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3 误会日本一百年

今天故事的主题是

摒弃汉学看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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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疫情时期的社会心理,一种现象值得注意。

这种社会现象可以概括为一个公式:看到XXX才发觉XXX。比如,看到澳洲的大火才发觉我们有多厉害,看到钻石公主号邮轮的疫情处理才发觉我们有多厉害。这种“看到XXX才发觉XXX”的比较体,当然是一种无脑的逻辑。这些无脑无聊的逻辑之所以能大行其道,是顺承了民族概念上的一种心理。

拆穿这些具体的、无聊的谎言是容易的,但是承认这种社会心理是一种普遍的存在,考察这种心理在现代社会运行与组织中的作用,进而,思考如何构造一种更符合现代价值的民族心理认同,这样一个理路是富有意义的。

但,这样一种理路在大众知识界被长期忽略了。媒体、知识人、专栏作家们构造的大众传播里,放弃了对这种心理的正面回应。不论是戏谑调侃也好,脑残的评价也罢,这些回应都是某种意义上的回避,放弃了一个在社会进步层面富有意义的阵地。

对于民族心理这块阵地的重要性,亨廷顿曾富有洞见的如是论述,“……先进的社会里,人们对那些和自己有切身利益的社团的忠诚不仅从属于,而且融化在对国家的忠诚之中。”

人们热衷于比较。比如中国和日本之间的比较,但比较的落点往往在所谓文化上,缺乏社会、组织等现代学理维度的考察。人们热衷于批评。但批评的论题往往在国民性、素质论,精神资源仍然在鲁迅的劣根性、柏杨的酱缸论中转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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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块阵地的特点在体育领域尤其直观,一如疫情时期各支国字号队伍的表现和宣传。它对于动员大多人来说,作用是不可忽视的。我们不妨沿着中日比较的逻辑对中国和日本的体育大事件做一番考察。

中国人和日本人在很多方面其实有点像,比如都喜欢、并且擅长玩奥运会这种“大的”、“举国”性质的事业。在这种大型赛会中高调地向世界展示自己的实力,将角逐金牌的能力和国家民族精气神划上等号,激励一代国人。1964年东京奥运会,日本第一次进入奖牌榜前三名,仅次于美苏。日本人用一届“留下传奇的奥运”走出了战后的阴霾。

2008北京奥运会,中国更是甩开美俄领跑了金牌榜。以至于李敖在一本书中如是描写,奥林匹斯上的诸神都已经搬到了北京,所以上帝变成了中国人。

中国人和日本人好像也都擅长大手笔。据称1964年东京奥运花了30亿美金,当时的日本经济正快速地奔跑在新干线上。2008年的北京奥运再造了一个北京,京城那些恢弘的体育建筑诸如水立方、鸟巢都算是奥运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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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在家国情怀的体育价值观上两者非常像,都可以用“看到XXX才发觉XXX”的公式来归纳。过去我们经常讲“中体西用”,用“体和用”这种概念来看,日本的体育在民族凝聚层面确实和中国异曲同工。

从“用”的层面看日本人一直在模仿中国体育的体制。在奥运项目上可以说是全面对标中国,比如时下中国乒乓球迷热衷讨论的张本智和,比如日本提出了2020年奥运金牌榜前三的目标。围绕“金牌”目标制定运动员培养措施,甚至成立类似于“国家体育运动训练中心”这种举国概念的机构。

因为1964年的东京奥运会非常成功,所以日本人又喊出,“不要输给那时的日本人,朝着2020年想象日本”这种富于感召力的口号。在动员社会、激励大众的层面,民族这个概念是非常有用的。这对于有效的社会的组织来说是不能忽视的。

亨廷顿在论述现代社会的组织时也提到了日本,“只有那些极富于这种技能的、为数极少的民族,例如日本人,方能平稳地过渡到具有发达经济”以及现代体系的社会中。所以,赞叹日本人奥运卡通设计的好,大赛现场捡垃圾的行为有素质之外,更富有启发意义的是日本如何用民族性作为一种组织现代社会的强大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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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体和用”这个概念的另外一极“体”的维度上,我们对民族性的批评缺乏现代的精神资源。

疫情时期的中日比较,有一个“汉唐之美”的话题。人们觉得日本人“山川异域,风月同天”这种诗意的句子在中国已经被毁坏殆尽,日本非常好的保存了汉学。但人们忽视了这样一个史实,日本的近代化恰恰是从摈弃汉学开始的。

误会日本一百年

中国近代史上有一个非常有趣的人叫王韬,他在香港创办的《循环日报》可以看作中国传媒史的先声。1879年,也就是光绪五年,王韬去日本考察,因为汉学在日本源远流长,他受到了一众汉学家的热情接待,游历山川,天天喝酒,写汉诗,搞创作,非常HAPPY。

但更重要的,他记录了明治之后东京孔庙被改成现代图书馆的细节。“旧幕盛时,事孔圣礼极而隆盛”,“维新以来,专尚西学,此事遂废。后就庙中开书籍馆,广蓄书史,日本、中华、泰西三国之书毕具,许内外士子入而纵观。”

大家现在普遍知道日本的甲子园,实际上棒球在明治维新后已在学生群体中流行。在大河剧《坂上之云》里就有日本棒球如何被翻译成“野球”的故事。早在1896年,日本第一高等学校棒球队就曾连续三场击败横滨外侨球队。日本棒球起先是作为西方文化之一种,有“文明开化”的作用。但日本人似乎天然的有这种内化的能力,逐渐把一种美式运动内化成一种“日本精神”。

1896年日本队击败外侨队时,当时的日本一高校长说“今日的胜利不只是我校的胜利,更是我国的胜利”,但今天的日本棒球早就超越了这种民族主义成为一种日本文化。民族精神的概念是一个进化的概念,这一点是知识界和理论界所不能忽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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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体”和“用”两个方面考察民族这个概念,是非常有意义的。民族是一个既定存在的社会心理,公共知识界不能忽视它,不能忽视它在现代社会组织中的作用,一如日本社会的经验。历史的看,这种作用在现代史上有非常多的经验和案例。

但我们既要看到它的用又不能忽视它的体。我们需要批评它,但批评它的眼光应该更加开放,更有现代学理层面的视野,我们不能停留在鲁迅的劣根性,柏杨的酱缸论,这些单纯的文化层面的思考。

因为时代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变了,应该更加开放、包容地探讨民族性。需要不断地建构新的认同,不论是知道分子层面的,知识分子层面的,还是专栏作家层面的,一如考察百年来日本体育如何内化到日本人的精神之中,这是彻底改变“看到XXX才发觉XXX”这种玩鸡贼概念的鸡贼们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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