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醒來的時候趴在一條小巷裡,這條小巷應該是挺偏僻的,我趴著的地方應該是小巷的盡頭了,我身邊也只有一根路燈柱子。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我已經死了,說來好笑,當我醒來時,我不知道我是誰了。我一點也不記得關於我自己的事情了。當我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我感覺我明明已經起來了,可是地上還有個我趴在那,於是我憑藉我多年的知識積累,覺得我應該是死了,站起來的只是我的魂魄。
我突然想到,那個趴在地上的我一個有錢包之類的東西可以證明我的身份,可是我怎麼也翻不動地上的我的口袋。噢,對了,魂魄是碰不到東西的。
真是倒黴啊,我怎麼會死在這麼偏僻的地方呢,到現在也沒人發現,我現在作為我的魂魄也不能和人交談,要是有人發現的話,警察肯定就會來,那我就會知道我是誰了。
對了,我就在這等著吧,我覺得這是唯一的辦法了,真是倒黴啊。
此後的十幾個小時裡,我一直努力想著我是誰這個深刻的問題,只是沒有任何結論。
直到天很黑很黑了,我看到有一男一女相擁著走進了這條小巷,我覺得他們應該可以發現我。過了挺久的吧,他們倆才笑著從巷子裡走出來,這下他們總算看見我了,我看見他們的笑容突然凝固,然後一臉驚嚇,這個變臉我覺得相當好笑。
警察終於來了,我看見他們拉了一條線將小巷子圍了起來,然後有幾個人圍在我的身體周圍說著什麼。其中一個也是這麼多人裡唯一一個女的她蹲了下來,把我的衣服褲子口袋翻了翻,我趕緊走進這個女警官,緊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身上沒有能證明他身份的證件,沒有錢包,口袋應該被人翻過。”女警官很快就說出了翻看的結論。
真是倒黴啊。我嘆了口氣,又退到後面的角落。但是我感覺有一道目光看向了我,這種感覺十分強烈,我抬起頭尋找目光的源頭,然後,我看到了一個男人——就是那些警察中的一個,他在看著我,不,是盯著。
開玩笑,我現在是一個鬼魂,他怎麼會看得見我,他一定只是往這個方向看著吧。想到這個,我便有些失望了,是啊,我是一個鬼魂啊,沒有人看得見我。我打量了一下那警察,他大概三十出頭吧,挺精神的一個小夥子。看他還看著我的方向,我頓時起了興趣。
我慢慢地走近他,在他面前招了招手:“喂,你好啊,我不知道我是誰啊,你呢,你是誰啊,我想知道我是誰啊,你們怎麼過了這麼久才發現我啊,我都快無聊死了,你不知道噢,這裡這點很偏啊,都沒有人發現我已經死了,我等了好久好久呢……”我還沒說完呢,他突然悄悄給了我一個停止的手勢,然後和旁邊的人說了一聲去個洗手間,示意讓我跟上。
他竟然能看見我,他能看見我這個鬼魂,還是其實大家都能看見我,我的腦子一下有些轉不過來,對了我可以走到其他人面前,招招手,大聲對他們說喂看看他們有沒有反應啊,正當我想這麼實踐一下的時候,那個男警察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靠近我,然後動了動嘴,壓低了聲音說:“跟上我,我能看見你。”
他能看見我!他能看見我!
我點了點頭,跟上了他。
我們倆走到了一個僻靜的小角落,他還四處看了一下,確定他的同事們看不見我們倆。
我趕緊開口:“警察同志,你能看見我的話簡直太好了,你能幫幫我嗎,我……”
還沒等我說完,男警察便打斷了我的話:“我知道你死了,我當然會幫你,但是,你能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嗎,怎麼回事?”他的眉頭緊皺著,眼睛緊盯著我。
我是誰,這多麼深刻的問題啊,我覺得我肯定回答不了這個問題:“我,我不記得我是誰了,我什麼也不記得了……”
他的表情突然變得相當無語,嗯,應該是無語的表情。
“你,你能幫我找出身份嗎,然後找出兇手……”
他沉默了好久,我覺得他們辦案多年,應該也遇到過像我這樣的案子吧,身份不明,線索很少。
“我叫陳禮儒,是負責你這個案子的警察,我會幫你找出兇手的,先生,我再問一句,你是一點也不記得關於自己的事了嗎是嗎?”
我瘋狂點頭。
“那我回去找找線索,先生,沒事的話,不要去嚇唬別人,”他覺得我會這麼無聊,我是一個有深度的人,但是他後來又說到:“要是想說話的話,可以找我吧,我要破案,你很重要。”
對嘛,這才對嘛,有人可以和我講話了,這樣我才不會無聊嘛,這個警察看出了我喜歡說話嘛,看來能力不錯。
2
後來我選擇一直跟著這個叫陳禮儒的警察,其實我也沒有選擇,我不知道我是誰,也不知道我能去哪裡,要是我知道我是誰的話,說不定我就能回家去看看我的家人,雖然現在除了陳禮儒誰也看不見我。
只是到現在我還不知道我是誰。這一直都沒有消息,法醫那邊倒是有消息,說是我的死因是前額的傷流血過多加上酒喝多了酒精中毒救治不及時,我還真是倒黴啊。
“你們到底查的怎麼樣了啊?”
“請你別再說了好嗎,我們在盡力查呢!”
我覺得很委屈,是這個小警察說我可以跟著他的,可以和他說說話的,他說的嘛,我很重要的,破案少不了我,可是到現在為止,他連我是誰也沒有查到,還不讓我說話了,還嫌我煩,我真的很委屈嘛。
他看我不說話了,感覺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嘆了一口氣。
“我也不是那個意思,你……”
一個警察走了過來,打斷了他,我認得這個警察,是陳警官的小跟班。
“陳哥,有線索了,死者的錢包找到了,可以確認身份了。”
我的身份找到了!
這真是太好了,我激動地撲向了陳警官:“陳警官,這真是太好了,我終於要知道我是誰了!”
“陳哥,你這麼奇怪的姿勢在幹什麼啊?”
“沒,沒什麼,那阿文我們趕緊走吧,去看看那個死者到底是誰。”
我的錢包是黑色的,樣式簡單,一看就知道我的品味不錯。
陳警官從錢包裡拿出了我的身份證,我趕緊撲了上去。陳警官似乎很無奈,他不動聲色地將身份證往我這個方向轉了轉。
“王振華”
這就是我的名字啊,原來我叫王振華。
“阿文,這錢包怎麼找到的?”
“噢這個啊,今天早上一派出所抓到一賊,搜贓物的時候發現的,看身份證上照片和咱上次發的圖挺像的,就給送來了。”
“那賊呢,他可能和這個案子有關。”
“也給我們送來了,在那等著呢,陳哥,這案子老大交給你負責的,一會兒你去審審。”這個叫阿文的警察朝一個房間努了努嘴。
我有些激動,裡面坐著可能是害了我的人:“請你一定要查出真相啊。”
“對了阿文,先別打電話給王振華的家人,我想直接去找他們瞭解下情況。”
兩個小時過後,我又開始沮喪。那個小偷好像什麼也不知道,他說他看見我的時候,我就趴在那,他以為我只是喝醉了,看周圍沒人這才把我的錢包拿了,這幾天他在搞個大的生意,也沒注意有什麼新聞。
“這個小偷應該不是兇手吧。”
“還沒有任何證據,等指紋報告和他的時間證明都出來了才可以證實。”
“那現在要怎麼查啊,我真的挺想去看看我的家人的。”
陳禮儒看了我一眼:“去找你家裡人問問情況,一會兒還得去你工作的地方。”
說罷他喊了一聲阿文:“阿文,我去通知王振華的家人,順便去了解一下情況。”
3
十三樓,我的家在十三樓,我馬上就可以到家瞭然後見到我的家人,真是想想都覺得很激動呢。
旁邊的陳警官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激動,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1301,我的家。
陳按下了門鈴,不一會兒門就開了,一位溫婉的中年女子打開了門。
陳看了我一眼,我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仍然不記得什麼事情,包括眼前這位女人是誰。
“你是?”
“市公安局刑警隊的,有些事情想來了解一下情況。”陳禮儒掏出了自己的證件。
終於進入了我的家裡了,這裡真的挺溫馨的,雖然不是很大,但是乾淨整潔,我的家啊。
陳禮儒環視了一圈我的家,我自己倒是不敢動,這或許就是近鄉情怯吧。
“請問這是王振華家嗎?”
那個女人聽到我的名字就非常緊張:“是,王振華是我老公,他昨晚沒有回來,一直到現在了,打他手機也沒有接,他同事什麼的我也不太認識,我剛把孩子送去學校,正準備去他們公司問問情況。這是,我家振華出什麼事了嗎?”
我看得出這個女人真的很緊張,我也看出了陳禮儒非常猶豫怎麼說出我的消息。
“是這樣的,我們警方昨晚在勝利路邊上的一條小巷裡發現一具,昨晚因為其錢包遺失無法確定其身份,今天早上才確定其身份為王振華。”
她聽到這個消息,踉蹌了一下往地上倒去,我突然感到一陣心痛,我想去扶她一把,但是卻撲了個空,我意識到自己並沒有那個能力,還好陳禮儒的動作迅速,及時扶住了她。
“太太小心,您先休息一下,一會兒還有些事需要向您詢問。”陳禮儒將她扶到沙發上,我一個什麼也想不起來什麼也不知道的人,不,魂魄只能在一旁無助地看著他們,說起來的話,我還真是沒用啊。
“警察同志,我想去看下我們家振華,我們振華真的很好,這麼老實一個人怎麼會突然沒了呢,原因呢,原因查清楚了嗎,您,請您和我說啊,振華說去聚個餐怎麼會人就沒了呢,怎麼會呢……”
她一直在哭,哭著說想去看看我,其實我真不想讓她看見我死去的樣子,每次看見她的時候我雖然沒有什麼記憶和印象,但是總是有種想要保護的心理,我那個樣子,她一定會害怕,一定會哭得更加厲害。
陳禮儒一直等著,等她實在是哭不動了,他才緩緩開口:“可以,現在就帶您去看看,最終確認一下,您準備一下和我一起走吧,對了,我還要向您詢問一些關於王振華的事。”
陳禮儒在屋外等她的時候和我聊了一會,他問我有沒有想起什麼,我只能搖頭,我真的是一點也想不起來啊,這屋子,這女人,這些我都會有種熟悉感,但是我還是什麼也不記得。
陳禮儒掐滅了手裡的煙,他拍了拍我的肩。
真好啊,還有人能摸到我,能拍我的肩。
4
說起來丟人,在去警局的路上我竟然睡著了,我竟然睡著了!
所以結果就是我錯過了陳禮儒和我妻子之間的對話,我錯過了瞭解自己的機會。
到警局之後,陳禮儒便讓阿文帶著我妻子去找我,據我的觀察,阿文很婆婆媽媽,這樣的的性格其實更適合做這種工作,陳禮儒倒是會看人。
我趕緊拉住陳禮儒問他關於我的事。
他看了看四周,找了個無人的角落。
“你妻子說你是個很老實的人,你們有個女兒,今年六歲,上幼兒園,你是個愛家的男人,在信誠集團財務部做事,你平時不會在家裡說些工作上的事,但她覺得或者說看出來你工作並不是那麼順利,但你怕她們擔心從未說過。你們家裡條件普普通通,她怕你一個人工作太過辛苦,有時候會做些小手藝拿去賣補貼家用。
昨晚你和她說公司有個聚會晚飯不回去吃,但她一直等到你很晚也沒你的消息,沒有辦法只能先安頓好孩子,今早一早送出孩子後想去你公司找你,正好我去了你家,大概是這樣,你的父母在老家,因為生活工作的原因你們也不常見,但聽你妻子說你是個孝順的人,他們也只有你這個兒子,要不要幫忙通知他們?”
我搖了搖頭:“再說吧,何必再多幾個傷心人呢。”
我是個怎麼樣的人呢,我還是不知道,也還是不瞭解。但是我知道我更加想知道我是怎麼死的,我想知道誰害了我,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的父母,他們沒了丈夫,沒有父親,沒了兒子,這究竟是誰的錯,他們又該怎麼辦。
陳禮儒又抽起了煙,菸圈緩緩地浮起。他又拍了拍我的肩:“放心,一定幫你找出真兇。”
說完他又頓了頓。
“你,是和我去你公司瞭解還是想回去陪陪你妻子?”
這小警察的問題問出來怎麼有一絲不正經。
“我去公司吧,對於活著的人來說,我的作用應該不是很大了……”
5
集團,本市著名企業,創始人白手起家從實業起步逐步向房地產發展,現在勢頭越來越好,算得上是一個傳奇。但這個世界本來就不缺傳奇,聽小警察講這個傳奇故事的時候,我老在想。
而我生前便是在這樣一個企業的財務部做事。
“王振華啊,工作做得還是不錯的,不然我今年也不會把他提拔到我們部門二把手這個位置,他也做了好多年了……與什麼人結怨,誒警察同志這我可就不知道了,者王振華看著挺老實一人,但誰知道私底下是個什麼樣的人呢。話說回來,警察同志,他到底怎麼了?”
“死了。”陳禮儒警察言簡意賅且冷靜無比,倒是和我那位話有點多有點慌張的上司形成了鮮明對比。
我的上司聽到我死了的時候瞬間臉色就變了:“這怎麼就死了呢,警察同志你等等,我給你把大夥都叫過來,您問問大家。”
“王老師啊,人很好啊,算是超級好說話的一個前輩了,平時我們有什麼問題都是直接找王老師的,他可比李總好多了,李總就是個假把式,光說不做,也不知道是怎麼爬到財務部總監這個職位的。”小年輕講話就是沒有禁忌,李總就是李德民,我的上司。
“王振華這個人吧,講到好聽是為人隨和,說的難聽一點就是懦弱,你看他那個樣子,唯唯諾諾的,拍著老闆馬屁,當年他和李德民,喏,就是我們部門現在的老總是同一時間進的公司,他倒是不爭不搶,現在人家做他頂頭上司,他還要去巴結著呢。”這位大姐一看就是平時非常八卦並且有點資歷的。
總之聽了幾個人的描述,我發現我就是一個耳根子軟極好說話的甚至有些懦弱的濫好人。
我身邊的陳禮儒警官看了我一眼,看來我們倆的想法一樣。
看來可以回警局了,好像是沒什麼重要收穫。
就在我對這種想法出來的時候我突然覺得馬上要有什麼轉折性的事情出現了,我的天吶,我活著是時候一定是一個愛看狗血電視劇的婆媽男人。我為人老實謹慎得同事喜愛,不想這個優點為我招來大禍。
果不其然,就在我們準備跨出公司大門的那一刻,一個其貌不揚的男人跑了出來攔住了我,啊不是,是陳禮儒警官。
陳禮儒挑了挑眉。
那個男人似乎有些結巴:“警官,我,我有關於王老師的事情要補充。”(作品名:《他能看見我》,作者:阿川呀。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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