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困老人捐出20萬善款,到底該不該收?

貧困老人捐出20萬善款,到底該不該收?


2月10日,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已經大半個月。


重慶萬盛街道87歲的獨居老人倪素英做了一件事:捐出20萬元,支援抗疫救災。


20萬,也許這個數字對於中產家庭來說,不算很高。


但在倪素英老人那裡,這就是她辛苦勞動30年的全部積蓄。


“國家有難,我不能做旁觀者。”這是老人的原話。


媒體迅速報道了此事,基調基本是宣揚老人的無私奉獻、大愛無疆。


無人否認,老人的善心很可貴,可後面發生的事情呢?


機構接受了善款,媒體大肆宣傳,競相報道老人的善舉,輿論一片讚揚與感動。


這一切,真的一點問題都沒有嗎?


貧困老人捐出20萬善款,到底該不該收?

倪素英老人的生活環境


從新聞圖片中我們看到,倪素英老人生活在一個老舊門市裡。


居室空間狹窄逼仄,傢俱器具樸素得讓人心疼,這就是她的生存處境。


平時裡,老人省吃儉用,靠擺攤賣小百貨來補貼家用。


而這20萬元,就是這麼來的。

疫情爆發以來,這樣類型的報道,我們看到很多。


甘肅臨洮中鋪鎮,老人孫發清捐贈現金1000元支援抗疫。


但這位老人的身份,是一名“五保戶”,是既無勞動能力、又無經濟來源、被劃為社會中最貧困的那一類人。


看似不起眼的1000元,卻是他用來生存的費用。


山東日照,一名68歲的環衛工,慷慨捐獻了1.2萬,事後還不願意留下姓名,被盛讚為“最稱職的環衛工人”。


貧困老人捐出20萬善款,到底該不該收?


浙江杭州,69歲的退休環衛工人戚寶興,捐出了十萬元積蓄,捐款後卡里只剩下13.78元,可能吃個盒飯就沒了。


貧困老人捐出20萬善款,到底該不該收?


江蘇江陰,一名73歲拾荒老奶奶拿著9000元前往村委,希望捐助救災,被工作人員婉拒後大哭。


隨後她又多拿出1000元,湊夠一萬元,仍然堅持要捐。


工作人員無奈,只好收下,將老人的善款打到武漢抗疫總部的賬戶中。


貧困老人捐出20萬善款,到底該不該收?


像這樣的新聞,家庭君看完後,心裡很不是滋味。


比起感動,我更多的是心疼和心酸。我相信,肯定不止我有這樣的感受。



這些事蹟在媒體的渲染下,最初確實會帶給我們感動。


但倘若冷靜下來,有理智的人不難得出一個共識:


這些生活貧困老人的善款,真的不該收。


第一個原因:抗疫戰爭進展到現在,缺的其實是物資,而不是錢。


從疫情爆發的第一天起,國家已經高度重視疫情的控制,不惜一切代價抗擊疫情。


截止至上週,國家已經撥款65.3億元資金,用於疫情防控。


緊接著,財政部、國家衛生健康委提前下達了603.3億元,用以支持各地開展基本公共衛生服務和基層疫情防控工作。


此外,也有各種非政府組織發起了募捐渠道,籌集民間善款,支援疫區救災。


可以說,從一開始,最不缺的就是錢。而真正緊缺的,是口罩、防護服、消毒酒精等防疫物資。


這些物資的緊張,並非靠單純投錢就能解決的,它必須靠國家調動資源,恢復產能,才能完善供給,滿足這龐大的需求。


我們應該充分理解老人們的心情,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捐款真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第二個原因:從老人們的處境來看,這樣的善舉顯然超出了他們的能力,未來很可能會造成他們無法承擔的生活壓力。


報道中的老人們,生活清貧,收入微薄,不少甚至是孤寡老人,沒有親人陪伴,只能獨自生活。


這半生積蓄雖然不多,但對他們來說,這就是他們賴以生存的依靠,就是他們的安全感依託。


他們是最單純的一群人,在一個淳樸的時代裡出生、成長,早早形成了家國情懷,比任何一代後輩都更有集體意識。


在他們的觀念裡,國家有難,自己就要為國出力。


這樣的覺悟令人尊敬。但有一點,很多人可能忽略了:在這次疫情中,他們恰恰是最弱勢者。


他們文化水平不高,不會刷微博,不會綁定銀行卡,更不會網購。


當他們意識到需要買口罩的時候,年輕人早已將市面的口罩搶到斷貨。


口罩緊缺的時候,藥店裡的單價甚至被炒到二三十塊一個。


以他們的收入水平來看,這樣高昂的防疫成本,並不是他們能承擔的。


看看他們的職業,環衛工人、廢品回收者、拾荒者等等,每天都要跟潛在的汙染源打交道。


更讓人細思極恐的是,這次新冠肺炎的特點,是年齡較大的人死亡率更高。


換而言之,疫情裡最脆弱、風險最高、最面臨挑戰的,正好就是他們這樣的老人。


本應該被我們的社會保護起來的人,如今卻反過來,豁出一切給這個社會保護,這是顛倒的,是值得我們反思的。


在疫情過後,這些捐出了“棺材本”的老人家該如何度過餘生,家庭君難以想象。




我們的文化裡,有讚美“底層式大義”的習慣。


2008年汶川大地震,媒體曾報道了一個“最美乞丐”的事蹟。主角名叫龔忠誠,是一名小兒麻痺症患者,在廣州街頭靠乞討為生。


聽說地震發生後,龔忠誠四次捐出了自己多日的收入所得,合計185元。


這一報道,讓很多人感到溫暖,既然連乞丐都如此慷慨,自己也更應該為災區出一份力。


貧困老人捐出20萬善款,到底該不該收?


從那時開始,這似乎就成為了一個大眾樂見的題材。


我們很願意聽“仗義每多屠狗輩”的故事,總能被這些小人物的義舉,戳中內心的那一寸柔軟。


在我們的文化背景中,若平凡者慷慨出手,在助人時迸發出不同尋常的勇氣,便可堪稱偉大。


也正因如此,比起富人的善行,那些弱勢者的無私,反而更具有表率作用。


這就是此類報道的文化根源。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它能給人帶來力量。


但家庭君認為,這種文化觀念,是應該被謹慎對待的。


首先,它很容易會把人臉譜化,讓人們只看到善良者身上的閃光,卻忽略掉他們的真實處境。


一個人會被賦予光環,但這並不一定能改變他的狀況,反而可能隱蔽了他們的生存困難,為未來悲劇的發生埋下伏筆。


其次,在很多時候,這種讚頌無濟於解決問題,容易淪為無現實價值的煽情,最終只是在感動我們自己。

再者,最壞的一種結果是,容易在觀念中形成這樣一種模式:


將國家層面的困難,勇敢地擔在個人的肩膀上,哪怕被壓得粉身碎骨,都是值得稱讚的。甚至可以說,這種粉身碎骨,本身就是一件美德。


一旦這種觀念出現,只要稍微用力過猛,就會變成“歌頌苦難”。


作家方方說:“時代的一粒灰,落在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山。”


每一個個體,都是國家的組成。


疫情之下,時代的飛灰紛紛揚揚,任何一人粉身碎骨,都是國家的不幸。


在災難中倖存,才是真正的好消息。


只停留在感動,是不夠深刻的。


面對這些宣揚與報道,或許我們更應該去察覺其中的問題,去反思其中的文化根源。


更重要的,是去關懷報道背後,那些活生生的“人”。




家庭君嘗試著想象了一下:


假如我是生活在疫情中心的武漢人民,面對這些貧寒卻傾囊相助的老人,該會是什麼樣的感受?


我發現,自己竟說不出感謝,只有深深的同情與無奈。


同情的,是他們在本應安度晚年的歲月,捲入了這場災難。


無奈的,是內心焦急,卻無法阻止老人們的慷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捐出積蓄,餘生更加清貧。


這都讓我感到很不安。


我絕不願意看到他們做了這些事,然後被封上一個“最美xx”的稱號。


他們的付出,不是靠什麼頭銜就可以彌補的。


那麼,我們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對待他們?


我們應該對這些老人們抱有敬意。


這是當然的,因為任何人的慷慨,本身都不是壞事。


但更重要的是,我們要更多地考慮他們的處境,給予他們關懷。


首先,呼籲各種機構停止接受貧困老人的捐款,這是我們可以做的。


道理其實很簡單:每個人所承擔的社會責任大小,應該與自身的能力地位相匹配,這才是一個健康社會的表現。


法律沒有辦法禁止他們捐款,但我們可以呼籲各大收錢的機構,在這種情況下不應一視同仁地收下善款,而是可以多一些耐心,動情而講理地去勸說老人將錢收回。


第二,面對老人不聽勸阻、堅持捐款的情況,我們的社會不能將他們遺忘,而應該設計更好的機制,從另外的方面給予他們補償,讓他們既能在此刻舒懷安心,又能在餘生有所保障。


第三,媒體應該不再宣傳這類弱勢者的善舉,避免在更多同階層老人的價值觀念中造成影響。


第四,我們呼籲社會的力量,將目光投到這些身處底層的人民身上,為他們帶去更多的關懷,比如提供必要的防疫物資等。


災難是一面照妖鏡,卑劣者與高尚者高下立判。


慶幸的是,在這次疫情中,我們更多地是見到了人性的善的一面。


一顆顆高尚的心靈,可能以醫生、護士、民警、出租車司機、普通市民,甚至是拾荒老人的身份出現,這都讓人感到暖心。


但我們最期待見到的,是“好人有好報”的結果,是高尚者無恙的消息,是善良的人不會因為各種原因,在這次疫情中損失餘生的生活保障。


高尚者平安了,我們的社會才會更加喜樂。


作為普通人的我們,能做的事情也許很有限,可能只是一聲呼籲、一次轉發、一個在看。


但我相信,這並不是沒有力量的。


多一分關注,多一分關懷,便是多一分可能性,讓他們得以與我們互相支撐,安然度過疫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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