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2 張愛玲:為什麼我不把遺產留給弟弟?

張愛玲出身一個沒落的封建大官僚家族,她的祖父是晚清名臣張佩綸,祖母是李鴻章的二女兒李菊藕。祖父的婚姻算不得是政治聯姻,那時候的張佩綸還是一個小小的左副都御史。

皆因愛惜張佩綸的才能,便才將二女兒下嫁給張佩綸。實際上張佩綸娶到李鴻章的愛女後,其地位非但沒有飛黃騰達,反倒仰息於李鴻章的光芒下,皆為了“避親”之嫌疑。但不管怎麼說,能夠和李鴻章搭上親戚關係,無疑為張佩綸家族增添了許多隱性的政治資本。

張愛玲:為什麼我不把遺產留給弟弟?

兩人婚後育有一子,便是張愛玲和弟弟張子靜的父親張志沂。隨著清朝的垮臺,這個顯赫一時的封建大家族逐漸走向沒落,頗有一種《紅樓夢》中賈府慢慢走向衰敗的意思。張愛玲的父親沉迷鴉片,不務正業,家庭關係又相當糟糕。

張愛玲的母親又是一位新式女性,後來深受五四新潮的影響,直接丟下張愛玲和張子靜不管,跑到歐洲留學去了。母親的遠走,父親的墮落,張愛玲骨子裡那種對感情淡薄的基因就是這麼來的,因此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張愛玲死後寧願將自己遺產贈送給朋友,也不願留給弟弟。

現在一般論及張愛玲和弟弟的關係,多半會引用她在《童言無忌》中對弟弟的描述:

我的弟弟生得很美而我一點也不……我比他大一歲,比他會說話,比他身體好,我能吃的他不能吃,我能做的他不能做。有了後母之後,我住讀的時候多,難得回家一次,大家紛紛告訴我他的劣跡,逃學、忤逆、沒志氣……

弟弟的劣跡是不是成為張愛玲不喜歡這個弟弟的原因?

張愛玲:為什麼我不把遺產留給弟弟?

讀書時代的張愛玲

恐怕很難這樣說,根據張子靜晚年的回憶錄《我的姐姐張愛玲》所描述,張愛玲自小就是一個要強的女孩,而這種要強的性格和思想不難察覺,是因為不和諧的家庭關係導致的結果。

張愛玲的父親由於吸食鴉片成癮,導致家庭關係瀕臨破裂,母親又是一個接受過新式教育的女性,自然對其父親是越來越不滿。後來乾脆丟下兩姐弟跑到英國去了,而他們的父親只顧著忙碌自己的事情,對他們更是疏於教育。

因此兩人都是由保姆帶大的,在這種環境下,張愛玲幼年時就養成一種要強的性格。當時負責帶張子靜的保姆張幹伶俐要強,而帶張愛玲的保姆何干因她是女孩子,則對她處處忍讓。但反而讓張愛玲反感,她頗為欣賞弟弟的保姆,曾說:

張幹,使我很早地想到男女平等的問題,我要銳意圖強,務必要勝過我弟弟。

說到底,“銳意圖強”不過是小孩子一時的夢話,其根本的心思是張愛玲在缺少家庭關愛的環境下,決心活成一個像張幹那種獨立、自強的女人。因此,她的弟弟成為了張愛玲幼年的目標,弟弟張子靜並非天資聰穎,也不如張愛玲討人喜歡。

張愛玲:為什麼我不把遺產留給弟弟?

但是勝過弟弟對於張愛玲來說卻是一種光榮的成就感,是張愛玲在刻意培養自己家庭關愛缺失的情況下,自己要自強、自尊的生活下去。因此,弟弟成為了張愛玲的一塊磨刀石,業也因此,不難察覺張愛玲對於弟弟保持了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

因此張愛玲常愛把“弟弟不爭氣”這樣的敘述掛在嘴邊,寫進書裡,這種扭曲的思想觀念表現在,她把自己的弟弟視為了一個假想的“敵人”,她要勝過他,詆譭他。但用張子靜後來自己的話說,張愛玲甚至不必刻意“銳意圖強”就已經勝過了自己。

因為張愛玲天資聰穎,早慧,而張子靜則顯得有些遲遲不開竅和愚鈍。

糟糕的家庭關係禍及了張愛玲和弟弟的親情,無休止的爭吵以及各種糾葛不斷的家庭關係是造就張愛玲性格淡漠的重要依據,用時下的詞語來說,原生家庭的影響害了這對姐弟。張子靜晚年在回憶錄中說,他們的家庭裡永遠只有傭人、洋房、狗和吸鴉片的父親。

張愛玲的“銳意圖強”不僅體現在對弟弟的超越上,其它方面也處處敢為人先,小的時候張愛玲的性格曾有一段活潑的年月。有一次張愛玲和幾個表姐把一條哈巴狗搶到樓上去關了起來,張子靜帶著幾個男孩上樓搶奪,結果被張愛玲指揮著幾個女孩打得落荒而逃。

張愛玲:為什麼我不把遺產留給弟弟?

但後來張愛玲的性格逐漸變得內向孤傲,在生人面前很少說話,只有在玩的較好的幾個女孩那裡才會發言。據張愛玲就讀聖瑪利亞女校時,擔任她國文老師的汪宏聲回憶那時的張愛玲說:

於是我知道愛玲因了家庭裡某種不幸,使她成為一個十分沉默的人,不說話,懶惰,不交朋友,不活動,精神長期的萎靡不振。說起懶惰,她是出名欠交課卷的學生。

凡此種種性格,都是由於糟糕的家庭關係導致的結果。張子靜在《我的姐姐張愛玲》還提及父親對待張愛玲的粗暴態度,由於他們的母親無法忍受父親吸食鴉片,雙方離婚,後來張志沂又重新娶了一位妻子,但是這位後母十分善於挑撥離間,鬧得張家常常雞飛狗跳。

有一次張愛玲和後母發生爭執,後母抬手便去打她,張愛玲舉手擋了一下,後母便立馬跑到樓上說張愛玲打自己。這位渾渾噩噩的父親不分青紅皂白便毒打了張愛玲一頓,據張子靜回憶,當時張愛玲被打的倒地不起,想來十分嚴重。

接著張愛玲便被軟禁起來關進了小黑屋,值得一提的是,那位一直讓張愛玲不喜歡的保姆何干卻因此挽救了張愛玲的生命。當時張愛玲生了一場疾病,她的父親卻對此不聞不問,何干警告他說出了任何事自己不負責,害怕女兒死去連累自己的張志沂這才找人給她醫治。

張愛玲:為什麼我不把遺產留給弟弟?

經過這次事件以後,張愛玲逃離了父親的家庭投奔母親,當時為她傳話的就是何干,因為其他人被張志沂命令不許靠近張愛玲。

這一年是一九三八年,從此張愛玲便和自己的弟弟張子靜也分別了,這次分別不僅是張愛玲是父親的決裂,實際上不如說是她和整個張家人的決裂。對父親的不滿和對家庭的失望也延續到了張子靜的身上,張子靜曾數次希望見張愛玲一面都遭到了拒絕,不願再和弟弟有所瓜葛也是張愛玲不願和過去那個家庭有任何聯繫的表現。

所謂弟弟對她來說,無非僅僅只是血緣關係上的界定而已,在親情上,或許在張愛玲心中只有她的母親才稍稍具有那麼一絲並不強烈的關聯。有一次張子靜聽到誤傳張愛玲去世的消息後,忽然想到姐姐遠在大洋彼岸獨自生活,恐怕死的時候誰都不知道。

這觸動了張子靜,因為他自己也是終身未婚,晚年寡居,為了避免自己死了無人知曉,經常將大門敞開。而張愛玲在晚年預感到自己將要去世的時候,提前將重要文件放在了門口,一九九五年在睡夢中去世。

張愛玲:為什麼我不把遺產留給弟弟?

曾幫助張子靜一起合著《我的姐姐張愛玲》一書的作者季季評價張子靜的一生說:

張子靜一生,父不疼,母不愛,姐不親,姑不憐。少年時想走出舊時代的家,抱著一雙球鞋去姑姑處見母親,母親說負擔不起。在姑姑處,留頓飯的資格都沒有。姐姐那兒,十有八次見不到,到最後,姐姐走了,都沒招呼一聲。弟弟在樓下推自行車,忍不住地抽泣,相信你我也沒忍住。父親為了抽鴉片,耽誤了兒子的婚事(沒錢)。

歸根結底,為何張愛玲不願將遺產留給弟弟的原因,因為她的心是空的,悲慘的童年,失敗的婚姻,已經讓張愛玲既無所謂親情,也無所謂愛情了。

這不是冷漠,而是一種心靈的悲劇。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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