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丽人》:镜头与象征符号下的人文关怀,追寻自我完整统一

我自己是凡人,我只求凡人的幸福—彼特拉克


《美国丽人》:镜头与象征符号下的人文关怀,追寻自我完整统一


引言:

出生于英国书香门第的萨姆·门德斯,在剑桥大学读书时,就是戏剧社团的狂热分子,丰富的舞台剧执导经验,影响了他的电影风格,斯皮尔伯格曾经形容他的风格是:“他的舞台剧像电影,他的电影又有舞台剧的属性。”

也正是斯皮尔伯格的推荐,萨姆·门德斯在执导七年的舞台剧之后,拍摄了首部电影《美国丽人》,该片上映不仅收获了3.5亿美元的高票房,也一举夺得了第72届奥斯卡包括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在内的五项大奖。

受到莎剧和大学才子派的影响,富有人文主义情怀的萨姆·门德斯,在好莱坞传统的工业电影中,注入了深切的人文关怀和现实反思,这保证了电影的连贯性和延展性,让观众既可轻松观影,也可融入人物,引发反思,真正实现了艺术和商业价值的双重平衡。

萨姆·门德斯在总结自己的导演历程时说:“如果你在制作一部戏剧或是电影,你必须对其有一种独家的解读方式。有时候是一种大的理念。比如《美国丽人》就是我对我的青少年时期的阐述。《毁灭之路》是关于我的童年,《天幕危机》则是关于中年的道德观。”

在《美国丽人》中,萨姆·门德斯通过里奇,提供给我们一种主观镜头的视角,这个喜欢拿着DV记录美丽和死亡的“疯子式人物”,这个“社会适应不良者”,对美国中产阶级的生存现状做出了深刻阐释,道出了人类永恒的精神追求。


《美国丽人》:镜头与象征符号下的人文关怀,追寻自我完整统一


一、《美国丽人》中镜头的运用和象征符号隐喻的意义,是影片的延伸和拓展,也是萨姆·门德斯自我意识的表达

《美国丽人》讲述的是生活在美国郊区中产阶级家庭的赖斯特·班宁,拥有一个事业有成的美丽妻子卡洛琳和未成年的女儿珍妮,自己却在工作中没有任何成就,并且面临被自己工作十四年的公司裁员的命运,和妻子巨大的差距,也让两个人的感情陷入到泥潭之中。

当他和自己妻子去观看女儿啦啦队表演时,被自己女儿的闺蜜安吉拉吸引,内心的激情死灰复燃,受到女儿男友里奇的影响,班宁面对自己的老板,用挑衅式的行为辞掉了自己的工作,已到中年的他,陷入到“里奇式狂欢”和为赢得安吉拉的爱,疯狂健身的爱情陷阱中。

与此同时,自己的妻子卡洛琳和女儿珍妮,也在遭遇着各自不同的危机。卡洛琳虽然事业有成,感情和身体上却无法得到依赖和安慰,终于,她背叛了班宁,和巴迪私通;从未获得父母和同学关注的女儿珍妮,则爱上了“疯子似”的里奇;错综复杂的关系和个人状态的改变,让整个家庭最终走向一个无法改变的毁灭结局。

影片从一个高空逐渐拉近的鸟瞰镜头开始,紧接着是一个对躺在床上的赖斯特·班宁的俯镜头。鸟瞰镜头这种极端镜头,所蕴含的物体数量和高高在上的视角,显示出了无可比拟的主宰性,同时表明了个体的无能为力与卑微。紧跟着一个在天花板上的俯镜头,充满的是扭曲的主观性,让角色陷入到一种沉缓、无力之中。

赖斯特·班宁恰恰就处在这种个人难以改变的困境之中,工作被外界无形的力量所主宰,生活也因为“中年危机”陷入到沉闷、呆滞之中。在影片中,相同的俯视镜头,我们也可以在里奇拿着DV拍摄已经死亡的鸟类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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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赖斯特·班宁和自己上司的两次谈话中,第一次谈话两人并没有处在同一镜头之中,镜头在他们之间反复切换,对待上司是偏仰视镜头,对赖斯特·班宁则是偏俯视,同时镜头拉远,班宁身后扩进去的背景,显示出两人的关系的对比,班宁处在被绝对压制之中。而在第二次谈话,班宁辞职提出条件交换时,两人出现在了同一镜头中,形成一种完全平等甚至上司被班宁压制的关系。

对待里奇的处境,萨姆·门德斯运用了主观镜头和仰视镜头,影片中,里奇是一个喜欢用DV记录美的人,DV镜头很多时候充当了他自己的眼睛,这表明里奇是一个具有强烈主观色彩的人物,仰视镜头则出现在了他被自己父亲殴打中,仰视视角下,父亲的强大、控制性和人物的恐惧一目了然,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事实上,尽管里奇反复被父亲殴打,但始终在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不受任何人的影响,这也是他充当主观镜头的作用,引发了我们对每个无法掌控命运人物的思考。

影片最终结束与一个逐渐拉远的镜头中,这是一种经常被用作结束或给出结论时的镜头,让我们充满了无限的猜测和想象。

除了利用镜头表明人物之间的关系和变化之外,影片中出现了“玫瑰花”、“枪”、“随风飘零的塑料袋”和“红色房门”具有强烈象征意义的物体。

在影片中,无论是赖斯特·班宁的幻想,还是自己的妻子卡洛琳,都对红色玫瑰花情有独钟。事实上,“红色玫瑰花”在西方,不仅仅代表的是爱情和重新燃起的激情,更是严守秘密的象征。

在罗马神话中,荷鲁斯撞见爱情女神维纳斯偷情,丘比特为了保护自己母亲的明杰,送给了荷鲁斯一朵玫瑰,让他守口如瓶,荷鲁斯收了玫瑰,成为沉默之神。

正如巴迪在片中所言:“想要成功,就得随时保持完美形象。”无论是赖斯特·班宁、卡洛琳还是里奇、珍妮、上校、安吉拉,显然都保持了这种虚伪的完美,并为此付出了沉痛的代价。

除了玫瑰花,“手枪”也是一个反复出现的物体,无论是上校那个决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房间,还是卡洛琳在靶场射击时体验到的快感,奈至最后班宁被杀,都和手枪息息相关。

在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中认为:手枪是对男性气质的渴望和崇拜。

而“随风飘零的塑料袋”和“红色房门”,所代表的是一种人生随风飘零的残酷之美和《圣经》中的罪恶之门,赖斯特·班宁正是在雨夜倍显恐怖的红门之后被射杀。

在这些镜头和具有强烈象征意义的物体中,影片完成了一种无声的表达,萨姆·门德斯也为影片注入了自己强烈的人文主义色彩,它们既是对人性尊严的维护,也是个体寻求自我价值的表达。


《美国丽人》:镜头与象征符号下的人文关怀,追寻自我完整统一


二、多重视角审视无法自我认同的人生,所体验的异化感受

萨姆·门德斯在《美国丽人》中,为我们提供了多重视角来审视自我价值和自我认同不能形成完整的统一,所带来的异化感受,影片中,每个人都渴望能够证明自己,却在面对外界和自我时,都陷入到迷失的状态里。

美国康涅狄格州立大学历史学教授马修·沃肖尔说:对金钱的追求,是美国梦中不变的成分。

初期的美国梦更多时候是一种精神类信仰,相信人通过自己的勤奋和勇气能够创造一切,随着经济发展,“金钱至上主义”让美国梦逐渐沦为金钱的代名词。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中,提出了“商品拜物教”概念:

商品命运支配和决定了商品生产者的命运,本来由商品生产者的双手生产出的东西,反过来称为统治商品生产者的力量。在市场盲目的自发势力作用下,商品鱼商品的相互交换,掩盖了商品生产者之间的关系。

金钱至上和商品拜物教的概念形成了完美的契合,这些人类生产出的物质和精神价值,逐渐掩盖了本身的真实价值,成为控制人类的力量,这导致个体陷入到和外界格格不入的异化感受中。

无论是赖斯特·班宁还是卡洛琳,以及上校,他们要么被金钱所困惑,要么被文化所压抑。对班宁来说,无法在工作中得到认可,是一个被社会所边缘化的人;对卡洛琳来讲,由于儿时的贫困遭遇,让她陷入到追逐金钱的癫狂之中;对上校来讲,性别错位让自己时刻感受着来自传统文化的压迫。

同时,这些来自外界的压力,也让他们每个人不断的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心理学中,有一个词叫“性别刻板印象”,这表明,在传统的父权社会体制下,社会对男性和女性特质拥有着不同的期待。认为男性应该坚强、阳刚、充满力量和荣誉,认为女性应当谦让、温顺、柔美,这种划分模式,被人们不同程度的内化,也导致个体展示出不属于被社会期待的行为时,陷入到自我怀疑中。

事实上,赖斯特·班宁所面临的“中年危机”,更像是一场男性气质危机。他和卡洛琳组成的夫妻关系,有悖于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的婚姻模式。

历史学家南希·科特认为“从经济层面看,传统婚姻契约类似于主仆之间的合约。”这表明了在家庭中,经济基础决定了家庭地位。在班宁和自己的妻子卡洛琳之间,卡洛琳成为了在家庭中掌控一切的存在,而班宁面临这种挑战,陷入到了对自我男性气质的怀疑之中。

所以,当他看到女儿珍妮的闺蜜安吉拉时,重燃的激情让他体内的男性气质危机得到了缓解,自我重新获得了一种想要掌控一切的欲望。

同样的问题也在困惑着上校,性别错位让他拼命的掩盖自己的取向,在家庭中,陷入到“被剥夺超级反应倾向”的陷阱里,以暴力、带有纳粹标志的盘子、手枪这些带有强烈男性色彩的物品,编织起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

对卡洛琳来说,同样面对着女性气质困惑,她扮演着自己不喜欢的家庭支配者和工作强者的角色,渴望回归到女性气质中,所以,她时常陷入工作崩溃中,渴望回到传统“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关系里,这也是导致她和巴迪出轨的原因。

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渴望找到能够证明自我价值的方式,进而达成自我认同。

所以,面对工作和婚姻的不如意时,班宁偶然偷听到女儿和安吉拉的对话,意识到自我存在的价值,开始疯狂的健身以便吸引安吉拉的关注;卡洛琳则在婚姻之外的关系中,获得了自己做妻子的价值;女儿珍妮则通过和里奇的恋爱,获得了从父母那里得不到的关注和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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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阶段性的困惑之下,在平凡的生活中,寻求自我的完整

埃里克森的八阶段理论,认为人的一生要经历八个阶段的心理社会演变,每个阶段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困惑和挑战。其中,在成年期,面临的是生产感对无用感的危机。

马萨诸塞大学教授惠特伯尔尼通过对数百人的追踪研究得出结论:每个人都会经历一段自我反省的时期。

而对于中年人来说,格外的喜欢自我评估,也正因如此,常常陷入到自我怀疑和自我关注的境遇。

赖斯特·班宁和卡洛琳,两人的关系在珍妮小时候,曾经非常融洽,随着时间增长,阶段性的困惑袭来,班宁成为一个自我关注的人,只考虑自己的需要和利益,不关心孩子的需要,所以,他可以毫无顾忌的被自己女儿的同学所诱惑,却丝毫不考虑女儿的感受。

对于珍妮来说,他也处在非常关键的青春期的最后阶段,面临着自我同一性和角色混乱的冲突,她感受到日益增强的自卑,不能适应童年时期以为的纯粹世界,社会要求和自我要求出现矛盾,在此阶段,她最关心的是别人对自己的评价。

两代人,阶段的重合性,出现了复杂的冲突,所以,我们看到了无论是珍妮、还是安吉拉,她们都处在了一个渴求获得赞扬,摆脱自己做为平凡人的无力感之中,而班宁却过度的关注自己的得失,没有对孩子形成适当的关心。

在影片的最后一刻,安吉拉和班宁发生关系时,当安吉拉说自己是第一次时,班宁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关注过别人,也没有关注过自己的孩子,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了自己的身上,他终止了这场不该开始的行动,重新开始关心起自己女儿的现状,完成了生育和自我专注的冲突。

也正是在这一刻,做为一个平凡的人,在平淡的生活中,解决一场寻求自我价值与认同引发的分裂,达成了完整性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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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

我猜我死了应该生气才对,但世界这么美,不该一直生气。有时候,一直看完会无法承受,我的心像涨满的气球随时会爆,后来我记得要放轻松,别一直想要紧抓着不放,所有的美就像雨水一样洗涤着我,让我对这卑微愚蠢的生命,在每一刻充满感激。你一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很肯定。

影片最后,赖斯特·班宁带领我们回顾了他的一生,那些简单与美好的时光与事物,这些单纯和美好,组成了他的生活。

那些自己生前努力追求的金钱和名誉,最终迷失了自己的眼睛,忽略了生命中真正的美。

这也提醒我们,尽管我们没有班宁死前最后一秒的透彻领悟,但我们需要更多关注做为平凡人的自己,在平凡生活中所蕴藏的美好,不被外界的金钱和文化所束缚,面对价值系统的必然的冲突和矛盾,忠诚于自己确认的同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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