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撒哈拉的故事》:美好幻境背后的脆弱与无处逃避的宿命


三毛《撒哈拉的故事》:美好幻境背后的脆弱与无处逃避的宿命

三毛《撒哈拉的故事》风靡了几十年,迄今仍为她在书中描述的雄浑落日下的荒漠、美好的直击心底的爱情与寻常生活中那动人的一物一事所深深感动,她用朴素的笔触、敏感的心灵、超越的目光、细腻的指尖所为我们营造了一个质朴的世外桃源、粗粝的外界与柔情的内心相映的感人世界。

几次重读,仍能感受到她通过文字传达出来的直抵灵魂深处的力量,不禁让人泪光涟涟,却泪中带出会心的一笑。

这就是三毛。独一无二的三毛。

也正是这种力量,逼迫着我去走近三毛,用更迫切的角度去感受三毛的内心,却发现,她的一生,竟一直在以自己文字构筑的幻境来隔离了真实的自我,当幻境破灭,她的世界坍塌了。那美好的背后,是三毛无尽的脆弱、凄凉、与命运无声的抗争与幻灭……

一、真实的世界与自由的灵魂冲突,哪里才是我的庇护所?

三毛有着超出常人的孤僻、自尊、细腻、脆弱,却又率性、天真,沉浸在自我世界,必然导致与真实世界冲突不断。

初二时(十三岁)因被数学老师怀疑作弊而羞辱了她,她从此患上抑郁症并休学,心理治疗无果。情路也一波三折,屡受伤害,甚至还遭受未婚夫意外身故的打击……几次自杀未果。

在定居撒哈拉之前,她去过西班牙、德国、美国。“那位移民官问我:‘你做什么来美国?’我跟他说:‘我来等华盛顿州的春天。’”

三毛一直在寻找她的世界,寻找属于她的春天。

一直到偶然在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看到非洲撒哈拉的介绍,她来了。

面对着荒寥、沉寂的大沙漠,残阳如血,“在原本期待着炎热烈日的心情下,大地化转为一片诗意的苍凉”。“我只看了一遍,我不能解释的,属于前世回忆似的乡愁,就莫名其妙,毫无保留地交给了那一片陌生的大地。”陌生,对她是一种吸引。在这个通讯不便、远离尘嚣、远离亲朋、远离熟悉的生活起居之处,她找到了她的世界。

“从机场出来,我的心跳得很快,我很难控制自己内心的激动,半生的乡愁,一旦回归这片土地,感触不能自己。”这里,是她的乡愁,是“回归”;这里,是她的故乡。

“无穷无尽波浪起伏的沙粒,才是大地真正的主人,而人,生存在这儿,只不过是拌在沙里的小石子罢了”,只有在这儿,她可以与这些大地真正的主人沙粒融合在一起,与真实世界的格格不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伴随着荷西的离去,她的世界崩塌了。一则是因为她的心随她所爱的荷西去了,二则她无法再一个人在撒哈拉呆下去,她必须回到常人的世界。

回到台湾后,三毛拼命工作,每天凌晨两三点才回家。连轴转地读书、演讲、带病上课,不给自己留一点闲暇时间,藉此来避免与这个世界的真实相遇。

“我一定要比我的父母晚死,这样才全是对得起他们。”,她一直与自我生命做抗争,在寻求一个在世俗世界活下去的理由。

琼瑶曾与她深谈七个多小时,她答应了琼瑶不自杀。她是个重承诺的人,但这一次,她失信了,用一条丝袜奔赴了有荷西在等待的天堂。那一年,她48岁。

三毛《撒哈拉的故事》:美好幻境背后的脆弱与无处逃避的宿命

她那苍凉的生命底色,只能适合于苍凉的沙漠构筑的另类世界。

亚当・斯密的《道德情操论》写道:“我们在这个世界上辛苦劳作,来回奔波是为了什么?……其目的到底何在呢?归根结底,是为了得到他人的爱和认同。”

看起来,她获得了世界上无数读者的喜爱,得到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爱与认同,但是,她知道,那个被爱与被认同的,不是真实的三毛,那只是幻境中的自己,她在文章中说过:“你们都被三毛骗了。”“我要杀死那个三毛。”力不从心的背后是虚幻的自我与真实自我分离的心力交瘁与绝望!

二、撒哈拉,是她幻境的理想国与自由灵魂的安放处

大理很美好,大家都去了;普济岛很美好,大家都去了。三毛说,撒哈拉很美好,大家说,好羡慕,真的很美好,但是没有人去。

因为人们知道,真实的撒哈拉生活,并不美好。

三毛从小家境优裕,父亲是高级知识分子,母亲出身大户人家,父母尊重她的选择,出钱让她周游世界与留学。这在那个年代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求的。

从她的文章看出了沙漠生活的贫瘠、落后、肮脏,邻居的不善,迷信甚至战争,更不要说什么精神生活。

无法想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弱女子,在无边的浩瀚之中,在烈日下提着十公升淡水,四五步十几步一停地走到家,脊椎痛得躺在床上起不来;

无法想像千辛万苦卖鱼所得的钱,一顿相对正常的饭就吃光了;

无法想像大片垃圾场旁边的有四方形大洞的看得见鸽灰色天空的小房子、 横四大步直五大步的房间、四张报纸大的厨房、没有水箱的抽水马桶、污黄色裂的水槽、水泥砌的平台……

她后来的疾病缠身也与她在沙漠中的生活有关。

但这些,都是三毛眼中的诗意。她乐观、热情、勇敢、善良,一丝一缕亲手把陋室打造成艺术宫殿,把无垠广袤的荒凉变成了诗意浪漫的理想国。

三毛是真诚的,所有的美好的感受都是发自内心。她不做作,不伪装。物质贫瘠而精神充盈,她享受着这里的一点一滴、一针一线、一草一木。

她也是凡胎肉身,有七情六欲,食人间烟火,她如何能超脱出来,过着对她来说真实却又超凡的生活呢?

三毛《撒哈拉的故事》:美好幻境背后的脆弱与无处逃避的宿命

三、用移情与投射构筑出的自由精神世界

因为,在与常人隔离的世界中,她用移情与投射构筑出了属于她自己的自由精神世界。

她对世俗的世界是排斥、防御的,在这里,在撒哈拉,生活的规则她制订、生活的物品她自制、外人看待她的形象她自立。

在她的世界里,她把自己的感受、思想、生命和情趣注入到所能接触到的一切人与事上,使她接触的对象都染上主观、情感色彩,从而与它(他)们产生感觉和情感的共鸣或融为一体,即“由我及物”或“由物及我”。只有在这种境界中,她才感受到了那些事与物的美好:

升起的安详得近乎优雅的烟火、棺材外箱做的分外明朗美丽的长沙发、像希腊神话里的神祗一样推着巨石的正在锯木头的荷西、谁来了都抢着坐的废旧外胎、大水瓶里那一丛有一种强烈痛苦诗意的怒放的野地荆棘、粗糙感人而自然的石刻雕像、在墙角怒放着燃烧着自己的“天堂鸟”花、给了她很多鼓励与赞美的马诺林、每天都要来躺在她床上借穿她衣服鞋子口红眉笔涂手油的邻近的妇女……

她的敏感、孤僻使她在常人的世界里,生活与爱情屡受挫折。她没有动人的外貌,没有引以为傲的功绩与表现。在世俗的世界中,她是自闭自卑的,在她自己的世界中,她是孤傲高洁的。

她用移情的幻境打造了一个期望中的美好空间,她是女王,是主宰,是被爱与被认可者,是自由自在的无比充实的生活世界。对于她来说,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当离开了沙漠,在芸芸众生之中,在别人已经定义好了的世界面前,她也耗费了十几年的时间去适应,去抗争,但是却失败了。

她的文章传达了热爱生活、珍惜生命、坚强勇敢的能量,但她自己做不到。

三毛《撒哈拉的故事》:美好幻境背后的脆弱与无处逃避的宿命

四、结语

从三毛的一生,想到了陈晓旭,不禁唏嘘慨叹,心痛不已。

她们是何等的相像!前者用自我构建的移情幻境打造了自我,后者用剧中角色代替了真实的自我,都没能摆脱宿命的桎梏。

三毛是伟大的。她的一生虽然不长,却如划过的流星,留下了她灿烂的光芒。

她的一生无疑也是悲剧的,像一只不死鸟一直在寻求自己生命的落脚点,那个美好的自由的国度。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流浪

……

——三毛《橄榄树》

人在他乡求故乡,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我?我的故乡在哪里?

和三毛一样,也许这是你我用一生去探寻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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