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
Look in my heart, kind friends, and tremble.
Since there your elements assemble.
——英国诗人西格里夫·萨松《于我,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
“嗨,别闹!”——小男孩伸出左手,抚摸着一只斑斓大虎巨大的脑门。
他面色安详,神情超脱,张着血盆大口猛虎似乎在他的安抚中渐渐平静。
画中这位男孩究竟是谁?他与画作者——张大千的二哥张善孖又有怎样的关系?
壹 驯虎的顽童
在这幅作于1934年《抚虎图》中,“虎痴”张善孖罕见地将人物与猛虎同置一框,孩童的专注的神情与猛虎的憨态形成一组对比,画面充斥着紧张的矛盾感和戏剧性,融合了老庄的哲学以及英国诗人西格里夫·萨松式的诗意,也体现出张善孖本人“心怀猛虎、细嗅蔷薇”的艺术境界。
在画面一侧,张用一段题识为我们交代了画中的人物和背景。他引用了庄子的观点,来形容这位小朋友独特的气质——“壹其性,合其德,其天守全者,其神无却,可以驯虎豹。”
这句话引自《庄子.达生》,原文为——“壹其性,养其气,合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未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无郤,物奚自入焉”。意思是人应专一执守,涵养精神,使德性与天道相合、与自然相通。如果能做到如此,所持守自然之道就完备无缺,其精神因高度集中无有疏忽偏漏,外物又怎能伤害他呢?
“是卫生之经,所谓冰解而冻释”——接着,张善孖提到了老庄有关养身的一段重要思想——“卫生之经”,老庄从生命自然本性出发,重视对生命的保养,而其中首先是“能抱一”,需要人做到一心一意,专注其精神,锁定目标,并坚定不移走下去。
对于老庄“卫生之经”的理解,历来各家也有不同阐述。而从大体上看,张善孖用这组图像讲述了他的观点:若是人能够守住自己的天性、精神高度集中,便也能和这小朋友一样,可以驯服虎豹了。
在其后的款识中,张介绍了这位小朋友的身份,他是自己好友郎静山的儿子郎毓俊,当年只有四岁,但他却不怕自己所画的虎,能够凝视不惧,“是诚庄生所谓其神全者也”。
贰 郎静山与张氏兄弟交往的背景
郎静山(1892年—1995年)为我国最早一代摄影大师。他与摄影结缘始于12岁,在上海南洋中学读书时就从图画老师李靖兰处学会摄影原理、冲洗和晒印技艺。1925年,郎静山创办了中国摄影学会,此后进入上海《申报》与《时报》,成为中国最早一代摄影记者。
郎静山自幼习水墨,由倪瓒画作入门。他从古画之精神中揣摩摄影新貌,又以中国画论中之谢赫六法,为创作依据。郎静山将中国绘画原理运用到摄影艺术,独创了“集锦摄影”法,成为世界知名的摄影大师。
张善孖此图作于1934年阴历六月,这段时间正是张善孖、张大千兄弟与郎静山交往频繁之际,同时也是郎静山独创的“集锦摄影”被世人所认识的时期。也就是在1934年,郎静山的第一幅集锦摄影作品《春树奇峰》入选了英国的摄影沙龙。
张氏兄弟与郎静山这段时间的密切交往,有一个重要的背景,便是为推广黄山这一文化符号所成立的“黄社”,这是一个当时艺术家自发成立的一个民间社团组织,张、郎等人都为这一社团倾注了大量心血,也由此形成各自的艺术风格。
据1934年12月11日上海出版的《申报》报道,在当年12月10日下午,30多位艺术家在南京路新雅粤菜馆举行茶会,宣布成立黄社。这一社团的发起者包括郎静山、《良友画报》主编马国亮、《时代画报》主编叶浅予,会员除张善孖、张大千兄弟外,还包括邵翼如、许士骐、钟山隐、邵禹襄、黄宾虹、汪采白、罗谷荪、钱瘦铁、陈树人、张默君、黄伯度、陈万里等十八人。
叁 郎静山的大家庭
据郎静山幼女郎毓文对媒体回忆,郎静山子女众多,是一个大家庭。郎静山的一生有过四次婚姻,共有过十五个子女,兄弟姊妹们都各有天分。其中二姐郎毓秀是中国第一个留学的花腔女高;,二哥郎毓瑞与三哥郎毓俊后来都选择了做生意,郎毓瑞从事钢铁贸易,而这位郎毓俊、也就是张善孖画中这位顽童,日后成为“七海旅行社”的老板。
实际上,这位郎毓俊小朋友,并非一直如画面中这般沉着安静,他也有头脑发热并闯祸的时候。
据他的邻居回忆说,初中时期的郎毓俊和家人住在上海法租界西爱成斯路的“正蕃小筑”,即如今永嘉路396弄。郎静山一家于抗战胜利后从重庆返回上海,入住了正蕃小筑8号楼底层一套公寓。这套公寓面积只接近70平米,只两间房间和一间亭子间,这对于这一大家子来说是相当拥挤。
郎静山便开始了“螺蛳壳里做道场”:他在门前小花园东侧搭了一间小木屋作为自己的工作室和休息室,这间小木屋大概只有10平方米,其中放置了写字台和一张小床,另外半间用作冲洗照片的暗室。此外,他还在一至二楼之间搭了一间阁楼供几个孩子居住。
在这个拥挤的公寓中,郎家从抗战胜利一直住到1949年。在当时,弄堂东、北、西三面都是中学操场,附近有几片荒地,各家的小孩都在荒地上放风筝、捉迷藏。
当时的郎毓俊已经是位初中生了,他有天在杂草丛生荒场上丢了一件玩具,找了很久找不到,于是脑袋开始发热,他干脆放了一把火,想将荒草烧掉,这样才寻找自己的玩具。结果他就玩大了,火借风势,越烧越旺,吓得附近居民赶紧报警,引来了消防队和救火车。
郎毓俊的这次行为自然遭到了郎静山的一顿训斥。若是按张善孖的道家人生观,这头脑发热少年郎毓俊,便是没有做到老庄所倡导的“壹其性,养其气,合其德。”
只不过这时,他那位“虎痴”张善孖叔叔,因为奔波劳累,早已于1940年10月20日在重庆歌乐山宽仁医院辞世,享年59岁。
注:
本文参考文献:
1,上海市地方志办公室网站《郎静山与正蕃小筑》一文
2,《中国时报》2009年7月19日专访文章《家教重意境 郎靜山一拍即合》,作者:高有智、郭石城
3,有关张善孖《抚虎图》笔者查阅网络还有另一版本名为《儿童与虎》,其款识与《抚虎图》相同。张善孖题识释文:“壹其性,合其德,其天守全者,其神无却,可以驯虎豹,合吴越,能儿子乎。是卫生之经,所谓冰解而冻释。静山老兄文郎毓俊四龄,独好余画虎,凝视不惧,是诚庄生所谓其神全者也。作此贻之,以为永好。甲戌夏六月,廿六日虎痴张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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