP結合,插入到正在合成的RNA鏈中。

然而,當病毒聚合酶試圖加入下一個NTP時,就會發現無法添加,因為核苷酸類似物由於化學結構的不同,不能在RdRP作用下繼續和NTP發生聚合反應,從而導致RNA合成提前終止。

瑞德西韋(Remdesivir)就是這類化合物。這個化合物是由美國Gilead公司研發,對多種RNA病毒的RdRp均有抑制作用。美國北卡羅來納大學的Ralph Baric教授發現這個化合物對我“堂哥”MERS-CoV和“親哥”SARS-CoV在動物水平上都有非常好的治療效果。

目前,為了應對疫情,瑞德西韋治療新型冠狀病毒的臨床試驗,已於2月5日在武漢市金銀潭醫院宣佈啟動。

通過這次經歷,我希望人類認識到,病毒也是大自然家庭的一員,在這個大家庭中,每個物種都有自己的空間。希望每個成員都能彼此尊重,按照大自然的規律和規則相處,共同建立大自然所有生命的命運共同體。

文:清華大學醫學院 任文琳 龔明麗 丁強

校對:吳衛紅 欒兆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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