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家魯樞元:20多年來武漢變化很大 作家方方仍然只有一個

評論家魯樞元:20多年來武漢變化很大 作家方方仍然只有一個

魯樞元教授


ID:xianshengjie2019


1

讀方方“封城日記”


多日來,新型冠狀病毒引發的特大瘟疫如烏雲壓頂,更像大山一般壓在心頭。


由於居住的社區施行嚴格封閉,整日困守書房,有的是大把大把讀書、寫作的時間,卻六神無主、心緒不寧,精神的失常、失重帶來身體的虛脫,我才發現自己原來是一個如此欠缺定力的人。


不用微信、不設微博、甚至也很少上網的我,此時此際卻把瀏覽網頁當作日常功課。一心所繫是撲朔迷離的疫情,是水深火熱的湖北武漢。而我能夠看到的對武漢疫情深入細緻的報道,是身處其中的女作家方方撰寫的“封城日記”。


從方方的日記中,我坐在自己窗明几淨、衣食無憂的房間裡,感受到武漢實際發生的災難是什麼:是醫院的死亡證明單幾天就用完一本;是火葬場運屍車上成摞的屍體;是一家人在幾天或半月內接連死去;是拖著病體在寒風冷雨中奔走尋不到一張可收留的病床;是住進醫院就是跟家人的生死訣別。


這一切並非人們不盡職守,而是人們已經竭盡全力甚至超負荷仍然解救不了的災難。歲月在災難中沒有靜好,只有病人的死不甘心,只有親屬的肝腸寸斷,只有生者的向死而生。


這些文字讀來絕不輕鬆,對身罹禍患的普通民眾來說,那是感同身受、相濡以沫,是貼身的陪伴與貼心的慰藉;對於我這個風暴邊際的旁觀者來說,則是警策、是棒喝,是剜心的疼痛。


如果我從沒有感受過這種苦痛,那麼我就會很快忘記這場災難,就會淪為輕浮空泛的達觀、自欺欺人的瞞哄。


大難臨頭,方方顯出文化人的本色。在這裡我要重複一句成千上萬網民對女作家說過的一句話:謝謝方方老師,讓我看到了一顆理性又溫暖的心。


我和方方接觸不多,僅見過幾面。2009年湖北作家協會舉辦首屆屈原文學論壇曾邀我參加,我在發言中講到,2000多年過去,中國發生巨大變化,但屈原只有一個;20多年來,武漢變化很大,那麼多摩天大樓拔地而起,而作家方方仍然只有一個。


我的意思是,儘管世上的強人或能人並不把文學當回事,真正的文學家在人類歷史上總是稀缺的;相對於物質財富與政治體制,精神文化的壽命總是更為久遠。


在我以往的文字中,我也曾再三強調:文學是良心,是同情,是關愛,是真誠;是你的呼吸、你的心跳,你的眼淚、你的笑容、你的想象與憧憬。語言是人類存在的家,而文學就是語言存在的家。“存在”不需要什麼理由,而不需要理由的存在也就沒有理由消亡。


令人不安的是,兩千多年前汨羅江畔發生的悲劇在今天是否還會重演。


我想,我們的社會要接受歷史與當代無數的教訓,不應當放縱一些無良之輩對一位正直文化人的擠兌與構陷。


知識文化界長期的優汰劣勝,是社會生態的萎縮,更是精神生態的敗壞,對於一個民族健全的機體來說,那是比病毒為害更為深遠的禍患。


2

關於“生態滅殺”


一種由新型冠狀病毒引發的瘟疫,正在我們的國土上肆虐蔓延,乃至殃及世界上其他國家。一時間飛機停飛,火車停運,工廠停產,高速公路關閉,大中小學暫停開學,封城、封村、封戶,娛樂、飲食、旅遊等行業一時接近於歸零,整個國民生活停止了正常運轉。


人類費盡全力營造的現代社會系統在小小的病毒面前竟如此脆弱。


據官方統計,截止2月22日,全國累計確診病例已達76392人,死亡2348人,而疫情的拐點仍未到來,感染人數的總量仍深不見底。


瘟疫爆發核心區武漢市噩耗頻傳,李文亮、段正澄、劉智明、常凱、柳帆,還有年輕的馳援武漢的蘇州大學校友許鵬……那麼多善良無辜的人死於非命,總讓我禁不住老淚縱橫!


生態危機日益嚴重,而我們的反思依然麻木、遲鈍。


面對這場慘絕人寰的生態悲劇,國內法律界的部分學者認定是刺蝟、蝙蝠、蜈蚣、毒蛇、穿山甲、土撥鼠等野生動物威脅了“公共衛生安全”,建議立法允許對其“生態滅殺”。這樣的“反思”實際上仍然出於長期的思維慣性,出於生態意識的譾陋與無知。


是的,這些野生動物由於其生存方式與生存環境的獨特,它們身上的確往往攜有人類無法免疫的細菌與病毒。


它們似乎自己也明白這一點,於是不但將自己的體態進化得醜陋可怖,而且始終遠離人群、隱蔽在荒僻的密林、洞穴中,從不招惹人類。反倒是人類為了自己變態的嗜好,長年捕食它們,人類因此蒙禍完全是咎由自取。


從生態學的基本常識看,刺蝟、蝙蝠、蜈蚣、毒蛇、穿山甲、土撥鼠……雖然貌相醜陋,也是地球生物鏈上不可或缺的一環。不但它們,即使比它們更卑微的細菌、微生物乃至病毒,也都是地球生物圈中合理的存在。人類無權立法將其“滅殺”!不管人類是否情願,人類必須學會與野生動物、與細菌、病毒長期共存。


在它們面前,現代人需要學會“克己復禮”,善待萬物。聲言“生態滅殺”,多年來人類對其他物種的“滅殺”難道還少嗎?這樣滅殺下去,最終滅掉的只能是人類自己。


生態反思必須深入到人類文化導向的層面。


近年來由國內各個利益集團與各類媒體掀起的“舌尖”文化經久不息,讓我難以釋懷。“舌尖上的中國”,如此俏皮的節目偶爾做一做無傷大雅,“民以食為天”在過往時代也許是生存的底線,但一個現代國家的網絡、電視花費大量時段、大塊版面天天講吃論喝,不惜挖地三尺、蒐羅八方,展示如何吃得奇特、吃得廣譜,讓全世界的眼球盯住中國人的嘴巴,卻以獨特的“食文化”傲視寰宇,實在令人羞愧難當。


記得精神分析心理學中曾經說到,“口腔階段”是個體心理發育的低級階段。國民是否快樂、幸福,吃香喝辣遠非最高標準;而暴吃野生動物更是害人害己,這一次竟然吃出了“新型冠狀病毒”,難道還不是自然的報復!但願這次瘟疫的慘痛教訓,能夠讓我們長些記性!


生態問題,說到底是一個文化問題。我們的生態批評對於現代文化的反思遠遠不足。


評論家魯樞元:20多年來武漢變化很大 作家方方仍然只有一個

魯樞元,著名作家、文學評論家。中國文藝理論學會副會長、中國作家協會理論批評委員會委員。


現任黃河科技學院特聘教授、生態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校學術委員會委員;山東大學兼職特聘教授。原蘇州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論文學藝術家的情緒記憶》《文藝心理學的學科形態》分別獲1983、1985年上海文學理論獎;《生態文藝學》一書榮獲2002年度的國家圖書獎;2014年,《陶淵明的幽靈》一書榮獲第六屆魯迅文學獎。



【1】所謂生態滅殺,最終滅掉的是人類自己,財新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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