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风投教父瓦伦丁传奇(上)


硅谷风投教父瓦伦丁传奇(上)

2019年10月25日唐纳德·托马斯·瓦伦丁逝世,享年87岁。唐·瓦伦丁从福坦莫大学毕业后开始职业生涯,成为一名销售工程师。先后在飞兆半导体公司和美国国家半导体工作。1972年创建红杉资本,他投资过众多科技企业,包括苹果公司, Atari, C-Cube, Cisco, Electronic Arts, 凌力尔特, LSI Logic, Microchip Technology, NetApp, Oracle, PMC-Sierra等。

美国加州山景城的计算机历史博物馆给他的评语是“在一些诸如半导体,个人电脑,个人电脑软件,数字娱乐和网络的领域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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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的唐·瓦伦丁,Steve Jurvetson拍摄


硅谷风投教父瓦伦丁传奇(上)

提纲:
(一)早年
(二)创业
(三)巅峰
(四)投资方法
(五)人生哲学
(六)传承

瓦伦丁有些怪癖,偏爱绿色墨水,从不喝咖啡。即便年事已高,瓦伦丁说话仍像以前的纽约街头小子,直来直去。

他给人第一印象是简单粗暴,会突然打断你的话,直接跳到他的结论上。然而,千万别被他迷惑了,瓦伦丁向来眼光独到,行事往往出人不意,喜欢在左冲右撞中拿到他想要的投资条件。


2004年夏天,中国投资环境渐渐趋热,硅谷银行组织了一次中国行,美国最炙手可热的20位风险投资家集体前往中国考察。同行者中,资格最老、年纪最长者,当数瓦伦丁,他是红杉资本(Sequoia Capital)的创始人,此时已退居二线。作为思科(Cisco)的缔造者,他有便利的条件,思科特意安排软银亚洲基金阎焱先生接待,瓦伦丁向他详尽盘问了中国创投市场的细枝末节。
一回到美国,瓦伦丁便公开表达他对中国市场的不屑一顾:“中国没有法律,没有会计制度,没有破产银行,只有和华尔街一样充满强盗的股市!”他宣称,最多不超过五年,中国市场就会破灭。显然,去中国投资不是个好主意,“中国太遥远,也太陌生”,他说红杉只要守住硅谷就够本了!老瓦伦丁是硅谷的教父,能呼风唤雨。他的话一锤定音,同行们纷纷点头称是,硅谷关于中国市场机会的热烈讨论也就到此为止。谁知半年后,红杉突然宣布,决定设立中国基金,大举入华。消息一经公布,老对手们大惊失色,暗自叫苦,又让瓦伦丁抢了风头。

(一) 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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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纳德·托马斯·瓦伦丁(Donald Thomas Valentine)出身贫寒人家,1932年6月26日生于纽约。
祖父是哥本哈根人,不知何故移民到古巴,在美西战争中耳朵失聪,流落到纽约,连英语都讲不溜。父亲是一名卡车司机,靠送货营生,他是工运分子,在工会兼了小差事。母亲是个家庭主妇,负责照料孩子们,后来患上肺结核。瓦伦丁在扬克斯(Yonkers)长大,这里位于纽约市北。小瓦伦丁自小养成吃苦耐劳的本领。他向普通人完美地展示了励志故事:身处穷人之家,只要努力奋斗,也能终有出头之日。

▨ 左撇子瓦伦丁

司机父亲维持全家生计,已属不易。为了节省,瓦伦丁小学、中学和大学都在教会学校度过的,他成为虔诚的天主教徒。教会学校有一个神奇的规定,禁止孩子们左手写字。在意大利语中,左(sinistra)和凶兆(sinister)谐音,很不吉祥。偏偏瓦伦丁天生是个左撇子,为此可没少挨修女揍。学校纪律散漫,同学们互相嬉闹,一言不合会打起来。瓦伦丁好像不受干扰,一门心思苦读书,成绩名列前茅。他尤其喜欢技术类课程,因为老师教的好。瓦伦丁与普通的孩子很不同,他特立独行,对一切持

怀疑态度,身上有股独立思考、极富主见的劲头。瓦伦丁后来说,这和他的中间名Thomas正相关。Thomas乃耶稣十二门徒之一,坚决不信耶稣复了活,被指“怀疑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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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画:怀疑的Thomas


但怀疑精神,有时不啻为一种重要品格,为信奉者带来无尽的奖励,这对瓦伦丁日后的投资工作帮助尤多!


瓦伦丁和父亲之间,也少有相同之处。父亲尊敬和服从权威,瓦伦丁自小就叛逆,他挑战一切权威。父亲以工会为荣,瓦伦丁一生都敌视工会,以至于父亲质问他:“可知正因为有工会,才有你的诞生!”瓦伦丁反击说:“那我就是要告别自己的过去!”
小瓦伦丁的父母都没能念完小学,对教育一知半解,因此对于两个儿子的读书,一切听之任之。家中对瓦伦丁影响最大的,是他读书不多的祖父。饱经沧桑的老人十分宠爱小孙子,从不压抑孩子的个性。祖父鼓励瓦伦丁说,既然不能左手写字,但尽可左手吃饭。他对瓦伦丁挑食的毛病也毫不介意,鼓励小家伙想吃啥就吃啥,假若没把握,就大可先尝上一口,再决定要不要多吃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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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市内福特汉姆大学大厅


瓦伦丁身上有一股倔劲儿,他在学校很用功。十多年间,瓦伦丁长大成人,进入福特汉姆大学学习化学,终于成为家中第一个大学生。这是纽约比较普通的一所院校,仍属于教会体系。选择这所美国“二本”院校,只是因为它离家近,可以走读而无需支付住宿费,学费也很便宜。瓦伦丁回忆说:“我是同学中,用现金按季支付学费的少数人之一。”穷人家是没有支票的。
谁能知道,此后的瓦伦丁,将出人头地,一发而不可收!

▨ 入伍

大约在1952年稍早之前,瓦伦丁被征兵入伍, 在陆军服役。桀骜不驯的瓦伦丁憎恶军纪,这种束缚于他实在很痛苦。幸运的是,此时陆军人才匮乏,凭借他在大学学到的电子知识,瓦伦丁得以从事电子应用与教学工作。这项差事相当有趣。坦克在二战中大显神威,发挥了决定性作用。遇到需要通信的时候,坦克手先从铁甲中钻出来,互相以手比划着,哇哇大叫。这种通信方式过于原始,战车未装消音设备,轰鸣声如雷。因此,坦克集群的行进与作战,滑稽而混乱。随着电子技术的兴起,美军投入了很多新式武器。此时距二战结束仅有短短数载,部队仍沉寂于旧式坦克的记忆中。坦克手的思考方式,和约翰·韦恩饰演的骑兵极为相似,他们对雷达瞄准系统一无所知,对新式通信系统也一头雾水。瓦伦丁的工作并不复杂,他负责研究武器的电子系统,培训将士们了解其原理,教会他们以不同以往的方式去作战。


军中的生活枯燥乏味,瓦伦丁希望脱离苦海。大约一年之后,他终于抓住机会。此时,美军处于和平年代,为了备战赫尔辛基奥运会,美国也玩起举国体制,发动美军进行体育训练,一定要和苏联人比个高低。根据瓦伦丁的主动申请,他从陆军调往海军,遣驻加州海岸,与其他三四十个队员一起组成水球训练营。
瓦伦丁颇为惊讶的是,水球队极为奢侈,拥有独立的空中武装,包括六名飞行员和可供调遣的任意数量的飞机。每日早餐之后,首先要做的,是发送两架飞机,一南一北勘察海浪,队员们根据勘察得出的坐标,整个上午玩冲浪。水球训练这种正经活儿,下午时间才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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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球训练一瞥


怀着厌恶的心情,瓦伦丁硬着头皮,走完预选赛过场,才正式退役。日后瓦伦丁反复自嘲,自己的军事生涯,竟一弹未发!这倒不能说他在部队颗粒无收。瓦伦丁在部队熟悉了电子系统的性能与运用,为他日后销售和投资工作奠定了基础。在加州的日子,让瓦伦丁感到兴奋的,是世上竟有不下雪的好地方!纽约一到冬日,便大雪纷漫,遍地积雪,气候寒冷。加州南部四季如春,阳光宜人。瓦伦丁很不情愿地返回纽约,但他打定主意,日后设法重返加州:“我的全部目标,就是找到一家在西海岸有基地的电子企业,派往加州去工作!”

▨ 重回加州

返校完成本科学业之后,瓦伦丁先在纽约北边的西尔瓦尼亚电气公司(Sylvania)找到了工作。公司主要生产阴极射线管、真空管、半导体等电子器件,应用于军工和民品。瓦伦丁最初在工厂里接受各种任务,最终转为销售工程师。期间,他跳槽到军工企业雷神(Raytheon)短暂工作,瞅准了机会又重回西尔瓦尼亚公司,加入其加州分部,终于如愿以偿挪回了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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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司朗收购后的西尔瓦尼亚


当谈及入伍和早年的工作经历,瓦伦丁便一语带过,有时竟然前后矛盾。语焉不详之处,我们可以想象的到,瓦伦丁于此期间过的同样不舒心。
我们所处的世界日新月异,科技是变革中的主要力量。在西尔瓦尼亚,瓦伦丁已经很清楚,自己既无能力,也无兴趣成为技术专家,营销工作则成为瓦伦丁的首选:“一家伟大的公司,还能有什么关键岗位?分析企业的决策流程,就能找到启发,答案是市场营销!任何运转良好的企业,都需要营销部门与科研部门的密切合作,根据公司的能力,来决定开发什么产品,按什么程序来开发,花多少钱去开发,客户是谁,市场有多大,等等关键问题。这些问题的回答,

都由营销部门说了算!


一回到加州,瓦伦丁就产生了新问题,电子产业的大潮,正由真空器件飞速转向半导体。半导体器件势不可挡,西尔瓦尼亚公司又大又缓,跟不上变化,甚至对这项重大技术态度轻蔑。
只要想明白事情的本质,瓦伦丁就能迅速付诸行动。他打听到一家叫做仙童的半导体公司(Fairchild Semiconductor)正在招人,于是毅然诀别西尔瓦尼亚,投奔仙童半导体,成为它在西海岸最早的一批销售员。仙童半导体公司的成立,较为戏剧化。肖克利博士(William Shockley)是晶体管发明人,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离开贝尔实验室,回到湾区组建肖克利实验室,专门研究晶体管。肖克利原本是个学阀,1956年荣膺诺贝尔物理奖之后,变本加厉,实验室的八个科学家忍无可忍,决定集体跳槽,1957年在投资家罗克(Arthur Rock)的撮合下,投奔仙童家族,成立仙童半导体(Fairchild Semiconductor),将他们的研究成果投入商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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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克利:晶体管发明人


在此之前,半导体器件主要由锗制成,不仅价格昂贵,功能也非常有限,市场为西尔瓦尼亚、通用电气(GE)、RCA、德州仪器(TI)所垄断。仙童差不多是第一家基于硅材料制造半导体器件的公司。地球上有海量的硅元素,硅基器件不仅便宜,性能也更稳定,由此在工业应用中有更明显的优势。
八个科学家中,诺伊斯(Robert Noyce)威望最高,肩负公司管理的重担。他后来两次与诺贝尔奖擦肩而过。在诺伊斯的带领下,仙童打破半导体行业的平衡,极大地推动了半导体行业的发展,也让加州南部区域成为名副其实的硅谷。(关于硅谷的更多历史,请参见《美国创投七十年》)

▨ “仙童半导体商学院”

瓦伦丁1960年加入仙童半导体,在这里度过了七年。仙童是瓦伦丁发家的起点,以至于日后募集基金,所罗门银行家追问他毕业于哪一所商学院时,瓦伦丁竟一本正经地回答说:“仙童半导体商学院

,那是世上最好的商学院。”缺乏幽默感的银行家,将气定神闲的瓦伦丁扫地出门。所罗门的年轻人哪能意识到,瓦伦丁竟是认真的。在仙童所受到的商业训练,瓦伦丁一生都受用不尽!这时已是仙童的第四个年头,公司拥有四十多名员工,技术处于全球领先地位。然而,公司有一个大bug(缺陷):销售额很少,不足区区两百万美元。 瓦伦丁感受到八个创始人个性各不相同,但作为一个整体却有相通之处:他们既不懂制造,也缺乏销售能力。智力超群的科学家们,对产品和技术极为专注,几乎倾注全部心血,有时忘记当日为星期二,抑或是星期三。他们所知的全部,是将比头发丝千分之一还要细小的半导体材料,黏合在一起,形成精密而轻巧的元器件,发挥出奇妙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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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童半导体八个创始人


最初,瓦伦丁被派往仙童的洛杉矶办公室,开发当地客户。洛杉矶周围散布着不少军工企业,防务和航天航空部门尤其多,他们需要复杂的电子器件建造先进武器,当然也包括导弹。
瓦伦丁的客户数量并不多,他喜欢和客户交朋友,很快就和他们打成了一片。他的销售方式尤其特别,不同于多数销售代表,他从不主动推销产品,倒是不断关心客户的问题和需求。一听到有人抱怨晶体管和锗芯片的种种不足,瓦伦丁就知道做生意的好机会到来了!瓦伦丁任职第一年,个人的销量就超过了公司的历史总销量,凭借一己之力将公司的销售业绩翻了数倍。很快,他就被提升为洛杉矶和西海岸的销售负责人,然后前往硅谷总部,接替顶头上司担任整个公司的销售经理。仙童此时规模尚小,硅基半导体的主要对手是德州仪器,这是一个巨无霸,于很多领域都是行业龙头。仙童的求生欲很强,以至于当客户需要更加复杂的技术方案时,或者CEO必须出面的时候,鲍勃·诺伊斯就会召之即来,从不耽搁。


从仙童半导体,瓦伦丁学到的宝贵概念有两个,就是高毛利和现金流。仙童半导体现金流极好,订单源源不断,客户需要提供预付款。因此公司从来不为现金而发愁,业务拓展得非常快。以至于不久,瓦伦丁就有底气在夏威夷召开销售会,精通业务的营销代表们,竟以为目的地距离东京很近,浑然不知珍珠港事件为何物。
瓦伦丁在仙童营销部门七年间,销售额从不足200万美元,增至1.5亿美元。到了1966年,仙童已经是第二大半导体公司,仅次于德州仪器。他谦虚地解释这项成就说:仙童的产品实在很出色,所以只要能使客户了解产品性能与工作原理,说服他们掏腰包就不是什么难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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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年时期的瓦伦丁

从事科技产业行销愈久,瓦伦丁愈感知识匮乏。业余时间,他前往南加州大学商学院镀金,学习市场营销。日子过的很艰苦,每天下班之后来回奔波。然而,没有白交的学费,研修带来的好处非常大,他由此掌握了一门新学问,叫做家庭经济学。这让他认识到,与政府和企业市场相比,家庭和个人市场的前景可能更广阔,更诱人!


此时MBA开始流行起来,然而商学院的修读,始终未让瓦伦丁对MBA学位感兴趣。
日后募资基金,瓦伦丁也许感受到MBA文凭或多或少有点用,却还是坚持其观点:“有人觉得,没读过哈佛商学院,就永远不会管钱。但我的回答是,我对学习如何找钱提不起兴趣,我唯一喜欢的事情,是如何创建伟大的公司,这并非哈佛MBA才能办的到!”所罗门银行家的肤浅,加深了瓦伦丁的负面印象。但这并不妨碍他与MBA毕业生友好相处。美国风险投资界有如此之多的人,毕业于名校商学院,其中不少都同瓦伦丁或多或少有合作,罗克(Arthur Rock)和他合投过苹果,KP的珀金斯(Tom Perkins)和他合作过EA,日后两家基金又在Google上打了平手。甚至于他的接班人莫里茨(Michael Morris),还是沃顿MBA。只是,瓦伦丁的的确确想提醒人们:“我的主要合伙人,大多没读过商学院。”


实践出真知。
瓦伦丁在仙童的这七年,是公司的黄金时间。仙童不光拥有最近尖端的技术,还有最聪明的创始人和商业精英,连续十年都在全球科技最前沿。仙童就像半导体业黄埔军校,为硅谷输送了一大批技术、管理和投资人才,包括Intel、AMD、国民半导体等企业,还有红杉资本、KPCB等风险资本都和仙童有关系。其后硅谷七十家半导体公司中,半数出自仙童体系。《硅谷热》(Silicon Valley Fever)写到,1969年在硅谷举行半导体工程师大会,四百位与会者中,只有24人不是仙童公司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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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童半导体生产线


在仙童经历的真刀真枪实战,从研发到生产,从营销到服务,不断迭代,历练之厚,远非商学院两年可以比!
瓦伦丁负责的仙童营销部门尤为突出,一时兵强马壮。他雇佣了一群聪明能干的年轻人,因之营销部门涌现出桑德斯(Jerry Sanders),吉福德(Jack Gifford),马库拉(Mike Markkula)、考克斯(Marshall Cox)、马林(Bernie Marin)等一大批杰出的营销明星,离开仙童后也都敢任有为,分别在AMD、美信半导体、苹果电脑、英特矽尔和 AMI 半导体等重量级的企业担任总裁,成为行业领袖。这些都归功于仙童的机遇和瓦伦丁的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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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德斯(Jerry Sanders)


桑德斯是瓦伦丁在在洛杉矶雇佣的第一人,最初只是一名销售员,然后沿着瓦伦丁的脚印,历经西海岸区域经理,做到了销售总经理。后来,他离开仙童,创办了AMD。
桑德斯为仙童做了一件大事儿,他为公司招募到一位技术天才。天才名字叫韦勒(Bob Widlar),他对仙童和整个半导体历史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韦勒从小就是电子迷。相传此人备有一把斧头,遇到思路不畅,他就挥斧乱劈,顿时思若涌泉。韦勒大学没毕业,就到空军工作,出版了业内第一本半导体入门书《半导体器件简介》。退役后,他为美国宇航局开发电子器件,半工半读完成了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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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拟集成电路大师韦勒(Bob Widlar)


销售经理桑德斯交集广泛,他结识了怪杰韦勒,深感此人有料,于是向公司举荐了他。
仙童是个大舞台,韦勒从此有了用武之地,他公开和老板摩尔唱反调,坚持研发模拟运算电路。仙童半导体的前期芯片产品,多为分立模拟器件。军方定制的放大器电路,需要用三个分立器件搭建,工艺复杂,成本也高,集成到单颗芯片技术难度更是技术难、良率低。因此,研发主管摩尔(Gordon Moore)试图推动仙童转型做数字集成电路。他和工艺师塔伯特(Talbert)结为盟友,开发出运算放大器μA702,从而将多个分立器件集成到单一芯片中,业内第一颗广泛应用的模拟集成电路诞生了!这款芯片很暴利,售价300美金。韦勒改进设计和工艺推出了升级版的μA709,售价降到70美金,取得更大的成功。韦勒和塔伯特非常高产,短短几年推出很多产品,为仙童打下坚实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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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童和英特尔联合创始摩尔(摩尔定律提出者)


但是他们意识到,仙童的老板们无意与二人分享利益。1965年底,跳槽到国民半导体(National Semiconductor),酬劳包括期权和价值不菲的薪水。韦勒的离职申请,只有短短一行字:“我想暴富!”

▨ 国民半导体:拯救之旅

韦勒可能没有料到,他加入的公司,其实穷的叮当响。
国民半导创立于1959年,由兰德(Sperry Rand)公司的八个员工共同创立的。公司成立之初就遭到老东家的起诉,双方就专利问题争执不休,直至国民半导体上市也从未停止过。判决的结果,令股价大跌,幸有斯普拉格家族(Sprague Family)出面挽救,入主国民半导体,公司才得以苟活。缺钱少人的国民半导体,虽然贵为上市企业,却形同一个皮包公司。新主人推动国民半导体做收购,买专利,挖人才,搞研发。韦勒和塔伯特加入后,主导了前期的研发工作。他们花了一年时间,1966年生产出业界第一款集成式线性稳压器,他们为其设计的配套广告十分粗俗。这款产品拯救了公司,股价算是稳定了下来。1967年,这对组合又推出LM101,这是一种新型运算放大器,至今仍在大量使用。较之先前在仙童设计的μA709,这款新产品更简单,更强大,更稳定。这些进步,很快威胁到仙童半导体的统治地位。失去了天才和技术制高点,仙童半导体开始变得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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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半导体再造者斯波克(Charlie Sporck)


这时,仙童COO斯波克(Charlie Sporck)和一把手诺伊斯的关系日益紧张。斯波克和瓦伦丁同一年加入仙童,后来负责公司的运营,瓦伦丁向他汇报工作。斯波克不甘久居诺伊斯之下,他加入了国民半导体就任总裁,带走一大批骨干,包括研发总监拉蒙德(Pierre Lamond),生产总监(Fred Bialek),和集成电路专家萨默伦 (Roger Samullen)。中间发生了一个插曲。斯波克离开仙童半导体时,诺伊斯原以为他要去TI之类的世界级大企业攀高枝,没料到斯波克要去拯救一个揭不开锅的小公司,诺伊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仙童继续内讧不断,内部激励缺失,人才陆续流失,产品日益平庸,很快反映到业务上,公司营收连续两年下滑,瓦伦丁的压力很大。瓦伦丁还感到此地可学的东西再也无多,因之渴望新的机遇。
斯波克捕捉到瓦伦丁的心思,劝说瓦伦丁离开仙童,担任国民半导体的营销副总裁,重建公司的营销体系。

瓦伦丁是公司的销售主心骨,听闻他也要追随斯波克,诺伊斯极力挽留:“现在创办半导体公司,真的为时已晚,何不留在这儿?”不过,瓦伦丁不会停止前进

仙童在1967年遭遇创立以来第一次亏损,市值缩水一半。仙童家族开出天价,从摩托罗拉挖来如日中天的半导体业务CEO霍根( Lester Hogan),希望他可以力挽狂澜。诺伊斯愤而带领研发主管摩尔和工艺师格鲁夫出走,另行创办英特尔。调皮的瓦伦丁,此刻给诺伊斯挂了个电话:“鲍勃(Bob),你不是说这个行业没机会了吗?”诺伊斯是瓦伦丁最敬佩的领袖,他热情地邀请瓦伦丁一起干,但瓦伦丁婉拒了。瓦伦丁此时正协助斯波克,进行艰苦的搏斗。加入国家半导体时,公司已经揭不开锅,亏损严重,连园丁都请不起,大楼的四周杂草乱生。别出心裁的韦勒干脆拉来山羊,以杂草喂羊,当地报纸刊登了山羊的照片,引起小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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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勒(Bob Widlar)在国民半导体公司门前的放羊照


瓦伦丁已经切身感到:国民半导体就像一个初创的企业,必须从头开始。他建立了强有力的销售渠道,大幅让利给渠道商,从而打开了局面(注:此前《美国创投七十年》有误,仙童半导体以直接销售为主;渠道销售的办法,是瓦伦丁在国民半导体而非仙童实现的,特此更正),销量节节攀升。


斯波克大刀阔斧,开源节流。国民半导体开始迸发生机,从濒临倒闭,扭亏为盈,转变成行业领先的模拟芯片龙头。


国民半导体的文化,不同于仙童。在瓦伦丁看来,仙童由科学家创办,长于研究与技术,而疏于制造和工艺。斯波克搞运营出身,重视生产和工艺。这种人员结构,一定程度上很有必要,半导体行业只有重视制造,讲究工艺,才能实现大批量生产,大幅度降低成本,为公司带来竞争力。
瓦伦丁加入国民半导体之时,公司的收入微不足道,到了1970年代初,蓬勃发展的国民半导体年收入已达五千万美元。瓦伦丁经历了从零开始,由小到大的完整创业过程,他从中学会从零打造营销队伍,大胆创新营销体系。斯波克主要的心思,都放在产品战略和生产运营上。国民半导体毕竟是一家上市公司,斯波克尤其不喜欢公开演讲,于是他把投资者关系这种杂事儿,全推给瓦伦丁。瓦伦丁只得代表公司管理层,经常和华尔街分析师及各类投资者周旋。和资本市场的交道,进一步拓展了瓦伦丁眼界,也孕育了新的机会。

(二)创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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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伦丁在国民半导体的另一大收获,是继续从事业余投资,将这个爱好练的炉火纯青。早在仙童半导体任职期间,瓦伦丁就创建了一套系统,用于评估每个客户的商业前景。此时,芯片多需定制,仙童的技术资源十分有限,瓦伦丁用这套方法决定优先承接哪些定单。他最初建议仙童投资部分优质的客户,但没有收到高层的回音。但凡瓦伦丁认定的好事儿,就会真刀真枪地干下去。他干脆决定自掏腰包,个人参股客户中的佼佼者。在国民半导体的几年间,瓦伦丁延续了这项实践。他所投的企业不多,资金量也有限,却积累了丰富的投资经验。瓦伦丁用的方法似乎很简单:判断项目能否成功的关键,就是选择那些市场潜力大、解决方案佳的企业,坚定地投下去!从此,除了很细微的优化,瓦伦丁始终保持了这套遴选标准,从未变更过。

▨ 创立红杉

国民半导体的股东中,有一家名叫资本集团(Capital Group)的共同基金管理,他们看上了瓦伦丁。资本集团是国民半导体的股东,位于洛杉矶,资产规模极大。公司的明星分析师沙拉汉(Michael Shanahan),曾在极早期推动投资过AMD。AMD也源自仙童半导体,因桑德斯被逼离仙童,走投无路而创办的。沙拉汉从AMD处没少听说瓦伦丁的故事,他和瓦伦丁还有一个共同之处,都在海军服役过,彼此来得格外亲切。资本集团从AMD投资中尝到了甜头,考虑设立专门的部门,在欣欣向荣创投市场插一脚。1972年,沙拉汉找到瓦伦丁,问他如果资本集团出资一百万美元,作为启动资金,他是否愿意全职干投资?瓦伦丁在半导体业时日已久,先后在两家企业创造了营销奇迹。此时他对工业界的确感到厌烦,有兴趣换换口味,尝试新的玩法。投资这门技艺,于他原本只是业余爱好,虽在不知不觉中完善了挑选程序和标准,却从没想到要改行。但显而易见的是仅凭一己之力,资金量太小,成不了气候。如能找到大资金,进行机构化运作,就有机会产生更大能量,创造更多价值。瓦伦丁

既懂投资,又擅长组织管理,资本集团的邀请,正合他的心意。
瓦伦丁于是欣然同意,专职服务于资本集团,就任子公司资本管理服务(Capital Management Services)的负责人,这是红杉资本的前身。瓦伦丁的态度转变,还缘于另一个因素。当一家公司成功之时,规模变大,创始人不再与客户直接联系,往往逐渐趋于平凡。瓦伦丁做销售员起家,反感层层过滤的官僚体系,他喜欢亲自拜访客户,了解他们的需求。从事风险投资之职业,则能贴近小企业,在快速成长的环境中,亲自战斗在第一线,享受更多的新乐趣,创造更多的新成功。瓦伦丁就这样,误打误撞踏进VC这条河。


仅有前期的一百万美金,资金尙不足够,瓦伦丁还需要找到五百万。资本集团最初承诺全数自己出,不料遭遇内部经纪人的阻力,瓦伦丁不得对外寻求帮助。集团委派子公司总裁科柏(Robert Kirby)出面,指导瓦伦丁的募资。
科柏哈佛MBA毕业,是个著名的金融家,后来成为里根政府布兰迪委员会(Brady Commission)成员,负责调查1987年股灾,帮助推动美联储介入金融市场的宏观监管中,进而形成股市“熔断机制”。科柏人脉广泛,他将瓦伦丁介绍给许多投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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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迪委员会成员科柏(Robert Kirby)

瓦伦丁的募资工作极不顺利,几乎跑断了腿,也没找到几个知音,前后耗时一年半。此时,风险投资基金尚为新事物,全美主要VC机构不过二三十家,募资工作靠摸索。投资艺术曲高和寡,优秀的投资人未必能够找到钱;往往是忽悠成钱的主儿,倒是能把钱糟蹋了。这正是我们今天面对的局面,瓦伦丁的难题也如是!很多VC机构从政府拿钱。1957年,苏联率先发射两颗卫星,刺激了美国朝野的神经,国会通过《小企业投资法案》(Small Business Investment Companies ACT,SBIA),倾政府之能推动科技创新,和我国今天颇为类似。然而,政府管理体系很官僚,SBIA资金使用起来有诸多不便。瓦伦丁疏于此道,

他一生有个重要原则,“绝不和政府做生意!


瓦伦丁把手伸向市场化的钱。他被介绍去所罗门银行,却因为没有读过哈佛MBA,遭到一番奚落,令他一生都不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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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特基金会时任投资负责人罗杰(Roger Kennedy)


最终帮助解决难题的是罗杰(Roger Kennedy)。他是福特基金会(Ford Foundation)的投资主管,他同意投资300万美元,前提是有其他机构合投。罗杰作此决定要冒很大风险,“谨慎人”(Prudent man)法律规定养老基金和大型受托基金组织,不得投资高风险的新兴小企业。罗杰帮助瓦伦丁规避这些坑,作为福特基金会的成员,他拥有巨大的影响力和便利条件,不遗余力地推动修改“谨慎人”法律。


成功者往往需要运气,更需要坚持。福特基金会的背书有如神助,瓦伦丁的募资工作走上了快车道,GE养老金也投资了数百万美元,Alcoa,Armco 和耶鲁大学紧随其后。


多年之后瓦伦丁声名显赫,回忆起募资区区数百万美金的窘迫,他打趣儿说:“如今我打个电话,上亿美元就能到手!”
深受募资之苦,瓦伦丁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多次公开致谢罗杰的胆识和资助,科柏的提携让他尤为感激:“若非鲍勃(Bob,科柏的名)引见这些机构投资者,并指导我的募资,就不会有红杉资本!”刚刚完成基金募集,基金的运作却成了新问题。集团希望和瓦伦丁能协同,而事实上根本找不到交叉点,一二级市场的理念差异太大。这种痛苦磨合的结果,就是1975年瓦伦丁将风险基金从母公司拆分出来,成为了今天的红杉资本。值得一提者,资本集团与瓦伦丁并未完全脱钩,其关键人员通过红杉的平行基金(Side-Funds),与瓦伦丁保持了联系和合作 。

▨ 战略家(The Strategist)

由斯坦福大学驱车北上,沿沙丘路西行,阳光直射,两旁低矮的办公室楼一路延绵,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下若隐若现。临抵沙朗峰高尔夫球场,右拐插入辅路,越过一条小路,跃入眼帘的小灰楼,就是瓦伦丁的大本营。

硅谷风投教父瓦伦丁传奇(上)

硅谷沙丘路


风险投资是一个残酷的行业,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从1946年,哈佛商学院教授乔治(George Doriot)发起ARD起,风险投资作为一个行业已经存在了很多年。新贵们迅速崛起,作为后来者,要想站住脚跟,就得寻找新办法。瓦伦丁给自己找到了差异点,他称呼前人多为“金融家”,自己才是“投资家”,投资家在帮助

打造新企业,而不像金融家那样数票子。贵族的荣光已然消逝,像乔治教授这样的老前辈,用瓦伦丁话来形容,“一生其实只做了一个项目”(指的是DEC)。(参见《美国创投七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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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险投资先行者乔治(George Doriot)


瓦伦丁宣称的差异化,最为显著之处,在于他运用所谓

“投资策略”(strategy),来指导基金的投资运作。他所开辟的新路径,就是专注于市场,他用系统化的方法论,指导投资实践,寻找那些服务于大市场的新企业。
瓦伦丁选择自己熟悉的市场。他在电子产业战斗了二十年,眼见电子技术日新月异,半导体技术的发展,器件变得更精巧,价格更低廉,使用更可靠,这使得计算机技术的普及成为可能,下游的应用前景极为广阔。他的切入点,就是家庭电子娱乐游戏。

▨ 雅达利(Atari)

对雅达利的抒写,怎么用力都不为过。瓦伦丁从资本集团中独立出来后,出手投资的第一个案子,就是这家电子游戏公司。雅达利由布什内尔(Nolan Bushnell)于1972年创立,位于硅谷Sunnyvale,以开发第一款街机视频游戏而闻名。布什内尔身高1米93,是个西装笔挺的大块头。他有过游乐场游戏管理的经历,他设想能否利用刚刚冒出的计算机技术改造游戏业。经过尝试,他推出《Pong》电子游戏,通过内装计算芯片的控制器,可以在电视屏幕上模拟乒乓球比赛。《Pong》迅速风靡全美酒吧和车站,玩家犹如着了魔。但游戏都有生命周期,对《Pong》的兴趣迅速消退。到了1974年,公司陷入困境,亟需外部资金注入,重整业务方向。仙童半导体的一位销售员,将雅达利带到瓦伦丁面前。瓦伦丁眼睛一亮,他已思考视频游戏行业有些时日,坚信电子娱乐的重心已从娱乐场所转移到家庭,因此对雅达利的家庭游戏方案赞不绝口。但他感到布什内尔这个人很“离谱”。去雅达利的工厂参观,他吃惊地发现大麻烟雾萦绕四周。布什内尔召开董事会的方式,也叫人崩溃,董事们在浴池中赤裸相对,一边就着Ripple酒,一边开会讨论事项。


瓦伦丁的伟大在于,他能找到替代解。他相中了公司的代理商基南(Joheph Keenan),布什内尔眼中的 “精明硬汉”。基南的公司翻译成中文很奇怪,叫做“基游戏”(Kee Games),为雅达利的游戏搞发行,此时也被带入绝境。瓦伦丁认定基南适合管运营,于是果断建议两家公司合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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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达利创始人布什内尔:乔布斯的启蒙人


雅达利完成重组后,瓦伦丁投入60万美元,作为启动资金。到了1975年夏天,梅菲尔德基金(Mayfield Fund)和时代集团分别匹配了60万美元,瓦伦丁又从富达(Fidelity)基金讨来30万美元。
210万美元在当时是一笔巨资!瓦伦丁胜算在握:“人们在街机上花费如此之大,把《Pong》改为家用游戏,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愿意花多少?”孰料这款新品《Home Pong》,第一年的发货量就超过了20万台,远超原定的5万台目标,供货能力远远还跟不上订单的增长。公司估计实际需求已达到数百万之多,雅达利的运营资金爆仓了!


瓦伦丁冷静思考后决定,公司必须出售掉。再度缺钱的布什内尔,坚持要走IPO道路,无奈资本市场低迷。“这是他的第一个公司,就像一个孩子,他舍不得卖掉。”瓦伦丁联手基南,做通了布什内尔的工作。1976年9月,华纳以2800万美元的价格收购雅达利,其后打造了产值数十亿美元的游戏娱乐帝国。这桩并购是一桩大买卖,布什内尔分得1500万美元,一夜暴富。
电子游戏教育了一代美国人,计算机不再高深莫测,以游戏形式进入家庭生活,从此与普通人建立了关系。瓦伦丁在过程中,还犯了一个错:他预测街机游戏市场太小,成不了大气候,从而使雅达利将整个街机市场拱手相让。实际上街机游戏此时方兴未艾,其后滋养出日美多家世界级娱乐企业。但瓦伦丁在雅达利上收获极大,短短一年内就赚得四倍回报。更为重要的,他从中赚得的人脉,将要为他投资苹果和EA两大成名作,打下了埋伏。

▨ 苹果(Apple)

把乔布斯介绍给瓦伦丁的,是雅达利的创始人布什内尔。乔布斯(Steve Jobs)曾去雅达利工作,担任技术员。勾起乔布斯好奇心的,是雅达利的广告词“在享乐中赚钱”(Have fun, make money)。乔布斯身有体臭,为了避开同事们,他选择上晚班。布什内尔欣赏这位年轻人,二人有几分神似。雅达利高度重视创意,重视产品简洁和用户体验,深刻地影响了乔布斯。瓦伦丁后来回忆,苹果在许多方面,都是雅达利梦想的延伸,甚至认为史蒂夫最初的想法来自布什内尔,“布什内尔的细腻培育了史蒂夫的思考和注意力,我相信这一点,只是人们没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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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布斯和沃兹尼亚克


1976年,21岁的乔布斯离开雅达利,在自家的车库与玩伴沃兹尼亚克(Stephen Wozniak)成立了苹果公司(Apple)。沃兹尼亚克比他大五岁,对电脑技术更精通,在计算机发烧友圈名气很大。乔布斯先辞职全力以赴,沃兹尼亚克一边在惠普继续混日子,一边在苹果干私活。二人旨在制造个人电脑,让其进入千家万户。他们烧制的电路板,长得奇丑无比,这是沃兹尼亚克的新发明,这种主板将键盘、屏幕和计算机连在一起,就可组成一台家用电脑。这款全球最早商业化的个人电脑,一经推出就获得发烧友圈子的追捧。


很快竞争对手也多了起来,苹果公司仅靠自有资金不足以强大起来。乔布斯找到前老板布什内尔,寻求指点从哪才能弄到钱。乔布斯对公司估值完全没概念,他建议老板投入5万美元,换取苹果1/3股份,布什内尔竟然拒绝了,建议他去找风险投资家,并将他推荐给瓦伦丁。
瓦伦丁身穿打着整齐的领带,开着他的奔驰车,前往苹果公司所在的车库。他已经从苹果的广告商口中,多少知道这家公司销量还不错。他的拜访大半是好奇心驱使,但他和乔布斯和沃兹尼亚克的会面却不欢而散。瓦伦丁回来后致电布什内尔:“你为什么要让我去见那两个怪物?”瓦伦丁看到乔布斯留着胡须,浑身怪味,“看上去就像胡志明”。拒绝苹果的还有KP珀金斯(Tom Perkins),两个创始人的不修边幅,让他感觉不舒服。但瓦伦丁可不是以貌取人的投机者,他真正的顾虑是这二人对产品营销没概念,对市场的潜力一无所知。二人的目标也太小儿科,竟然是每年生产几千台。瓦伦丁有一句口头禅:

“心有多大,事就多大”(Big thinkers often do big things. Small thinkers never do big things)。他对乔布斯说,公司得再找个合伙人,最好既懂销售,又能写得一手漂亮的商业计划书。叛逆成性的乔布斯竟而顺从了,要求瓦伦丁推荐三个候选人,乔布斯迅速和他们勾兑起来,发现马库拉(Mike Markkula)最契合。


马库拉起初在仙童半导干销售,是瓦伦丁的手下,后来追随诺伊斯去了英特尔。英特尔上市后,他凭借股票发了财,却在竞争副总裁职务中落败,年纪轻轻就退休了,成为天使投资人。
马库拉开着敞篷车,造访乔布斯的车库工作室,立刻被乔布斯和苹果电脑打动。他不解瓦伦丁缘何不积极,瓦伦丁回复说:个人电脑市场会极大,只是团队营销能力欠缺,可以继续跟踪这个项目。马库拉听后大受鼓舞,他一向相信瓦伦丁对市场机会的判断,他感觉自己可以在营销上助苹果一臂之力,遂向苹果投资25万美元,占1/3股份,全职加入公司,负责营销和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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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布斯和马库拉


一想到马库拉投人又投钱,沃兹尼亚克就替他捏把汗,盘算着马库拉的投入可能会打水漂。
沃兹尼亚克没料到的是,苹果电脑销量惊人。公司发展太快,马库拉的投资不过是杯水车薪。为了筹到钱,马库拉发挥了营销天才,他先找到Venrock合伙人史密斯(Hank Smith),英特尔的老同事。史密斯跟踪半年之久,1977年秋天下了决心,投资30万美元。马库拉还说服罗克投了六万多,英特尔(Intel)的格鲁夫也跟投了一点点。罗克最初也不为所动,马库拉忽悠他去计算机展会开开眼界。罗克发现苹果展台人山人海,是展会最拥挤的地儿,精明的罗克立马明确了投资意向。罗克那时是风险投资界的一哥,创业者得到罗克的青睐,相当于梵蒂冈的烟囱冒白烟。为了搞定格鲁夫,马库拉用心良苦,请他来给苹果员工授课,格鲁夫很快上了勾,后来他后悔投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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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朗斯·洛克菲勒(Laurance Rockefeller)创办了家族基金Venrock


从瓦伦丁引荐马库拉,到苹果完成新一轮融资,间隔长达一两年。这期间苹果管理层得到充实,业务发展飞速,究竟瓦伦丁缘何对苹果没有动心,今天已经不得而知。显然,这种迟疑使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最终成为苹果领投方的,是Venrock而不是瓦伦丁。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最精彩,若非莫里茨在《小王国》(The Little Kingdom)的披露,可能也就溟灭了。有一天晚上,瓦伦丁在谢菲利斯饭店,遇见乔布斯、马库拉和史密斯三人在密谈。久违了的瓦伦丁立即猜出他们在做什么,遂给三人送了一瓶酒,附上条子写道:“请别忘了,我正要投资苹果呢!”关键时候,瓦伦丁插了一杠子,跟投不到20万美元,好歹算是赶上了苹果的趟儿。对苹果的投资,终于在1978年落幕。半年之后,又有新的投资人进来,出价是此前融资的三倍。瓦伦丁深感市场太疯狂,这个估值不理性,没再跟进这一轮。Venrock也犹豫再三,最后决定追加了这一轮,合计持有7.9%股份。


短短两年后,苹果公司上市,成为1956年福特汽车上市后最大的IPO,造就了数百个百万富翁,空前绝后!


Venrock作为洛克菲勒家族旗下的VC基金,前后投入不到80万美元,三年半之后的回报是1.17亿美元,收益高达150倍。其在苹果的董事席位,维持了二十年之久。耐人寻味的是,乔布斯授权的传记,对瓦伦丁和罗克着墨较多,但对领投方Venrock不置一词,好像他们根本不存在,倒是后来加入红杉的记者莫里茨,在《小王国》书中大写特写了Venrock。多年后,乔布斯被苹果董事会扫地出门,马库拉和董事会站在另一边,乔布斯陷入绝境,极度沮丧,影片《乔布斯》刻画了这一幕。1997年,乔布斯重掌苹果大权后,驱逐了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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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茨修订版的《小王国》


瓦伦丁在苹果项目上赚得大名,却没挣到大钱。自始至终,瓦伦丁对苹果都不上心,未及苹果IPO,他就以600万美元的价格,卖掉了苹果股份。事后看来,这个举动可能是风险投资历史上最大的错误之一。有人解释说这是因为红杉的第一期基金即将到期,卖掉APPLE股份乃迫不得已,但瓦伦丁自己倒很坦然:“当全世界都迫切希望买我的东西,愿意为之付出三十倍高价,我就会乐于成交!”
这个教训之深刻,瓦伦丁和基金日后反复强调长期陪伴的理念。无论何种原因,瓦伦丁在一年半内的投资仍然增长了数十倍,已经非常出色,拿回了基金的全盘子。


瓦伦丁的进取心和战略洞察力,使他成为最早看到雅达利和苹果潜力的投资家。两个项目的接连成功,为瓦伦丁的投资策略赢得了信心。瓦伦丁的基金募集,从此变得容易了。大型机构投资者追求的回报目标,只有区区10%。在罗杰的指导下,瓦伦丁将回报设定为两倍,也就是年化20%。大多数情况下,基金的实际表现要更好,他对自己的业绩感到满意。


▨ LSI Logic

LSI是瓦伦丁在半导体产业投资的代表作。作为专用芯片(ASIC)的先锋,LSI对科技界产生过重大影响。LSI的创始人柯立根(Wilfred Corrigan)是英国人,在英国完成教育,来到美国加入摩托罗拉公司,负责芯片外延生产工艺,又随霍根转战仙童半导体,一直做到仙童CEO职务。自从八个创始人离开之后,仙童的竞争力逐渐下降。到了1979年,柯立根决定将公司以4.25亿美元价格,出售给法国石油巨头斯伦贝谢(Schlumberger),引起美国科技界震动。到了1980年,柯立根其后离开仙童,由于竞业禁止条款的限制,他在风险投资业暂避分头,但运气不佳,合伙人中途退出,募资出现变故。他向其他风险投资家请教出路,人们认为他应该重操旧业,创办新的半导体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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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SI创始人柯立根(Wilfred Corrigan)


考虑到法律限制,他必须选择不同的产品和技术,才能免责。他想到了一个新主意,用计算机软件,为客户半定制芯片。在1980年之前,半导体行业的产品只有两类,要么标准化的通用芯片,要么是全定制芯片。全定制芯片的开发程序极为复杂,无法大批量生产,良率低,价格贵。LSI的芯片是可编程的产品,基于计算机软件来进行程序化设计,允许客户自己定制其所需,这就是专用(ASIC)芯片的理念。这类器件很伟大,但实现起来很困难,需要把器件、设计和生产环节抽象出来,涉及到软件工程和电子电路的诸多要素。


柯立根找到的几个风险投资家,都是外行人,听得云山雾罩,他们只好以实相告:“你得去找瓦伦丁!”那时美国和今日中国相似,芯片项目多如牛毛,真真假假难以辨别,入场的投资人陆续赔了钱,到了1980年代初,许多VC开始疏离半导体。
风险投资的世界从来都是个小圈子,为了抵御风险、共享资源,早年硅谷最活跃的VC们形成了小团体,外界称之为“这伙人”(The Group)。这个小团伙分层分级,讲究资格对等,内部联系紧密,外人针插不入。遇到资源和能力有所不及的项目,他们再请圈外人参与,发挥其作用。瓦伦丁能打入“这伙人”,皆因他的背景和能力:他被

公认为半导体行家,但凡碰到电子硬件之类的项目,人们就得求助他。这种独特优势,为他带来丰富的信息源。瓦伦丁和柯立根聊完后,留下一句话:“你得再找其他人!” 柯立根吓了一大跳。瓦伦丁确实对项目有点怀疑,但还是决定投资50万美元。他认为这是一个革命性的尝试,有机会大幅降低定制成本,全面激活专用芯片的需求,足以建立一家大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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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伦丁于投资LSI之后


瓦伦丁决定投资,还有一个因素。他很欣赏柯立根。瓦伦丁宁愿支持那些有过挫折的创始人,而非一路顺风顺水的家伙。在他眼中,大多数成功者都不够客观,往往将成功全归于己,而忘记了运气和外界的贡献。磨难者更渴望成功,他们自我节制,为人处世更聪明,更努力。瓦伦丁观察,柯立根作为摩托罗拉曾经的超级明星,在接管仙童时低估了难度,摔了跟头,此时正当壮年,思想开放,并不惮于检讨失败与教训。他感到,柯立根内心确实需要一个成功的时刻,东山再起!
柯立根的预算是600万美元,公司作价1000万,相当于今天国内的超级大的天使轮融资。红杉一家自然吃不下,但是瓦伦丁的背书起了作用, KP和IVA基金也跟进100万美元。LSI就这样打开了通路,,顺利完成600万美元的融资,这在当时是最大的交易。1982年,LSI在第二轮融资中筹集了1600万美元。一年后,公司完成IPO,市值高达1.53亿美元,创下了科技业有史最大的IPO记录,轰动不已!


风险投资因创业而兴,随创业而衰。进入八十年代,日本人开始崛起,在半导体、消费电子、汽车、娱乐诸多方面赶超美国。整个美国笼罩在阴影下,自我怀疑的气氛很浓。瓦伦丁也有些迷失,市场的热点似乎消失了,创新的动力严重不足。


然而,机会往往藏在“低谷”里。


(上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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