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普羅大眾:有人去世,有人自閉

編者按:武漢疫情來勢洶湧,這篇文章是來自普通市民的現狀。跟著於市一起讀吧~

疫情下的普羅大眾:有人去世,有人自閉


疫情早已全面蔓開。即便相對閉塞的小村,也不能倖免。

村口拉起了警戒線。各個岔路上都站著執勤的村幹部和志願者們,詢問盤查進出車輛和人員,逐一登記。如有發現有從湖北過來的,直接上報鎮幹部。整個中國都在嚴查,小村子也不例外。

江南的寒冬,又是下雨天,天氣陰冷。每個人都戴著口罩,手套,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唯獨裸露在外的,只有眼睛。後來,網上傳言新肺病毒有可能通過眼睛粘膜傳播時,大家給眼睛也上了防護。有人戴墨鏡,有人戴老花鏡,也有人直接戴頭盔。

這場疫情來得那麼猛烈,連因為行動不便常年不出門的奶奶都知曉了。叮囑我們不要外出,在家待著。還拿來了許多姑姑買給她的吃食,有牛奶,有餅乾。加上村裡每天都派人來巡查,謹防有外來人口進來,一時間,氣氛嚴肅到冰點。大家都被這場疫情帶來的陰霾籠罩著,恐懼感油然而生。

但恐懼是沒用的,小老百姓的生活還是要繼續。爸爸每天去地裡拔一些新鮮的蔬菜分給村裡沒有種菜的人家。因為菜市場被關帶來的恐慌,有人怕糧食儲備不夠,甚至跑到我家來買米。爸爸是遠近比較有名的種糧戶,每年要賣不少米。但這次爸爸拒絕了這些人來買米的請求。並且告訴他們,不會斷米斷糧的,疫情馬上就會解決。

還有一位大年二十九剛來買過100斤米的嬸嬸,在聽聞菜市場關門之後,立馬騎了電動三輪車來我家買米。爸爸安撫了她,說你剛買了米,不要買了,吃不完的,我們家的米可以一直賣到端午節,你隨時吃完隨時來買,價格不會漲的,不要怕。嬸嬸臨走前,爸爸送了她一把新鮮的芹菜,還有兩顆冬筍。雖然每個來買米的人都是心神不定地回去,但這之後再也沒人因為恐慌來買米了。爸爸說,我們不可以再製造焦慮,我們要相信政府,會解決這些問題。況且,超市還開著,糧食蔬菜一應俱全,不可以發這個財。

爸爸的熱心和正直,頗受村裡人信任。因此,常常有人在遇到一些麻煩事時,會跑到我家來諮詢爸爸。

正月初三早上,村裡的周老太去世了。

93歲。喜喪。

由於常年在外,我對周老太幾乎沒有印象。她兒子來報喪時,我們家正在吃午飯。爸爸一直對村裡各家各事都很熱心,所以匆匆扒拉了幾口飯就要同周老太的兒子一起出門。

外面在下雨,爸爸打起傘要走,被媽媽喊住了,遞給他一個一次性口罩。周老太的兒子來報時,並沒有戴口罩,媽媽也給了他一個一次性口罩。年前,我看微博上說武漢要封城。隨即讓媽媽去藥店買了一包口罩。一包口罩20個。年三十那天,媽媽怕口罩不夠用,又去了藥店買,但藥店的工作人員告訴媽媽,已經賣完了。爸爸因為長年吃冠心病和高血壓的藥,所以和藥店的人都很熟,見是媽媽去買口罩,從抽屜裡拿出了10個自己用的散裝的一次性口罩。一併給媽媽的還有兩盒蓮花清瘟膠囊,同時囑咐媽媽讓我們都少出門。

這30個口罩,成了我們家唯一的抗疫“物資”。網上一直傳言有假口罩流出,我不敢在網上買。大年三十買的口罩到了大年初七還沒發貨,後來,店家通知我因為被政府接管,希望我退款處理。

說回周老太的事。爸爸出門後,媽媽一度緊張到無法收拾碗筷。想了很久給爸爸打了電話,讓他不要去人多的地方,不要和周老太隔壁鄰居家的人來往。因為他們家是我們村裡唯一一壺從湖北迴來的人,正在隔離中。爸爸隨口答應。

面對周老太的事,其實也簡單。村裡早已有規定,疫情下拒絕一切紅事,白事從簡。爸爸和周老太的兒子商量下,不停放屍體,直接通知殯儀館來拉走遺體火化,同時不辦喪事,直接送上山。

按照我們當地習俗,去世之後應該停放三天再出殯。喪事上有子女守夜、哭喪,還有道士來過仙橋、唱經文超度。出殯時,有錢人家還會組織村裡的老人們一起去送喪,每人包10塊錢紅包。送完喪,聚在一起吃白飯。

但現在是非常時期,周老太的喜喪,只能一切從簡。

原本只需兩三小時的火化,這一天,直到晚上八點多才完事。回到村裡,村幹部早已在周老太家中等著,離開本村再返回,也要測體溫登記。以防萬一。

次日一早,幾個本家男人、還有周老太的孫子,和她兒子一起將周老太的骨灰盒送到了山上。沒有敲鑼打鼓,沒有送喪隊伍,甚至連鞭炮都沒有。原本應該熱熱鬧鬧的喪事,變得異常冷清。大概,周老太活著的時候,也沒想到自己的身後事會是如此。

送走周老太之後,她兒子來到我家給我爸爸遞了包煙,爸爸推掉了。又去我奶奶家坐了坐,周老太和奶奶是自幼的朋友,用現在的話說,是閨蜜,她兒子不按村裡排輩分叫我奶奶“叔母”,而是喊她姨娘。只有姐妹之間,才會讓自己的孩子稱其為姨娘吧。

周老太的兒子走後,奶奶似乎頗有感慨,和我嘮叨起她同周老太年幼的事。

周老太和奶奶一樣,都是童養媳。不是舊社會那種因為家中吃不飽被送到人家家裡做童養媳,而是因為戰爭,剛出生時,奶奶的媽媽因為難產去世,四歲時,奶奶的爸爸在去山裡多戰爭時不小心摔下山崖,跌死了。從小父母雙亡,於是有好心人見到了便把她們領了回去。成年後,自然就嫁給了家中的兄弟。

奶奶說,她的前半生雖然很苦,但好在爺爺是體貼她的,幾個子女都很孝順,兒媳婦都很好,孫女們都很孝敬她。她很滿足。可週老太的生活卻一直不太好。周老太的丈夫是個脾氣很古怪的人,一言不合就動手。周老太快要生了還要被丈夫趕到地裡去幹活,最後孩子生在了番薯地裡。因為她的丈夫懶,不願意做活。全都靠著周老太撐著。

後來,周老太的丈夫因為喝酒中風,腦溢血死掉了。她算是過了幾年安生日子。然而並沒有過幾年好日子,她便去世了。冷冷清清的葬禮,沒有人送她。

奶奶講著周老太的事,原本早已失明的眼睛裡留下了兩滴渾濁的眼淚。我拿餐巾紙給她,奶奶摸索著擦掉眼淚。或許,她在感慨周老太的同時,也在感慨自己。人生在世幾十年,最終離開時候會怎樣,誰都不清楚。

從奶奶家離開,小外甥女正在學步車上牙牙學語,小腳動得飛快,外面是下雨天,無法出門放風。她只能被媽媽放在學步車上。見到我伸開手求抱抱。我走過去,抱起她,逗她玩兒。可她還是一直哭。她媽媽也就是我妹妹還在顧自玩手機,我說小孩子是不是該餓了?妹妹不抬頭,繼續刷著朋友圈,說,剛吃完,不餓的,她就是待不住要出去才會作。我抱著外甥女去我家玩兒,她看到我和她撐著傘在雨裡,不作不鬧,還笑了。小孩的開心就是這麼簡單。

晚飯是媽媽做的,照舊是三菜一湯,有魚有肉有蔬菜,還有一個蘿蔔湯。即便疫情如此嚴重,菜市場關門的情況下,媽媽也未曾委屈我們的胃。爸爸說,家裡還有雞鴨魚,還有年前買的準備謝年的一扇排骨,還有米麵,還有好幾箱水果、牛奶,我們家的後勤有保障的!

吃完飯,和弟弟討論線上教學的事。弟弟說老師還沒通知,但他自己已經列好學習計劃,每天背誦30個單詞,寒假作業已經做完,他打算網上看視頻學習一下編程。暑假的時候他想學,媽媽怕耽誤學習不讓學,現在媽媽還給他轉了錢買課。

我回到房間,邊喝茶邊看三毛的《送你一匹馬》。一壺茶過後,爸爸送來一盤切好的橙子。囑咐我吃了早點睡,不要熬夜。我照舊讀書到深夜,起來去弟弟房間看一下,他已經入睡。爸爸媽媽的鼾聲已經此起彼伏,院子裡的雞整夜整夜都在打鳴,偶爾有幾聲狗吠傳來。

換好睡衣,打開IPad裡的《武林外傳》,戴上耳機,正打算入睡時,好友發來信息,問我有多久沒下樓了?我說我在鄉下,天氣好的時候可以去後山爬爬山,也跟著媽媽一起去菜地裡扒菜。春天來了,爸爸要準備翻地種土豆了。但是今天爸爸去鎮上買耕地機的時候,被鎮上的執勤民警攔下來了,只好返回。今年的土地又要人工翻了。天氣好的時候,我也和爸爸一起去地裡玩玩泥巴。和小時候一樣。

好友說,她把家裡的瓜子全部倒出來數了一遍,喜歡的小松鼠動畫片已經看了兩遍,郭德綱的相聲聽了五遍,《武林外傳》又開始了新的一番輪播。家裡只有兩個口罩了。她打算一週出去一次,採集物資,垃圾也得一週扔一次。原本忙著上班沒時間打掃衛生的家裡,現在一塵不染,連油煙機都被她擦得鋥亮鋥亮。

好友一向是個心理健康積極向上的人,是一家餐飲公司的品牌負責人,扛得住壓力。但最後她說,我需要心理干預。

她很怕自己會瘋掉。長期待在封閉的空間內,精神和心理防線一點點在崩潰。根本不敢看微博上的信息,一看就恐慌。現在,杭州已經實行小區封閉式隔離。她不知道這種日子還要多久。

她說現在自己最期待的,是每天打開窗看一看樓下綠化帶的花花草草。

她說不敢一直開窗,怕病毒。

她說樓下河道邊的柳樹發芽了,春天要來了吧。

我安慰她早點休息吧,不要想太多,會好起來的,馬上就會好的。並且答應她明天給她拍爬山的視頻。

今天早上,諸暨下雨,沒辦法外出,我站在陽臺上給她拍了媽媽的小花園。

她回覆我,今天立春了,我們都會好起來的吧。

我說是的。


疫情下的普羅大眾:有人去世,有人自閉


後記:疫情雖險,但好在有我們一起度過。加油!每一箇中華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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