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熱搜,總是明星的戰場。
而現在沒有一個明星能像
李佳琦一般,幾乎每隔一天,就衝上熱搜。一會直播追看《歌手》,逢人安利奇襲歌手劉柏辛是他堂妹;
一會忘關直播,反而加固了在粉絲心目中溫柔可愛的形象;
就連他的小助理也能擠上熱搜,拿下8.2億的話題閱讀量。
最讓咖爺感慨的,是在2月24日凌晨,他少有地在微博發表長文。
他說,做人好難,做公眾人物更難。
他說,自己翻了兩個小時的微博,發現不喜歡他的人不僅罵他,還牽涉到了他的家人,他的同事。
他說,他開始能體會其他公眾人物的心情了。
這則聲明,很難不讓人想到幾天前的一場直播。
直播過程中,有個粉絲一直在說,某個奢侈品的口紅掉漆。
李佳琦沒忍住回懟:“你罵我可以,說我作也可以,但是不可以罵品牌,因為你一句話會把整個品牌搞慘。”
這還沒完,或許為了提醒粉絲,他又加了一句:“不要看我直播了,不差你這一個人,先學做人。”
作為公眾人物,這樣的言論無異於一枚重磅炸彈。
長達數天的網絡暴力中,不乏提到李佳琦直播“翻車”的黑歷史。
李佳琦的熱搜,與其說是恭喜與讚揚,還不如說是看客們抓住了每一次喝倒彩的機會。
與此同時,其他博主也發現,關注你的人不一定是喜歡你的。
似乎一時間,大家都有了情緒宣洩的出口:我們就是動物園的那隻猴,粉絲數就是圍觀者的數量。
轉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每個如李佳琦這般從素人走向頂流的人,都有一個更接地氣的稱呼:網紅。
他們是否都避免不了“只被圍觀,不被喜愛”的命運?
01
成為“口紅一哥”以後,與李佳琦合作的明星變多了。
他們有當紅小生王源,楊洋,朱一龍,也有主持女王小S,更有流量頂流Angelababy和常青樹劉嘉玲。
影視劇的宣發彷彿也找到了一條新的出路,《慶餘年》《大明風華》《南方車站的聚會》等主演紛紛做客直播間。
在這裡,他們不但沒了明星的架子,還與邀請者李佳琦一起逗笑,賣貨,製造話題。
但不管有多少明星願意和他合作,李佳琦都明白其中的界限。
“跟我合作是因為看到了我的火和流量,不是要和我交朋友。如果我沒有流量,別人也不會跟我合作。”
若是幾年前,李佳琦絕對想不到會有機會與明星合作。
更想不到,與明星一起賣貨後,竟然是更清醒,甚至悲涼的自我認知。
他想要的,是別人發自內心的喜愛和認可。
時間回到5年前,李佳琦才剛畢業。
新工作的第一週,他便拼命請同事喝星巴克,吃小蛋糕,還給每個人帶小禮物。
他喜歡逛化妝櫃,即便不是自己的櫃檯,他也熱情地給顧客介紹產品。
不到幾個月,他工作的商場周邊,幾乎所有的專櫃員都聽說了李佳琦的名字。
李佳琦不喜歡一個人,他喜歡那種大堆人聚在一起的感覺。
於是下班後,他總拉著朋友、同事一起去吃燒烤,吃火鍋,吃各種能夠拖延時間的夜宵。
吃食並不總是在外頭,他更享受的是工作結束後,幾個同事一起吭哧吭哧地爬上他的租屋,一起做飯,一起開懷暢飲。
凝聚力加上出色的銷售成績,李佳琦很快就得到了晉升。
晉升意味著薪水的增加,也意味著更多的工作時間。
2016年,還在舒適區裡的李佳琦,第一次接觸到了“
網絡直播”這個概念。李佳琦對此完全沒有概念。
不過,相比其他因為觀看量少,或者貨賣不好而放棄的同事,李佳琦的滯後給了他後來大紅大紫的機會。
那時候的李佳琦,說不上有多喜歡直播,畢竟沒多少人看的自言自語,多少有些傻。
但李佳琦不想放棄,他總是老老實實地播完兩個小時,老老實實地講一些心裡話。
唯一有成就感的,是每次排名上升,他便深吸一口氣:又幹掉一個。
“又幹掉一個”這種升級打怪的心態,在2017年直播間觀看暴漲那一夜,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那一夜,淘寶的人工推薦發現了李佳琦,順手拉了他一把。
評論滾動的速度加快,路人不斷湧進,而每次新的段子一出,就是一呼百應。
直播完後,李佳琦興奮得睡不著。這就是他要的快感:被喜歡,被認可,被歡呼聲包圍。
對他來說,線上的世界不再虛擬無為,而是一種真實的感官體驗。
為了抓住機會,他決定儘可能多做直播。
一年不到,李佳琦出圈了。
02
2019年,李佳琦式的“口紅話術”,刷遍全網。
“Oh my god”“我的媽呀”“Amazing”“超好看”這類口號式的吆喝之外,他還有更能撩撥想象的話:
一款口紅塗上的感覺,就像“甄嬛上位之後回頭一笑,‘老孃贏了’”。
而在介紹紀梵希墨藻面霜禮盒時,他則兼任吐槽和搞笑,稍微便宜的,他說巨貴巨好用。
只要上了三千,他便開啟了吐槽模式:“這個才叫你們不配!或者,聽見了嗎——錢的聲音。”
話術的靈活運用,讓李佳琦的直播比其他網紅的賣貨直播更具觀賞性。
他讓便宜的產品值得買,讓奢侈品多了一份自嘲氣息。
這讓只買得起小商品的人不至於妄自菲薄,也讓買得起奢侈品的人更願意出錢。
他不無聊。
每一句裡,都是客戶與品牌方雙贏的效果。
2018年到今年年初,只用了一年多的時間,李佳琦完成了職業轉換。
他去了專職的網紅公司,微博粉絲從500多萬暴漲到了1190萬,順利晉級“網紅頂流”。
就連當下明星的爆紅速度,都很難與李佳琦相比。
也正因為如此,2019年被新媒體冠以“網紅之年”的稱號。
它“誕生”了李佳琦、薇婭等明星級別的網紅,還讓“物質主義”“購物時代”成了普通觀眾耳熟能詳的詞。
然而,“網紅之年”的說法,比它本身的意義還要深刻。
圍繞著以李佳琦為標杆的網紅們所形成的效應,在不知不覺中被具象化。
哪怕是在大眾最粗淺的印象中,網紅這個概念,已經形成了質的改變。
他們不再是芙蓉姐姐或是鳳姐那樣,早期以“奇葩”博出位,過氣之後又接受訪問輸出自己的心路歷程。
他們成了工作室領頭人,是公司聯合運營人,是團隊的核心。
成長迅速的網紅們,在最短時間內完成了迭代,或多或少成了一名企業家。
網絡給網紅一種高度,與此同時也誇大了與觀眾之間的隔閡。
因為每一次直播都會讓觀眾加深對主播廣告效應的體驗度。
在巴掌大小的手機熒屏上,被無數動畫包圍,說話速度翻倍的主播,看起來比真人更真實,卻又比真人更假。
而假的東西,是不需要被珍惜的。
觀眾能感受得到這種異化,李佳琦以及所有“頂流網紅”也能感受到:
在保證個人形象與公眾人設高度一致的情況下,他們的時間和精力會被無限制地充公,分割,保存。
而最後一點自由自在的私人時間,也被規劃給了一種叫做Vlog的新興媒介。
03
衝上頂峰的潮流,一般有兩種選擇。
一種是盡力保持在頂端,一種便是急速下落。
李佳琦屬於前者。
他唯一的選擇就是,不斷擴展自己營業範圍,不斷加深自己在行業的參與度,以公司最核心的資產待在頂端。
2019年末,李佳琦以超高的完成度,為所在公司完成了更深層次的業務擴展:
GQ團隊派出記者,沉浸式跟訪了數月,將李佳琦的火推向了白熱化。
5年前,他還是個給同事買星巴克,買蛋糕,送小禮物,每到晚上就和大家吃喝玩樂一條龍的美妝櫃哥。
他最渴望的便是被人喜歡,被人認可。
現在,他不僅完成了這個期許,還將這個期許本身推向了一個難以企及的深度。
這個深度當然是有代價的。這個代價就是現在的他,每一天必須騰出時間,做更多的工作。
直播之前,他要一字不漏地閱讀電話本厚度的品牌信息,並且保證能將枯燥乏味的產品介紹併入自己的特色話術,在直播那轉瞬即逝的介紹中,讓觀眾踴躍下單。
此外,他要和小助理一起去化妝品專櫃,參與誰能用最少的錢買最多的禮物送給粉絲的拍攝。
為了玩轉自己“口紅一哥”的品牌符號,他還得去巴黎街頭,猜路人的口紅色號。
所有活動都會被數臺攝像機記錄下來,作為宣傳素材,等待剪輯。
公司裡,一百多位同事等著他展開工作,就像手機外的5000萬粉絲等著下單。
一種時代的飢渴,在李佳琦這裡持續井噴。
那麼,接下來呢?
虛假宣傳,小助理不行,口紅掉漆,不粘鍋直播實驗失敗……
一個接一個直播“翻車”開始登上熱搜,搶佔人們的眼球。
與直播中打雞血的狀態不同,鏡頭以外的李佳琦總給人一種疲倦和退卻之感。
哪怕只是寫成文字,那些欲說還休的字裡行間也透著一股子難以捉摸的味道。
彷彿在這個時代面前,“口紅一哥”的人設已經將他掏空了。
藉助文字,一直環繞著他的熱度似乎降下來了,他開始迴歸成一個簡單的人,一個想認錯卻又不知道怎樣認錯輿論才會原諒他的局面。
然而,詭異的是,這個以速度著稱的時代並不需要他的為難與妥協。
不到幾個小時,李佳琦直播“翻車”的熱搜排位下降了。
兩天之後,連同那封徹夜未眠的申明也從熱搜上撤了下來。
如果說微博熱搜是一個事件被人關注的證明,那麼不斷被擠佔,最終撤下熱度的熱搜,便是關注度暴跌的證明。
李佳琦無人問津了嗎?
大家都不關心他直播“翻車”的後續了嗎?
04
長期是個讓人疲倦的詞。一次性長時間佔據頭條的熱搜讓人窒息。
這一次,不僅網紅完成了營業模式的更新換代,網友也完成了觀看的方式。
關注一個人,不再單純因為喜歡他,也不僅僅因為他是各方面都好的偶像。
從明星到飯圈偶像,從公知到網紅,喜歡變成了一次無關偶像的自我透視的行動。
明星裡,最明顯的是遭遇粉絲強行護犢子的楊冪。
去年,楊冪所在的公司嘉行的子公司出品了一部甜劇《許你暖暖的晨光》,粉絲覺得是公司強行消費楊冪。
於是在楊冪出席的活動現場,粉絲舉出了“嘉行不義必自斃”的手幅,#楊冪粉絲線下抵制嘉行#微博話題爆4億閱讀量。
甚至連粉絲頭像,也一律換成了“抵制自制,嘉行倒閉”。
李佳琦曾在活動上,不滿明星與網紅區別對待的事實。
但實際上,不僅是活動上,明星的關注度與網紅也是有區別的。
而這區別在網紅李佳琦身上體現得更為明顯:他曾希望的喜歡,最終都崩潰成笑話,甚至波及家人和朋友的謾罵。
在他身上,比起表明自己喜歡一個人,“關注”一個人這種說法更加妥帖。
李佳琦能抵得住“被觀看”的壓力嗎?
他沒抵住,他還是開懟了。
他莫名地想要反抗時代對他人生道路的引力。
但就像其他公眾人物一樣,他最終也會釋懷,也會冷靜下來,他最終也會適應這個事實:
當一個素人成為網紅並保持頂流的狀態時,他已經完成了自己近數輪的進化,他成了更專業化的公司資產。
而他的粉絲,也完成了他們的進化。
是的,當“喜歡”成為時代的稀有存在時,粉絲對帶貨網紅的喜愛,也從喜歡這個人成為了觀看這個人的營業狀態。
當“李佳琦們”被迫成為動物園的那隻猴,粉絲數也不可避免成為了圍觀者的數量。
被喜歡,去討好,一起在家做頓飯,是夢的開始,而現在李佳琦正承受著夢想激變之後的一切後果。
當然,也有人會說,這是人之為人的責任,是成長路上必須失去的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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