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味食記:疫情下的忌日,祭祀食品

我是口業從業者老何,專職吃美食,聊生活,造口業。


轉眼一年過去了,那個疼愛我的,愛吃鮁魚餃子的姥姥,也已經走了一年了。又是這快過年的日子口,忌日臨近。而忌日上墳時,要擺的的貢品,一般都會選擇逝者生前喜好的東西。

提前很多天,母親就給我打電話,說姥姥生前喜歡吃的一些東西,她那邊買不到,讓我去找找。

關東糖,糖瓜兒,記憶中,我五六歲的時候,每到京城天寒地凍,小年兒前後,去到姥姥家,她總從陽臺上拿出一根根一紮長的關東糖給我吃。記憶中的關東糖是米色的,一毛鋼蹦兒粗細,一稜一稜的圓柱體,裡面充滿了前後通透的氣孔。剛咬下去是脆脆的,帶著特殊的穀物香味兒,可剛一沾吐沫就變得極為粘牙起來,剛才的脆生勁兒一掃而空,轉而襲來的是滿嘴的甜蜜和清香。糖瓜兒是矮胖的圓球形,比關東糖印象裡白一些,表面亮一些,味道差不多,只是對於孩子更難入嘴一些。當過人民教師的姥姥,平日裡頗講科學,可到了這時也會給我講起祭灶王要多供甜的,讓他上天面向玉帝,多說好話的習俗。我有一搭無一搭的聽著這些千奇百怪的習俗,而嘴裡的甜,才是我最上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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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的像蔥的是關東糖,有的地方真就叫糖蔥,像蒜的是糖瓜兒,可惜糖蒜已經被別的東西搶注了


自來紅,這本是長大後,平日裡我總買給姥姥吃的點心。我知道她愛吃,可她牙口不好,槽牙都掉光了,在我小時候,就已經滿口的假牙了。而現在的自來紅據說還是改良後的,加了青紅絲,果仁,桂花,冰糖渣,夾在深棕色的餅皮裡,這還稍微軟了些。但即使這樣,每次看姥姥用唯一能咬東西的門牙慢慢咬碎,一點點的在嘴裡由前到後,又由後到前的慢慢的搬運,慢慢的用舌頭含化,再用門牙繼續碾碎,反覆著,我就坐在一邊,和她唸叨著市面上的新鮮事,重複著報喜不報憂的每次見面日常。


京味食記:疫情下的忌日,祭祀食品

燙麵的是自來紅,不燙麵的是自來白


薩其馬,也寫作沙琪瑪,北京一般首字讀sa四聲。小時候吃的薩其馬並沒有葡萄乾,山楂條,青紅絲,黑白芝麻。簡單的只有切成細條的面被炸的膨脹到圓滾滾的,許多條蜷在一起,裹著蜜糖又被壓平,切成小長方塊。唯一的點綴是每一條碎麵條的中間,畫著條紅線,隱隱約約,卻又能分辨,很是喜慶。現在超市裡的工廠大批量製作的包裝好的沙琪瑪,比老式的顏色淺很多,也軟的多,口味也更多樣,每次我圖省事,在超市裡買了帶給姥姥,姥姥也笑著收下,一個勁兒的叮囑我不要亂花錢,她都吃不完。而等我下次再去看她,其他的都吃了七七八八,可超市的沙琪瑪卻絲毫未動,我暗暗記下,再也不買那些超市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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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式的薩其馬沒有果料,頂多有一點芝麻


釅茶和濃咖啡,姥姥生前愛喝茶,不是什麼好茶,和大多北京人一樣,不懂喝茶,偏愛的就是香氣,獨愛茉莉花茶的豔香。記得小時候她的茶缸子是一個吃完了罐頭剩下的玻璃瓶,每次沏茶,都是一大把的茶葉,衝出的茶湯是深棕色的,映到玻璃瓶上,彷彿變成了那種老式的茶色啤酒瓶。濃到苦澀,稍微一涼,表面就會結出斑斑點點如汽油般色澤的茶油。每每兒時的我被這香味兒所吸引,卻又被苦澀打敗,她就坐在吱嘎作響的椅子上,身子隨著響聲前傾,摸著我的頭,耐心的告訴我,慢慢的,你長大了就喜歡了。而後她去到香港,幫姨媽看孩子的時候,那邊茶少,茉莉花茶更是不多,慢慢的咖啡成了替代品,仍然是濃濃的黑咖啡,沒有糖,沒有奶。


京味食記:疫情下的忌日,祭祀食品

雀巢咖啡伴侶的罐子,在那時也非常適合當茶缸子


香菸,老太太是抽菸的,自她年輕時就抽,她年輕時當老師,而後還當拉鎖廠的廠長,實為女強人一個。隨著她的煙齡增長,她心血管越來越差,老了老了,心臟搭橋做過,支架還有十幾個。我自兒時起,就一直強力的勸她戒菸,甚至用水淹過她整條的香菸。直到我自己也拿起菸捲,明白了,為什麼百害無一利還有人要抽菸,才慢慢作罷。出了社會,再給她買好煙時,醫生卻告誡她絕不能抽了。而她每每偷著走向陽臺,找藉口照顧她的花花草草時,我就知趣的跟在後面,看她從花盆後面,摸出一根,我給她點上,她一隻手撐著陽臺的臺子,一隻手拿煙往嘴裡送著,也只有半隻,又塞剩下的半隻到花盆後面,她說不抽難受,抽了頭特別暈。她最後的時光,在醫院搶救時,我偷偷的把她在陽臺上藏的一包煙帶在身上,準備有機會就給她,沒想到,再給她時,只能是上三縷青煙的祭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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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愛侍弄花草,花草也成了藏菸草的絕佳地


忌日的當天,一行人一大早就來到墓地,擦洗墓碑,擺好貢品。我才發現,姥姥喜愛的東西,無一不讓人上癮,高油高糖的,飽含咖啡因和尼古丁的。她平日的愛好也是,在北京就買彩票,雙色球,在香港就是六合彩。活得隨性又灑脫,沒有不值當,從來也沒有委屈自己的慾望。

那個發誓要戒菸的我,寫著寫著她的過往,健康與慾望反覆的在我心裡猶豫和平衡。從兜裡翻出了那包從她那繼承的煙,拿起了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放在鼻子下聞了又聞,最終還是顫巍巍的叼在嘴裡,哭著點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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