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籍已成爭奪人才的重要手段 ，自動取消國籍就意味著主動把人才往外推。”2018年全國“兩會”期間，全國政協委員、中華全國律師協會副會長朱征夫接受《僑報》專訪時指出，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制定的中國《國籍法》第九條，已經跟時代需求脫節，在廣納全球英才的時代背景下，自動取消國籍就意味著把上千萬的人才排除在國門外。由此，朱征夫特意提案，建議中國政府廢除條例，把《國籍法》》由絕對不承認雙重國籍轉變為有條件地承認雙重國籍。
單一國籍制是冷戰產物
1980年制定的中國《國籍法》第九條規定，定居外國的中國公民，自願加入或取得外國國籍的，即自動喪失中國國籍。按照該規定，中國公民一旦取得外國國籍，國家就將註銷其個人中國公民身份證和家庭戶籍，並只承認其外國國籍。
“實行單一國籍更多是冷戰時期的產物。”朱征夫指出 ，中國反對“雙國籍”有歷史背景。其實新中國成立之前及成立初期，雙重和多重國籍都是合法的。但新中國成立後不久，美蘇兩大陣營對峙冷戰，就東南亞華僑國籍與待遇問題，中國與當地國家出現了爭執，當時對中國友好的國家不多，出於新生政權的外交衡量，中國答應不承認“雙重國籍”。
朱征夫指出，當時取消雙國籍的法律實質，就是試圖將華人的國籍問題與國際法問題脫鉤，變成完全的國內法問題，從而避免干涉內政的嫌疑，爭取國際支持。但該做法實施之後，海外華人的地位反而更低，其社會地位與權益既得不到其國籍國的充分認可，也得不到中國的外交保護。後來的事實證明，施行單一國籍制度後，當東南亞國家發生排擠和清洗華人事件時，中國政府想施加更多的外交援助就變得困難。
“祖籍國應成為全球華人的一個庇護所，華人也應該隨時可以回來，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大國，我們應該為同宗同源的同胞提供保護，展示出中國的大國形象。”朱征夫說，時代進程浩浩蕩蕩，冷戰時代一去不返，反思歷史，只有推行更合理的政策，才能為當下的國家人才戰略、一帶一路倡議等服務。
為華人保留一條歸國路
源於1980年制定的《國籍法》 ，中國人入籍他國後，就被要求立即註銷中國身份證和戶籍。今年春節，中國駐英國大使館就在官網上登出“特別提醒”，強調中國不承認雙重國籍。“對違反規定，非法取得中國護照的申請人，中國駐英使館將對有關證件進行註銷或宣佈作廢處理，有關人員將被拒籤或拒絕入境。”
“有種被故鄉主動疏遠的感覺。”英國籍華人黃燕（化名）說 ，她注意到了大使館上的“特別提醒”，她說這個條例雖然合理，但讓她感到一絲不舒服。在她看來，許多華人入籍他國，其實更多是為孩子的教育，並非不愛國。“人離開心從來沒有離開，每次國內發生災難，華人都會踴躍捐款捐錢。”
華人旅居海外，被註銷中國國籍之後，回國探親、工作、旅行、參加商貿活動等常常遇到不便。黃燕就有過親身體會，早些年回國，比如自己明明會說中文，但外出跟團旅遊，公司按規定，還是要給她配一箇中文翻譯，當然，翻譯費還是得自己掏腰包。
跟黃燕有相同遭遇的，還有美籍華人郭玉貴。郭玉貴中年時出國，然後加入美國國籍。不同於美國規定——不管是否美國公民，只要在美工作超十年並繳納稅收等，就能享受退休待遇，中國國籍被註銷後，郭玉貴在國內工作時所繳社保費用等全部被清零。
後來，作為美國大學博士，郭玉貴又被當成高級人才引回到中國，在北京高校擔任特聘教授。因為無中國籍拿不到身份證，最開始也就沒法繳納社保，等中國社保政策向外籍人士開放後，單位給他繳社保時，他已年過60歲，按照中國法律，超過60週歲就不能繳納社保。這就意味著，以高級人才身份在華工作10多年，再加上出國前在華工作超過10年時間——在中國工齡超過20年的美籍華人郭玉貴居然難以領到退休金。
“祖國應儘可能為他們保留一條通向家園的途徑。”針對類似案例，全國政協委員朱征夫說，過去30年來，旅居海外並加入外國國籍的中國公民，絕大多數是愛祖國愛故鄉的。很多還在科技，教育和經濟等領域成就卓著。其中更有由於各種原因受到居住國政府和精英階層排擠的頂尖人才，他們與祖籍國保持血肉聯繫的願望十分強烈。
“當前國際間人才資源的爭奪十分激烈，發達國家均在用投資移民計劃、精英人才計劃在全球範圍內吸引人才，國籍已經成為爭奪人才資源的重要手段。”朱征夫說，支持雙國籍國家，在人才爭奪上有了天然優勢，中國取消國籍，就是把人才往外推，主動取消國籍，就是把人才推的更遠。
廢條例跟反對“雙重國籍”不衝突
就此，朱征夫建議取消《國籍法》第九條自動喪失中國國籍的規定。即定居外國的中國公民，即使自願加入或取得外國國籍的，也要按現行國籍法第十一條的規定，申請退出中國國籍獲得批准的，才喪失中國國籍，未申請或未獲得批准的，中國只承認其中國國籍，不承認其外國國籍。
朱征夫認為，以上條款改動後，《國籍法》即由絕對不承認雙重國籍轉變為有條件地承認雙重國籍。其理由是，中國只承認其中國國籍並對中國公民適用中國法律，既堅持了國籍法中的一人一籍原則和中國一貫反對的雙重國籍或多重國籍原則，又避免了因自動喪失國籍後對當事人在稅收和司法管轄上的不便。
朱征夫還在提案中總結，撤銷《國籍法》第九條，可為在全球範圍內吸引人才、資金和技術創造條件，為中國的未來發展提供更廣泛的資金資源和人力資源；有利於中國行使外交保護和中國駐外使領館履行領事保護職能，維護中國公民的海外合法利益；方便海外中國人回國探親、工作、旅行、參與經貿活動，方便海外中國人的後代歸國服務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貢獻自己的力量，使中國夢成為中華民族共同的夢。
但另一方面，目前反對雙國籍的聲音也此起彼伏。朱征夫坦言，對管理機構來說，公民一旦擁有雙國籍，以前常規化操作都會變成涉外問題，工作量大大增加。對年輕人來說，還涉及服兵役，比如韓國和以色列等國實行全民義務兵役制，拿到雙國籍後，在哪個國家服兵役就是個難題。民間也有爭議，擁有雙國籍的人，就能同時享受多國優惠政策，這大大違反了公平原則。
“短時間內要中國實施雙國籍很難，但問題要拿來討論，只有公開討論才能取得共識，這也是我提出該提案的原因。”朱征夫還透露，幾年前，就有朋友建議他向國家遞交“雙重國籍”的提案，可當時自己對建議把握不準，直到今年才在不違背“反對雙重國籍”的原則下遞交這一提案。
類似惠僑條款一直在推進
“在不違反基本原則下，又符合中華民族利益和國家長遠利益，政府不妨一試。”同樣贊成放開國籍政策來吸引人才的，還有今年的兩會列席代表、中國與全球化智庫(CCG)創始人兼理事長王輝耀。
王輝耀指出，廢除《國籍法》第九條，其實質上並非是要中國承認“雙國籍”，而是參照案例來靈活解決問題。美國對加入他國國籍的人，從不主動取消原國籍，反而是撤銷美國國籍，需要特別申請以及接受政府機構的特別面試。
實際上，目前世界上約有90個國家以不同方式或不同程度地承認和接受雙重國籍，另外一些國家大多持默認狀態，即不承認本國公民的外國籍，也不因此而剝奪其本國籍。這既包括美國、英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法國、瑞士、德國、荷蘭和愛爾蘭等西方發達國家，也包括俄羅斯、印度、越南、菲律賓和大多數拉美國家。
王輝耀還提出了其他替代“雙國籍”的方案，包括實施人才簽證制度，呼籲中國跟更多國家達成免籤協議等。此外，他還最早建議參照印度“印裔卡”、香港回鄉證、大陸臺胞證，給大陸出去的1000萬華人發“華裔卡”或者“華人卡”。
目前，這些替代“雙國籍”的政策已部分被政府採納。今年年初，中國國家外專局就首次發放了《外國高端人才確認函》，拿到該函後，外國人就可快速申辦人才籤。另外，今年全國“兩會”期間，就“華人卡”問題，公安部也跟海外列席代表開會溝通。公安部官員表示，雖然中國暫不考慮“華人卡”，但已經頒佈多項政策回應外籍華人的訴求，擴大了家庭團聚類的申請長期和永久居留的類型，並且為長期在華工作、在華投資和有突出貢獻的外籍高層次人才提供長期和永久居留的更便利條件。
今年2月1日起，公安部在全國推行專門針對華人的出入境專屬條例，對來華探望親屬、洽談商務、開展科教文衛交流活動及處理私人事務的外籍華人，可按規定簽發5年以內多次入境有效簽證，對在當地工作、學習、探親以及從事私人事務需長期居留的外籍華人，可按規定簽發有效期5年以內的居留許可。
這些公安部陸續出臺的政策，被王輝耀稱之為可以滿足海外華人需求的小“華裔卡”。按照王輝耀的構想——“5年往返居留證明和簽證還可以延長到10年，如果博士老外能拿證件，碩士學歷老外也能。5年‘華裔卡’來了，10年‘華裔卡’還遠？在人才戰略背景下，恐怕連‘雙國籍’，中國也是時候能往前推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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