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筆下的藤野先生,後來結局如何?

山川異域,風月同天。

最近些天,日本捐助物資上的留言火了。

雖然最後關注點發展到其他上面,

但文字的貼切、暖心,

還是讓人被一種善意所打動。


像公元八世紀時,

鑑真大師看到日本長屋親王

在贈送大唐的千件袈裟上

繡上十六字偈語:

山川異域,風月同天,

寄諸佛子,共結來緣。

決心東渡日本,弘揚佛法。


像初學《藤野先生》時,

感動於一個日本教師

勸當時只是個普通留學生的周樹人

將來要好好做事,

”小而言之,是為中國;

大而言之,是為學術。“


“我就是叫作藤野嚴九郎的”


“其時進來的是一個黑瘦的先生,

八字須,戴著眼鏡,

挾著一迭大大小小的書。

一將書放在講臺上,

便用了緩慢而很有頓挫的聲調,

向學生介紹自己道:——

‘我就是叫作藤野嚴九郎的……’”


魯迅筆下,

藤野先生有一個極為普通的出場,

黑瘦,八字須,戴著眼鏡。

對於在日本看見許多陌生先生,

聽到許多新鮮的講義的魯迅來說,

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當時,非要說點不同,

就是這位藤野先生,

在穿著考究的日本

“穿衣服太模胡了”,“寒顫顫的”

以至於常被學生們私下當作笑談。


很多人以為藤野先生大約是個”老夫子“,

其實,藤野先生只比魯迅大七歲,

1904年,也就是23歲的魯迅入學那一年,

藤野先生正好是30歲。


魯迅筆下的藤野先生,後來結局如何?

魯迅


1874年,藤野先生出生在日本中部

一個世代為醫的家庭。

到他這代時,已是第6代。

雖然當時日本已頒佈新學制,

但並沒有完全推行。

所以,藤野先生小時候

也接受過私塾教育,學習漢語。


因為家庭傳統,讀完初中後,

藤野先生自然而然讀了醫科,

名古屋的愛知縣立愛知醫校。

其後,留校,進解剖學研究室,

再到任職仙台醫科,按部就班。


等魯迅來日本求學的時候,

他已經升級為教授。


魯迅筆下的藤野先生,後來結局如何?


後來的事,我們都知道了。

他對獨自在異國他鄉求學的窮學生

還沒有成長為魯迅的「周樹人」非常照顧。


他關心周樹人的學業,

每星期都會從頭到尾

幫他修改課堂筆記:

用紅筆添遺補缺,

連語言上的錯誤也會一一訂正。


他尊重周樹人的民族習慣和信仰,

還專門尋問、確認,

“我因為聽說中國人是很敬重鬼的,

所以很擔心,怕你不肯解剖屍體。

現在總算放心了,沒有這回事。”


周樹人有時很任性,

為了好看,血管故意畫錯。

他依然很有耐心,和藹地說道:

“你看,你將這條血管移了一點位置了……

現在我給你改好了,

以後你要全照著黑板上那樣的畫。”


直到,有一天周樹人決定

不再學醫,並且離開仙台。


魯迅筆下的藤野先生,後來結局如何?

藤野先生為魯迅所作的筆記訂正其中一頁


臨別的時候,

他把周樹人叫到家裡,

給了他一張自己的相片,

後面寫著兩個字:“惜別”

囑咐周樹人,將來如果照了相,

別忘了寄給他,

也別忘了時時通信,

告訴他此後的狀況。


魯迅筆下的藤野先生,後來結局如何?


周樹人沒忘,

但因為初時狀況不是很好,

怕他失望,“便連信也怕敢寫了”。

像大部分斷了聯繫的人一樣,

久而久之,更不知從何說起,

以至,一別,就是一生。

“從他那一面看起來,

是一去之後,杳無消息了。”


“三四年前曾託人去打聽過,他已不在那裡了”


1926年,與藤野先生分別20年後,

當年的窮學生周樹人

已成長為一代文豪魯迅。

他的文字像一把手術刀,

冷峻、鋒利,

解剖著一個個麻木的靈魂。


這年,因北洋軍閥的迫害,

魯迅從北京到了廈門。

想起棄醫從文的初心,

想起沒有民族偏見,正直的老師,

提筆寫下了《藤野先生》。


“每當夜間疲倦,正想偷懶時,

仰面在燈光中瞥見他黑瘦的面貌,

似乎正要說出抑揚頓挫的話來,

便使我忽又良心發現,

而且增加勇氣了,

於是點上一枝煙,

再繼續寫些為‘正人君子’之流

所深惡痛疾的文字。”


魯迅筆下的藤野先生,後來結局如何?

藤野先生手稿


1935年,《魯迅選集》日譯本在日本出版。

出版前,譯者請魯迅對所選篇目給出意見,

魯迅回信:請全權處理。

只有《藤野先生》一文,請譯出補進去。


他對日本友人說:

“藤野先生大約三十年前在仙台醫學專門學校

當解剖教授,是真名實姓。

該校現在已成為大學了。

三四年前曾託人去打聽過,他已不在那裡了。

是否在世,也不得而知。

倘若健在,已七十左右了。”


魯迅筆下的藤野先生,後來結局如何?


藤野先生,確實不在仙台了。

1915年,仙台醫學專門學校

併入東北帝國大學醫學專門部。

藤野先生儘管學識淵博,

在學校也工作了14年,

但因為之前讀的是專科,

沒有大學學位,只好離開。


離開仙台以後,

他先在東京的一個慈善醫院工作了一年,

很快又失業,妻子也病逝。

然後,他回到了家鄉,

在鄉間開了個診所。


1919年,他的胞兄也去世,

為了就近照顧侄子,

他又在附近設立了分診所,

兩個診所來回跑,養著兩家人,

直到1933年,侄子也成為大夫,

他就把診所讓給了侄子。


這些年裡,他一直在偏僻的農村裡,

疲於奔波,忙於生活,

有時還要走很遠的路,

去救治一些貧困的病人。


坪田忠兵衛在其文章

《郷土の藤野厳九郎先生》中,

曾這樣描述這個時期的藤野先生:

夏天的時候,藤野會在浴衣外搭配短羽織,穿著草帽草鞋,披著農民勞作時的蓑衣。冬天則戴著一頂包裹住臉頰的絨線帽,身穿粗羊毛披風和木屐出門為病人就診……藤野不向那些貧困的病人收取診療費,作為一個正直的人,大部分患者送來的禮物也被他退還。


所以,他在鄉間的名聲極好,

深受當地人的愛戴,

許多村子都邀請他前去開業,

但他已漸漸年邁,

不願再離家太遠了,

只是在別人需要時前往。


因為信息的閉塞,

自己又只個大夫,

他並不知道,

當年的周樹人君已是大名鼎鼎的魯迅,

也不知道周君在打聽著他的消息。


“是周君啊”


1935年,藤野先生的長子

藤野恆彌(第二任妻子所生)

就讀於一所高中。

有一天,藤野恆彌的國文老師

發現藤野恆彌的父親好像

魯迅筆下的“藤野先生”。

由此,藤野先生也終於看到了《魯迅選集》。


他戴上眼鏡,

看到了扉頁上魯迅的照片,

說了句“啊,真的是周君!”

然後,看到了《藤野先生》,

“我就是叫做藤野嚴九郎的…”

“他所改正的講義,我曾經訂成三厚本,收藏著的,將作為永久的紀念。”

“我總還時時記起他,在我所認為我師的之中,他是最使我感激,給我鼓勵的一個。”


發了好一會兒呆。


大概是同魯迅當年一樣的原因,

「因為狀況也無聊,

說起來無非使他失望,

便連信也怕敢寫了」

藤野先生並沒有和魯迅聯繫。

等到再得知魯迅的消息,

已是一年後魯迅去世以後了。

看著報紙上魯迅的照片,

他把報紙舉過頭頂,拜了幾拜。


然後,受媒體之邀,

他寫了一篇《謹憶周樹人君》。


魯迅筆下的藤野先生,後來結局如何?


和他曾經一視同仁的教育理念一樣,

對於這個分別太久的學生,

他並沒有特意套近乎。

“因為是多年前的舊事了,所以記憶不是很清楚...”


魯迅感受到的親切、尊重與幫助,

在他這裡,他只覺得

不過是舉手之勞,微不足道。

“周君來日本的時候正好是日清戰爭以後。儘管日清戰爭已過去多年,不幸的是那時社會上還有日本人把中國人罵為"梳辮子和尚",說中國人壞話的風氣。所以在仙台醫學專門學校也有這麼一夥人以白眼看待周君,把他當成異己。”

“在仙台,因為只有周君一箇中國人,想必他一定很寂寞。”

“少年時代我向福井藩校畢業的野坂先生學習過漢文,所以我很尊敬中國人的先賢,同時也感到要愛惜來自這個國家的人們。這大概就是我讓周君感到特別親切、特別感激的緣故吧。”


他遺憾沒有和魯迅早些聯繫:


“聽說周君直到逝世前都想知道我的消息,如果我能早些和周君聯繫上的話,周君會該有多麼歡喜啊。可是現在什麼也無濟於事了,真是遺憾。”


卻又隱約說出了自己的原因:

“我退休後居住在偏僻的農村裡,對外面的世界不甚瞭解,尤其對文學是個完全不懂的門外漢。”


情切,情怯。


30多年的師生情誼,最後,只留下舊照片上,一句“惜別”。


1945年,8月11日,

日本戰敗投降前4天,

藤野先生倒在了前往自己診所的路上,

再也沒有醒來,享年71歲。

此前,他的長子,

被強徵入伍做了軍醫,

染病身亡。


戰爭期間,前線藥品急需,

有人也曾打過他診所裡藥的主意,

高價求購。

雖然他的日子很艱難,

卻一點也沒賣,以

「當地的老百姓也需要這些藥品」為理由

拒絕了。


就像他一直向子侄們說的:

“在文化上,中國可以說是日本的恩師,

這樣的戰爭應該儘快停止。”


魯迅筆下的藤野先生,後來結局如何?


有人說:“真正的教育,

是一棵樹撼動另一棵樹,

一片雲推動另一片雲,

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

藤野先生做到了,

當得起魯迅先生心中“最偉大”之名。


作為一直對日本態度複雜的人來說,

則不妨以偉人的一段話收尾:

中國人民與日本人民是一致的,

只有一個敵人,

就是日本帝國主義和中國民族敗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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