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情散文:我的父老鄉親

(一)

蘇臺是個花戶莊,張王李趙都有,但沒有哪個家族一家獨大,或者在村裡稱王稱霸。鄰里之間,難免有些磕磕絆絆雞毛蒜皮的事情發生,但如果村子整體榮譽受辱或即將受辱時,蘇臺人就會齊心協力,把緊握的拳頭朝有危害或有損村莊的人捅去。而且無需誰來成頭,隨便一聲吆喝,蘇臺人就會為集體榮譽而戰。

麥收之際,鄉里每年舉行交流大會,說白了就是唱大戲,然後戲場周邊支起一些小攤,有賣涼皮、賣涼粉、賣衣帽鞋襪、賣鐮刀斧子鋤頭、量麻子、賣小孩玩具(氣球,小號,風車),如果有一家賣炒麵或臊子面的帳篷,那老闆一定賺大發了。

散落在鄉政府以外的村莊裡的人們,聽聞唱戲的消息,如同螞蟻嗅到了遠路上飄來的糖果味,從四面八方趕來。於是,戲場就成了螞蟻聚居地,熙來攘往,忙忙碌碌。

就是在戲場外面的操場上,我第一次見識到平日裡愛耍笑丟醜的王單單的大將風采。

戲場裡,難免發生你推我搡的情景,蘇臺村的一幫小娃娃和本地一幫為此吵起來,吵著吵著打起來。本來是娃們之間的打架鬥毆,當大人的拉開便是,但不知誰多說一言,罵蘇臺大人娃娃沒一個好慫。

就因為這一句話,成了點燃兩個村莊之間大戰的導火索。

聽到蘇臺人耳朵裡,當然不樂意。霎時間,娃娃們之間的不和,迅速演變成兩個村莊之間的不和,大戰一觸一發。

操場變成戰場。

在亂糟糟的人群中,王單單不知從哪找來一根木椽,站在操場中央對著人群一通橫掃,好幾撥蘇臺以外的人被掃倒,有幾個像打蒙圈的笨笨雞,在操場上醉酒一般,腳步凌亂,東倒西歪。站在操場中央的王單單,讓我想起薛仁貴等英雄人物來,更像某部電影中的某個英雄人物,被敵軍包圍之時,他獨自面對合圍的敵軍,毫無懼色,端起機槍橫掃千軍。

鄉情散文:我的父老鄉親

王單單,一戰成名!不但保全了蘇臺人不好惹的名譽,而且將自己的英雄本色傳遍鄉里。

王單單家在村子中央。村子中央是村子的政治經濟中心,那裡有村部、藥鋪、商店、門市部。不管農忙農閒,總有三五身影,蹲坐在商店外面的屋簷下,或"掀牛"或逛閒,或者什麼也不幹,就那樣半眯著眼睛,靜聽日升月落。

姑姑家和王單單家是鄰居,僅隔一條土路。小時候的我,是姑姑家的常客,因為每次去姑姑家,她總能給我一點吃的,即使是一顆煮洋芋,也能讓我興奮不已。年幼的我,對食物的渴望,勝過一切。

姑姑家地勢較高。站在廚房臺子上,目光越過高高的石頭院牆,就能看見王單單家院子裡的情景,一個小腳奶奶,一隻雪白的大狗,還有一棵高出屋脊很多的杏樹,那可是大結杏啊,每到麥黃時節,黃橙橙的果實綴滿枝頭,遙望累累碩果,不知流過多少饞人的涎水。

苦於大白狗的震懾,我對王單單家的杏樹,望塵莫及。

那個小腳老奶奶,和姑姑在村巷拉家常時,常常把手放在我頭頂,撲挲了撲挲,但離我吃到她家大結杏的那天,遲遲沒有到來。

小腳奶奶有四兒一女,王單單是三兒子,老大、老二成家後分灶異爨,四兒子在外打工。

在村裡,王單單絕對是個丑角兒,在村巷,不論遇到大姑娘還是小媳婦,他都會籲兒籲兒打口哨,經他雙唇飛出的口哨,多了幾分俏皮和才氣,但絕對與輕佻和耍流氓無關,他不僅會吹口哨,面部表情像摺子戲《拾黃金》裡的胡來,忽而噘嘴,忽而呲牙,忽而跳眉,他的身體也不閒著,會緊跟著協調地扭動起來,或搖或擺。

我親眼目睹過他挑一擔水在村巷扭動的情景,雙手完全撒開,不管扁擔,但它也不會失去平衡而晃動,平穩向前走,惹得路過的人哈哈大笑。王單單,是我見過擔水唯一不用手扶的那個人。

他家不富裕,甚至到了揭不開鍋的地步,每年開春播完種,就面臨著斷頓的危險,他和四弟兩家生活在一起,上有老下有小。媳婦高度近視,地裡除草時,麥苗和青草分不清,剜野菜時,野草和野菜分不清。

鄉情散文:我的父老鄉親


說來很特別有趣,他和弟弟娶的媳婦分別是姐姐和妹妹。姐姐喜邋遢,妹妹好打扮,儘管上山幹農活,她臉上永遠擦著粉,像落在驢糞蛋上的霜,終年不化,健美褲、紅西服永遠是她的標配,經常見她幹完農活歸來,在河畔駐足彎腰,掏出手絹打溼,把健美褲上的灰土從上到下抹拭一遍,再起身回家。

艱難的日子,全靠小腳奶奶撐著,她釀的一手好醋,村裡人盡皆知。每到播種後,她的香醋就上市了,麥麩可換,黑麵可換,秕麥子可換,拎半籠子洋芋,也可換,再用換來的雜糧,解決一家人溫飽……

儘管如此,我沒有看見過王單單面露慍色,只要碰到他,總能看到他擠眉弄眼、齜牙咧嘴的搞怪,帶給別人已快樂。多年以後,我第一次看到卓別林的幽默,我腦海中第一時間閃過王單單的身影,而王單單呢,早已不在人世。

王單單被大哥叫到他所在的小鎮去打工。他大哥是村裡第一批移民出去的人,那個小鎮是工業重鎮,大大小小的工廠幾十家,用他大哥的話說,那裡遍地黃金。

王單單在一家碳素廠當工人,吃住都在出租屋。他是被煤煙打死的,人們發現時,屍體早已變硬。

屍體沒有拉回老家,直接埋葬在小鎮上的一處亂人墳裡。

說來也巧,多年後,我在王單單墳墓後面的村子裡租住過,那會的小鎮,早已不是王單單死時的模樣,人煙稀少,工廠眾多的戈壁小鎮,在經濟浪潮衝擊下,高樓林立,好多小工廠已倒閉,不知去向。但那個亂人墳,很好的保存下來,被一個村子和幾棟高樓圍困在中間。

有一次和幾個老鄉聚會,餐廳在二樓,酒過三巡,有人指著被後窗外面說,王單單的墳墓就在這裡,而且他指著一堆被燈火照亮的墳堆說,那就是王單單。

我把頭探出窗外,望著餘光裡的王單單,想起他擔水扭屁股的樣子。

因為是夏天,老鄉們叫我關上窗戶,免得蚊子飛進來。恍惚中,我眼前飛舞著好多故鄉人的影子,包括王單單。

王單單死後,近視眼媳婦領上四歲的兒子,改嫁到河北去了,留下一個十來歲的女兒玲玲,照顧小腳奶奶。這時候的奶奶,尚且能動,但經常有病纏身,玲玲常來我家找父親,不是抓藥,就是給奶奶輸液。

玲玲長到十四五歲,小腳奶奶趴在炕頭無常了。奶奶臨終前,給孫女找好了婆家。玲玲十八歲,結婚了。誰知女婿不務正業,打工掙不來一分錢不說,還要向玲玲伸手要,不給就拳腳伺候。玲玲常被打的鼻青臉腫,向公公婆婆訴苦,人家偏袒自個兒子,壓根裝作聽不見,婆婆張口就來,說,那是你男人,那管不住,跑來給我說有啥用?!

生下一個兒子兩歲後,玲玲和遠在河北的媽媽取得聯繫,被媽媽叫到河北,重新找了婆家。現在偶爾在老鄉微信群看見玲玲,和男人養著上千只羊,以養殖業為生,常看見他發的小視頻,不是在餵羊就是和娃娃坐在自個男人車上,正在旅遊的路上。

(二)

王單單弟媳婦總是受不了婆家貧窮,一次回孃家後,一走了之,一隻老鼠再沒見尾巴。

撇下兒子王東和王蘭,由眼花的奶奶照看,王單單四弟呢,繼續在外打工。因為脾胃不好,常年是個病秧子,人形消瘦,眼窩深陷,中藥罐罐一年四季常備著,所以,掙不來什麼錢,能把自己的藥錢回來,就不錯了。

王單單四弟,沒有再婚,一來身體有恙,二來兒女雙全,夫復何求。

王東天生是個碎土匪,上學時褲子脫到半腿,掏出自己的小牛牛,攆著女生滿教室跑;連書包也不背,腋下夾一個饅頭就來學校了;放學不早早回家,帶幾個爪牙,在河灘草叢中找一隻腐爛的動物死屍,用木棍挑進水泉……

挨老師懲罰時,哭著叫爺爺,饒命,饒命,以後再也不敢了,打過後照樣使壞。真像娃們常喊的,放開像猴,逮住像×!

王東長大後,把摩托騎恨不得當飛機使,即使如此,也不影響他騎摩托車時的極速飛翔。一次後面載著妹妹,與迎面而來的一輛麵包車相撞,他沒大礙,妹妹差點見了閻王。

王蘭活是活著,但成了瘸子,因為胯骨粉碎性骨折,在家躺了大半年。臥床期間,王東去西安逛世界去了,由病秧子父親看護。

王東到了該結婚的年紀,沒有誰家姑娘願意嫁給他。人長的不錯,個子高挑,嘴巴能說會道,但怎奈家徒四壁。王單單四弟只好託人,給女兒找個婆家,用嫁女兒的彩禮來為王東未來的 媳婦添加籌碼。

這時候的王東,早把父親不看在眼裡。有了彩禮,他拿上錢,給自己置辦了一輛按揭車。三個月不到,車開上高速公路出了車禍,車飛出護欄,摔成稀巴爛。王單單四弟向大哥二哥求助,借來一部分錢,還不夠,又把家裡二畝好地賣掉,才還清剩餘車款。

蘇臺誰不知道,王單單的大老哥有錢。他所在的小鎮大面積城鄉改造,加上他名下的土地又多,徵用土地就讓他一夜之間獲得百萬以上收入,還有四套商品房。可是錢再多,是人家的,王東又是個扶不上牆的阿斗,親戚誰見誰煩。

鄉情散文:我的父老鄉親

王東父親跪在老哥跟前,才借到了一萬元。

俗話說,爛鍋自有爛鍋蓋。有一年冬天未到,王東領著一個抱娃娃的女人回來了。女人是別人媳婦,懷裡抱的娃娃也不是他兒子。都是別人的,她是和王東私奔的。

一年後,女人又生下一個兒子。但初為人父的王東,依舊吊兒郎當,掙一個花一個,有兩個花兩個,手頭存不下錢。大兒子上幼兒園,沒有學費,哺乳期的小兒子沒有奶粉。

女人在王東身上看不到希望,假借跟集之名,拖著大兒子離開了。回孃家還是回以前的婆家,沒有人曉得,總之,王東有女人的日子,很快結束了。

王單單四弟已六十有餘,負責清掃村巷以及村子周邊馬路,賺取600元生活費,爺孫二人勉強度日。王東很少在家,有人在四弟跟前提問王東,他死勁想把彎曲的要直起來,但是沒有作用,他的要彎的厲害,然後張開牙齒脫落的嘴唇,氣怯地說,別問啦,短命鬼,早死啦!

(三)

王單單大老哥王彪,在搬遷的新地方,當過好多年村支書。為什麼後來不當了?因為和自己妻哥爭著當官,差點失了人命,鬧到親戚反目,仇深似海。

再者說,為村官幾十年,好處自然撈的不在少數,光人們明眼能看到的購買宅基地著塊,他賺了盆滿缽滿,至於侵佔的荒地,不計其數,後來,這個地處黃河不遠的荒灘,迎來它的輝煌時刻,政府在此招商引資,好多高樓拔地而起,未來人員如搬家的螞蟻,蜂擁而至。曾經的荒地,他按熟地價格再賣出……

王彪有兩個兒子,大兒子人送外號王爛頭,二兒子人送外號捏人王。光聽這名號,就不是什麼善類。

兩個兒子真可謂一娘所生,賭博、鬥毆、偷盜、收放高利貸、收保護費,無惡不作,整個鎮上的生意人,誰見了他們不得遠遠喊一聲大哥。

五公里外的監獄,好像成了他們家自己開的,出出進進三五趟。面對兩個無法無天的祖宗,王彪背地裡偷著流淚,人前頭抬不起頭。

藉著老子有錢,兩個祖宗把結婚離婚當過家家,離一回,分走一些家產,離一回,家產就少一份。終於,在家產折騰的差不多的時候,王彪坐在了輪椅上,整天在老闆悲陪同下出來遛彎。

這時候,我也成了這個鎮上的住戶,常看見老兩口,從路的這一側上去,不多時,又從路的那一側下來。以前看到我,遠遠問我家裡好不好,母親身體怎麼樣,自打坐上輪椅,看見我只點點頭,一副不知道是想哭還是想笑的神情。

王爛頭差點被仇家暗中打死,昏迷中,在渠背上睡了一夜,時至深秋,天沒冷到極致,算撿回半條命。從此過起了普通人的日子。有一年,我家裝修新房,包工頭叫來三五個打工漢,往五樓背沙子,我發現一個熟悉的背影,問身邊老闆,那人是誰,說是王福,我又問王福是誰,他說就是王爛頭。

怕被王爛頭看見,為了照顧他的面子,我躲開了。

鄉情散文:我的父老鄉親


在以後的日子裡,我常看見王爛頭混跡在十字路口的勞務市場,等著老闆來叫。有時扛著鐵鍁,有時扛一把刮尺,有時斜挎一隻挎包,瓦刀和泥抹子的手柄露在外面。如果哪天沒有"釣到魚子"(他們把在勞務市場等老闆來認領叫釣魚子,我至今不知,老闆是'魚'還是他們是'魚'。)他就在水泥臺子上看他人"挖坑"或下象棋,我很少看見他親自玩,多數日子都是一個熱心的看客,或許,那個叫王爛頭的,徹底改邪歸正了。

為女兒學習著想,我離開小鎮,搬到城區居住,已有四年。

我居住的小區旁邊是本地最大的蔬菜水果集散地,每天有大量的蔬菜和水果經由此處,被商販運送到蔬菜店和水果店。有天早晨,我去買菜,看見捏人王,在一輛裝滿土豆的車上,賣力地搬運成袋成袋的土豆。

他還是那樣,年紀輕輕謝頂成了光頭,春夏秋冬不戴帽子,頭皮和他的臉色一樣黢黑。可能是被腳下的土豆絆了一下,肩上的一袋子土豆從車上摔下來,破了,土豆撒落一滴。

然後我聽到老闆大罵,他媽的你能幹不能幹?

捏人王顧不上自己,翻起來陪著笑臉,給老闆說下情話。具體說什麼,我沒聽見,早晨的市場人流湧動。人海中,我腦海中回想著剛才罵捏人王的話。

(四)

王單單的二老哥叫王榮。當初見王彪在搬遷後的地方混的風生水起,也舉家遷移到此。

王榮有三個兒子,分別叫王軍、王斌和王宏。

王軍天生單薄,和他四爹有得一拼,身體不是很強健。幹不了重活,常年在服裝廠、雪糕廠打工,和一些女娃乾的活一樣。將近十年的流水線工人,卻沒有談一個可以和他結婚的女娃。到頭來,還得王榮出面找人說媒,才勉強把婚結了。

兩年後,產下一子。王軍所在的雪糕廠破產倒閉,幹不了重活的他在餐廳尋下一份工作。餐廳裡的服務眼多是女孩,王軍水性楊花的毛病又犯了……

媳婦發現後,提出離婚。自己犯下的齷齪事,當然難以開口挽留。王榮上前向兒媳婦求情,結果被啐一臉口水,並罵道,你大是啥人你不清楚,把我哄騙著來,還有臉求情!

撇下兒子,頭也不回走了。很快,與王軍一個鄰居結婚了,婚後上了新疆。

王軍呢,像海水退去後留在海灘上的死魚,翻著肚子,垂死掙扎。

幾年過去了,仍然是個有兒子的光棍。

老二王斌,和我做過幾年的同事,為人踏實肯幹,可是攢了幾年的辛苦錢。在一次非法集資中大了水漂。五六年時間過去,還在打官司,討要貼進去的十萬元。

育有兩個兒子,大的上初中,小的上小學。大的沾染了村子裡不好的風氣,人不大,已經想著混社會,隔三差五學校不見人,發動親戚朋友一番苦找,楞兒已經在省城的拉麵館裡打了十天工。

問掙錢幹啥用,他說去北京或上海!

么蛾子不斷,年前王斌打電話問我,法院在哪裡?我問他所謂何事,他咬牙切齒說,大兒子夥同三人,翻牆進入法院,打算撬開車門偷東西,如今被關在辦公室,讓他來贖人。

常聽王斌打來電話訴苦,他說想把兒子塞進湖裡,他這輩子不知造了啥孽……

老三王宏,一向是個聽話的娃,不知收了誰的蠱惑,去漁湖偷魚,魚沒偷找,在照湖人的追趕下,反倒把照漁湖的人打成重傷。被判刑三年,如今還在監獄裡待著。

(五)

鄉情散文:我的父老鄉親

蘇臺搬遷後,曾經完整的村子七零八落。由於經濟條件有限,王單單的四弟,湊不夠搬遷費,沒能和我蘇臺人搬在一起。

在政府扶持下,王單單四弟沒有被拉下,後來插到別的村莊,總算搬出去了。

有些事,有些人,冥冥中早已註定。註定與我的生活不可分割。

今天和百里之外的姐夫視頻通話,由於疫情影響,姐夫站在院內和我聊天,我看見,姐夫的手機裡,有個穿黃衣服環衛的環衛工人在清掃村巷,姐夫鏡頭對準那個人,問我認識不?

當然認識,他就是和姐夫搬到同一個村的王單單的四弟、王東的父親、王斌的四爹。

姐夫衝著他喊,王家快來,和我娃舅說句話。

他比我想象中的更老,因為帶著口罩,看不清他全部面容,但他說話的語氣,已經是位上氣不接下氣的老人,說話顯得很吃力,簡短聊過幾句,他問我有沒有去陸站?我怕他聽不見,提高嗓門大聲說,沒去。

陸站在哪?就是王彪所在的小鎮,埋葬王單單的地方。


2020年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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