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國機要事務,能否說給夫人聽?晚清軍機大臣瞿鴻禨罷斥始末

在說清廷軍機大臣瞿鴻禨罷斥的事情之前,先看看他在樞廷時期的軍機人事概況。

根據《清史稿》卷一百七十七《表十七·軍機大臣年表二》:

一、清德宗(愛新覺羅·載湉)光緒二十七年(農曆辛丑年·公元1901年)

禮親王愛新覺羅·世鐸:七月丙寅,罷直。

瓜爾佳·榮祿:三月,兼督辦政務大臣;八月,賜用紫韁,隨扈還京;十月,加太子太保;十二月,轉授武英殿大學士。

王文韶:三月,兼督辦政務大臣;六月,兼外務部會辦大臣;八月,賜用紫韁,隨扈還京;九月,命辦理京榆鐵路事;旋署議和全權大臣;十二月,兼督辦路礦大臣,轉授文淵閣大學士。

鹿傳霖:三月,兼督辦政務大臣。

瞿鴻禨:四月甲辰,以工部尚書在軍機大臣上學習行走,兼督辦政務大臣;六月,轉外務部尚書,兼會辦大臣;九月,命辦理京榆鐵路事;十二月,兼會辦路礦大臣;旋去“行走上學習”字。

二、光緒二十八年(農曆壬寅年•公元1902年)

榮祿。

王文韶。

鹿傳霖。

瞿鴻禨。

三、光緒二十九年(農曆癸卯年•公元1903年)

榮祿:三月戊辰,卒。

王文韶:四月,轉授武英殿大學士。

鹿傳霖。

瞿鴻禨:九月,命會辦財政處事務。

慶親王愛新覺羅·奕劻:三月庚午,以督辦政務大臣、外務部總理大臣為軍機大臣;九月,命總理財政處事務;十月,總理練兵處事務。

鄂卓爾·榮慶:九月丙申,以管學大臣、戶部尚書在軍機大臣上學習行走,兼督辦政務大臣;十一月,改兼學務大臣;十二月,去“行走上學習”字。

四、光緒三十年(農曆甲辰年•公元1904年)

慶親王奕劻。

王文韶。

鹿傳霖。

瞿鴻禨。

榮慶。

五、光緒三十一年(農曆乙巳年•公元1905年)

慶親王奕劻。

王文韶:五月庚子,以衰老罷直。

鹿傳霖:四月,轉吏部尚書。

瞿鴻禨。

榮慶:十一月,轉學部尚書;十二月,協辦大學士。

徐世昌:五月庚子,以署兵部左侍郎在軍機大臣上學習行走,兼督辦政務大臣,旋命會辦練兵事宜;六月,命出洋考察政治,未行;九月,遷巡警部尚書;十二月,去“行走上學習”字。

穆爾察·鐵良:七月丁酉,以會辦練兵事宜、署兵部尚書、戶部左侍郎在軍機大臣上學習行走,兼督辦政務大臣;十一月,遷戶部尚書;十二月,去“行走上學習”字。

六、光緒三十二年(農曆丙午年•公元1906年):九月甲寅,定軍機大臣均兼會議政務大臣。

慶親王奕劻:九月甲寅,改官制,仍授軍機大臣。

鹿傳霖:九月甲寅,改官制,命專管部務,罷直。

瞿鴻禨正月,協辦大學士;九月甲寅,改官制,仍授軍機大臣。

榮慶:九月甲寅,改官制,命專管部務,罷直。

鐵良:四月,兼督辦稅務大臣;九月甲寅,改官制,授陸軍部尚書,罷直。

徐世昌:九月甲寅,改官制,授民政部尚書,罷直。

索勒豁金·世續:九月甲寅,以東閣大學士為軍機大臣。

林紹年:九月甲寅,以開缺廣西巡撫、候補侍郎在軍機大臣上學習行走;十一月,入直。

七、光緒三十三年(農曆丁未年•公元1907年)

慶親王奕劻:三月,命兼管陸軍部事務。

世續:六月,轉授文淵閣大學士。

瞿鴻禨:五月丁卯,免。

林紹年:二月,署郵傳部尚書;五月,補度支部左侍郎;七月癸巳,授河南巡撫,出。

鹿傳霖:五月己巳,復以吏部尚書為軍機大臣,即罷管部務;六月,協辦大學士。

醇親王愛新覺羅·載灃:五月己巳,命在軍機大臣上學習行走。

張之洞:七月丙辰,以太子少保、體仁閣大學士為軍機大臣;八月,兼管學部事。

袁世凱:七月丙辰,以太子少保、外務部尚書為軍機大臣。

由《清史稿》可知,瞿鴻禨從光緒二十七年(公元1901年)四月甲辰以工部尚書在軍機大臣上學習行走,到光緒三十三年(公元1907年)五月丁卯以協辦大學士被免,首尾歷時七年。

七年之中:

禮親王世鐸為軍機首席一年;

榮祿為軍機首席一年有餘,榮祿去世後,王文韶短暫補位,計兩年;

慶親王奕劻為軍機首席四年。

七年之中:

瞿鴻禨在軍機中的排位,從第五上升至第三。

瞿鴻禨任軍機時的樞垣人事情況大體如上。

軍國機要事務,能否說給夫人聽?晚清軍機大臣瞿鴻禨罷斥始末

關於瞿鴻禨被罷斥軍機的事,清人胡思敬的《國聞備乘》卷三《瞿鴻禨因衽席之言失位》中有述。

下文即據此講說。

另,武昌劉禺生的《世載堂雜憶》中有《瞿子玖開缺始末》中,也記載其事,可作參考。

光緒三十二年(公元1906年)鹿傳霖(九月)、榮慶(九月)、徐世昌(九月)、鐵良(四月)先後罷直,盡出軍機。

之後,瞿鴻禨與首席軍機大臣慶親王奕劻原本就不怎麼好的關係,因為同僚的罷直,更是雪上加霜。

光緒三十三年(公元1907年),四川總督岑春煊召見入京,並被委任為郵傳部尚書。

有人認為,岑春煊入京任事,乃是軍機大臣瞿鴻禨引進推舉的結果。

同年,慶親王奕劻之子載振因“接受段芝貴行賄,謀黑龍江巡撫之職,花巨金買歌妓楊翠喜”一事,被被御史趙啟霖上疏彈劾。

雖然,載振被查辦一事最終以“事出有因,查無實據”而不了了之,但是,最後奕劻還是命載振上疏請辭。

當時,載振的請辭,大約也只是在向內外表明一個態度、在做一個姿態,並非是他真心不再想做官了。

奕劻安排載振請辭,按他自己臆測:載振上疏請辭之後,肯定會被主政者慰留;但是,奕劻沒有想到的是,載振上疏之後,諭旨下來,遂其所願,准予辭職。

結果,奕劻也把這個帳算在了瞿鴻禨頭上。

奕劻認為,是瞿鴻禨慫恿孝欽太后(即慈禧太后,葉赫那拉氏)這麼做的。

雖然瞿鴻禨給人的感覺是陰冷機巧,但是,他對軍機處的制度章程、常規慣例、前代處事載記等都清楚明白、熟悉練達。就其在官場上的行跡看,瞿鴻禨也沒有什麼劣跡可以指摘。故而,孝欽太后對他還是頗為信任和仰賴的。

話說,有一天,孝欽太后單獨召對瞿鴻禨。

其間,孝欽太后和瞿鴻禨說到了奕劻貪黷的事情,她並表示,打算對奕劻有所處分。但是,當時孝欽太后還有些遲疑,主意似乎還沒有拿定。

當天退朝之後,說話之間,瞿鴻禨不經意,就把孝欽太后打算對奕劻有所處分的事情說給了夫人。

瞿夫人與汪康年的妻子往來密切,她又把孝欽太后打算對奕劻有所處分的事情說給了汪妻。

汪妻聽到之後,她又將此事告訴給了丈夫汪康年。

那麼,汪康年是什麼人物呢?

汪康年(公元1860年~公元1911年),初名灝年,字梁卿;後改名康年,字穰卿;中年號毅伯,晚年號恢伯、醒醉生;浙江錢塘(今杭州)人,光緒十八年(公元1892年)進士;近代報刊出版家、政論家;官內閣中書;甲午戰後,在滬入強學會,辦《時務報》,後改辦《昌言報》,自任主編;又先後辦《中外日報》、《京報》、《芻言報》。

作為辦報人的汪康年,對時務的敏感性當然毋庸置疑。

聽到相關消息之後,汪康年又馬上將這事告知了曾廣銓。

曾廣銓又是哪位呢?

曾廣銓(公元1871年~公元1940年),字敬貽,湖南湘鄉人,曾國藩之孫;早年跟隨父親曾紀澤在英國多時,精通英、法、日、德語及滿文;曾任駐英使署參贊、駐朝鮮公使等職;還曾充李鴻章幕僚;參與過《金陵書局刻書章程》的擬定;光緒二十三年(公元1897年)與葉翰、汪康年、汪鍾霖等在滬創辦蒙學會,聯名創辦主要譯述西方通俗兒童作品的《蒙學報》;光緒二十四年(公元1898年)任 《時務報》(後改名《昌言報》)總翻譯,與主筆章太炎合作翻譯英國社會學家斯賓塞的著作《短論:科學的、政治的、思辯的》,翻譯介紹哈葛德的小說《她》(曾廣銓譯為:《長生術》英解佳撰);同年,與汪康年、汪大鈞等集資創辦了《時務日報》,還創辦過《中外日報》等。

當時,曾廣銓正好在為英國的泰晤士報館做採訪。

得到汪康年的消息之後,曾廣銓就以慶親王奕劻失寵、將會被罷出軍機為內容,寫了報道,電達香港。泰晤士報的香港駐點馬上採用了這一消息,並且登載為報紙的重要新聞。

英國公使看了報紙之後,對這一消息大為吃驚。

原因何在?

因為庚子義和拳亂之後,奕劻就作為清廷全權大臣和李鴻章一起,與外國議定了和約。此後,奕劻對外事也多有處理。英國公使擔心,奕劻一旦罷黜,英國與清廷之間的交涉可能會中間生變。

此時,正好孝欽太后在宮中宴請外國的官太太,英國公使的夫人也受邀。

宴會中間,英國公使夫人找機會和孝欽太后拉話,她對孝欽太后說到:

“慶親王如果休退的話,貴國與我方交涉的事務大都是他經手辦理的,後續可能不好收場,還請慎重考慮慶親王去留的事情,不要因此而失了兩國的和好!”

孝欽太后問道:

“不知這話從何說起?哪裡傳出這樣的風聲來?”

英國公使夫人早有準備,她馬上拿出《泰晤士報》讓孝欽太后看。

對此,孝欽太后十分錯愕。

事後,孝欽太后仔細回想了一番。她覺得,關於打算處分奕劻的事,她似乎只對瞿鴻禨一人講過。為什麼忽然之間,就弄到西方的報紙上去了,還鬧得如此喧騰?此時,孝欽太后就對瞿鴻禨起了很大的疑心。

次日,慶親王奕劻派兩位格格進宮玩葉子戲。

所謂葉子戲,是一種古老的中國紙牌博戲,類似於升官圖,兼用骰子擲玩;最早出現於漢代,被認為是撲克、字牌和麻將的鼻祖。

孝欽太后恐怕奕劻知道相關消息後難以自安,所以,她就對慶邸的兩位格格說是:

召對瞿鴻禨時,瞿鴻禨曾提及慶親王貪黷,並建議要有所處分。當時也只是說說,並未在意,不想有人風傳,將原本子虛烏有的事情傳寫上了西方的報紙。兩位格格回去以後,可以轉達慶親王,讓他安心,並無罷黜的事情。

兩位格格回家,將孝欽太后的話轉達給了父親。

如此一來,奕劻堅決認為,這次的事情,又是瞿鴻禨在對自己作怪,並對他非常憤恨。

然後,奕劻馬上召來楊士琦,進行密謀,計劃對瞿鴻禨進行攻擊報復。

楊士琦隨後就擬定了一份奏摺,說是瞿鴻禨授意言官,勾通報館,將國家機密透露給外國人。

奏摺寫好之後,還得物色個上奏摺的人,事情才能成功。

經過思考和篩選,二人認為翰林侍讀學士惲毓鼎可用。因為他熱中於仕途,但是不怎麼得志。

然後,楊士琦就秘密召來惲毓鼎,對他說道:

“剛按照慶親王的意思,擬了一份奏摺,您如果原意呈進這份奏摺,某省布政使的位子,就是您的了。”

惲毓鼎爽快承諾,原意做成此事。

於是,惲毓鼎拿了奏摺,立即奔赴頤和園上折。

據誇張的說法,惲毓鼎都不知道奏摺裡面參奏的是什麼人。

上疏之後,留中一日,沒有發出。

第二天,奕劻入朝,將奏摺偷藏,帶歸私邸,直接從私邸擬了諭旨。

於是,瞿鴻禨被罷斥軍機。

胡思敬所載,基本講完。

不過,這樣的說法,明眼人一看,就是有瑕疵的。

根據《清史稿》卷四百三十七·列傳二百二十四《瞿鴻禨傳》中的文字,關於此事的說法是:

“會鴻禨因直言忤太后旨,侍講學士惲毓鼎劾以攬權恣縱,遂罷斥歸裡。”

正史的書寫,可謂切中肯綮。

上疏參奏瞿鴻禨的當事人惲毓鼎在其日記《澄齋日記》中,關於此事,也曾經寫到:

“(光緒卅三年丁未)五月初六日具疏劾軍機大臣外務部尚書協辦大學士瞿鴻禨居心巧詐,蠹政害民,交通報館,漏洩機密。次日奉硃諭,著開缺回籍,以示薄懲,所援引之兒女親家法部右參議餘擘康革職。以小臣一言,不待查辦,立予罷斥,自來所未有也。”

看來,主政者罷斥瞿鴻禨,是早有定見的。沒有查辦,第二天就開缺了。

關於此事的處理,就連上疏的人,自己都吃驚不已。惲毓鼎在私密的個人日記中還認為,這樣的處理方式,前所未有。

孝欽太后還在,軍機人事關係重大,想來,奕劻也沒有那麼大的權力可以任意妄為。

軍國機要事務,能否說給夫人聽?晚清軍機大臣瞿鴻禨罷斥始末

附:《瞿鴻禨傳》(自《清史稿》,有節略)

瞿鴻禨(公元1850年~公元1918年),字子玖,湖南善化人。

同治十年進士,授編修。光緒元年,大考一等,擢侍講學士。久乃遷詹事,晉內閣學士。先後典福建、廣西鄉試,督河南、浙江、四川學政。所行皆本功令,律下尤嚴。

朝鮮戰事起,上四路進兵策。和議成,方自蜀還,奏言秦中地形險要,請豫建陪都。日本增兵遼東,以敵情叵測,請敕劉坤一、王文韶簡練勁旅,不可專任淮軍。適坤一奏劾山西將賀星明侵餉,革職,瞿言:“刑賞治天下之大柄,軍紀廢弛已久,宜嚴懲以儆其餘。”又:“葉志超、龔照嶼等敗軍辱國,罪當死。和約既定,勢不能與勾,宜籍其財產,或令鉅款捐贖,然後貸其一死。”皆不報。旋遷禮部侍郎,出督江蘇學政。請罷武科。

兩宮西狩,差竣詣行在,道授左都御使,晉工部尚書,仍以西安陪都為言。既至,命直軍機,兼充政務處大臣。請以策論試士,開經濟特科,汰書吏,悉允行。改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為外務部,班六部上,為尚書。時方與各國議和,瞿治事明敏,諳究外交,承旨擬諭,語中竅要,頗當上意焉。扈蹕迴鑾,賞黃馬褂,加太子太保。

自新政議起,興學、通商、勸工諸政,有司多借端巧取。請降旨禁革苛派,任民間自辦。又請旨以戶部正雜諸款供地方正用,宮中歲費,遵先朝定例,量入為出,不便自戶部增撥。裁汰內務府冗員,用節糜費。充中日議約全權大臣。是時中外鹹以立憲為請,朝廷下詔豫備憲政始基,勖天下以忠君尊孔、尚公尚武尚實,用瞿言也。光緒三十二年,協辦大學士。特旨派議改官制大臣,以樞廷事冗辭。旋命與大學士孫家鼐複核,頗有裁正焉。

持躬清刻,以儒臣驟登政地,銳於任事。素善岑春煊,春煊入朝,留長郵傳部。密疏劾慶親王奕劻,奕劻惡春煊,遂及瞿。會因直言忤太后旨,侍講學士惲毓鼎劾以攬權恣縱,遂罷斥歸裡。辛亥,湘變起,流寓上海,旋卒。後追諡文慎。

論曰:鴻禨後起,參議立憲,終以失寵太后,不免放斥。

(全文結束)

軍國機要事務,能否說給夫人聽?晚清軍機大臣瞿鴻禨罷斥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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